真相

這是小潔嫁入劉家以後,許悠第三次踏進劉暢和黎雲家的大門:第一次是小潔和劉星宇結婚的時候,第二次是小潔懷孕,這一次,小潔剛剛二十幾歲,卻已經是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

這個家給人的感覺是死氣沉沉的,比許悠上次來的時候更讓人覺得心裡毛毛的——客廳本來就蓋得高些,前場後院的難免本就有些串風,所以明明是已經開春的時節,卻感覺不到溫暖的意思。飯桌上半鍋薄粥已經冰涼,鍋蓋半扣着,散亂的碗筷也沒有收拾好;黎雲上上下下地忙活着,似乎有做不完的家務活;而劉星宇說是今天正好輪班,人不在家。劉暢在院子裡打水,聽見許悠和黎進來了,便走到客廳,示意黎雲倒茶,勉強敘了幾句便也都沉默了。

“我去看看小潔。”許悠終究心軟,忍不住就要上樓。

“小許,你還是別上去了——”黎雲喊了一聲,卻招來許悠疑惑的目光:“大姐,沒事,我去看看小潔,小女孩挺可憐的,比我們曉溪也就大五六歲……”一邊說,許悠自己心裡一邊也覺得酸酸的。

“小許,她孩子剛沒了,腦子也有點不明白,我怕她胡說八道……”黎雲聲音越來越低,卻堅持上前扯着許悠,不欲她上樓。

“大姐,我就是來看看她的,你放心吧。”許悠堅持要上去,劉暢有些不耐煩了:“小許要看就讓她看看去唄,還怕那個丫頭鬧上天啊!”

“可是……”黎雲還欲說什麼,被劉暢打斷了:“去去,整兩個菜,中午和黎進喝一杯,去去晦氣!”黎雲在家裡一向是聽劉暢的,便也不多言,轉身去收拾早上的殘羹冷炙,準備中午的飯菜去了。

許悠一上樓,便聞到空氣中有着一種半腐敗的氣息,這種氣息彷彿許久沒有見到陽光的房間裡纔會瀰漫的那種味道一樣,讓人全身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小潔?”許悠驚訝地發現,小潔居然還睡在朝北的小房間裡,臉色比上次見她的時候更難看了,眼神裡不僅木訥,而且似乎瀰漫着恨意。

“小潔,你怎麼還在這個房間,睡到大牀上去不舒服點嗎。”許悠走近小潔身邊,低聲勸說着,生怕刺激到她一樣。

小潔慢慢轉過頭,見是許悠便半坐了起來:“舅媽。”

“恩,你身子弱,別起來了,躺着就好。”許悠給小潔掖好被子,柔聲勸慰:“你們還年輕,別難過,還會有孩子的。”

“誰要和那個畜生有孩子!他們全家都是畜生!”小潔蠟黃的臉上突然青筋暴露,然後一把抓住了許悠的手,十指緊緊扣着許悠的手不放:“舅媽!我求你,你是文化人,你明事理,你去幫我問問,他們把我女兒送到哪裡去了!他們是不是殺了我女兒!”小潔梗嚥着,似乎又不敢大聲。

“啊?”這下換到許悠徹底愣住了,想了想黎雲剛纔說的話,便忍着手上被小潔抓着的疼痛,反握住小潔的手:“小潔,不會的,那也是劉家的孩子,大姐他們怎麼可能捨得送人呢?你別胡思亂想,養好身體要緊。”

“你相信我!舅媽!他們這樣是違法的,我走不掉,我要走得掉,我就去找我女兒!”小潔兩眼放光,死死抓住許悠的手不放:“舅媽,你相信我,我知道的,我女兒沒病,她一直在我肚子裡我怎麼會不知道,她會踢我,會動來動去,我生她出來的時候還聽見她哭的,她哭得那麼響怎麼會死呢……”小潔的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我都沒看到我女兒,他們就說她死了,怎麼可能,醫院連個病歷都沒給我看到,我女兒哭得那麼響、那麼有勁啊,怎麼可能就死了呢……”

許悠聽了小潔哭哭啼啼,自己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淚:“小潔,你別胡思亂想了,大姐他們不會的……你要保重身體,舅媽也是當媽的,知道你心裡痛,但人總要挺過這個坎才能好啊……”

“好不了了!他們想要兒子!他們就是想要兒子才害我女兒的!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小潔兩眼通紅,幾乎要低聲咆哮起來:“你沒看見劉老頭那個樣兒!他以爲他偷偷和老太婆說‘不就是個女娃麼,送走就送走’我沒聽到呢!我聽得一清二楚!就是他們老劉家要孫子,才害了我,害我女兒。還想要我跟那個呆子睡出來個孫子給他?他做夢!我要查出來他害我女兒,我做鬼也不放過他們劉家!”小潔乾脆豁出去了,最後一句放開聲音喊了起來。

“小潔,不管事情到底是怎麼樣,你現在要好好保養,你就是要查,也要等康復了下牀了才能去吧?”許悠低聲勸說:“關鍵是照顧好你自己,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家裡的事情,誰也插手不了。”

小潔怔怔地看着許悠,半晌應了一句:“我知道了。”

黎雲出去買菜,劉暢在樓下聽見了小潔的大喊大叫,但他畢竟是老公公,媳婦在樓上,自個兒也不方便上去拌嘴;黎進是做業務出身,又豈會不識趣?於是也裝作沒有聽見。後來聽見小潔的聲音越來越高,劉暢終究是聽不下去,便在樓下喊了聲:“小許!下來準備吃飯吧!小潔的飯一會你大姐回來送上去!”

許悠還想和小潔囑咐什麼,但聽見劉暢在下面喊了,便只能和小潔點了點頭:“想開點,沒有過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