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身份的危險
“嗯。”戰凌雙比往前還要淡漠地應道,眼瞼微垂,輕拿過禮物,轉身便往前走去。
戰凌雙的步子邁地極慢,大部分的人都衝在了她前面,殷勤地獻上自己的賀禮並說着討好話語。眼神淡漠得看着這些一輩子都在追名逐利的人,不知數次彎下鐵鐵錚骨,自尊的頭顱來博取那些身外之物。
戰林雪十分享受這些阿諛奉承的話,姿態優雅地疊手站立,身後站着兩位婢女,賀禮都由她們拿下,而她則是高高在上、不可沾污的女神般笑着。面色洋溢的愉悅和高傲,連那層薄薄的面紗都遮掩不住。
臺下一個角落裡,一個藍紗衣裙的女子死死抓住把手,粉嫩的指甲狠狠嵌進木中,血絲瀰漫了周圍的木屑,可她卻毫無所感。只是定定得盯着臺上那抹黑影,眼神之中透露出來的怨恨與嫉妒令她面色不由得猙獰起來。
該死的侯慕,呸,那人壓根就不是侯慕。竟然敢讓自己在追雲人面前出了這麼大的醜,害的自己現在失寵,父親與母親大打開罵,父親還欲娶第四房小妾。
這一切都得拜這女人所賜!她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她定會讓她也嚐嚐這種衆叛親離的滋味。既然她那麼在乎侯慕這個身份,那麼她便偏要……
視線緩緩轉到候練身旁的緋紅衣裙的女子,凝視了一會兒,嘴角一勾,一抹冷笑浮起。那女人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真正侯慕的存在,給侯慕戴了長人皮面具便想瞞天過海,可這可難不倒她簡珍純!
對身後的侍女招了招手,侍女微微上前一步,彎身俯下。
“你,去跟那小姐說一聲,她的好姐妹想要見她,在她最愛的桂花酥樓旁的衚衕裡。”
“是。”
簡珍純面容的輪廓舒緩了些,眼神惡毒快意。
啊,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淡漠的女人被揭穿身份後那一副神情。
很快便輪到了戰凌雙獻上賀禮,輕踏一步上前,一手負在身後,一手託着木盒。微風輕輕吹起那髮絲,陣陣冷意不禁從戰林雪背後升起。
戰林雪皺眉,怎麼突然天氣變冷了。不經意地擡眼,便瞧見了一張驚人天姿的容顏,精緻的五官好似上天雕琢過般完美,一身黑袍不但沒有死氣沉沉,反而多了一絲神秘與沉穩。但是在這一刻,倏爾心中的畏懼升起,四肢冰冷。
這張臉她怎會不記得,此人不是她最親愛的大姐姐戰凌雙還有誰。哪怕她的金眸換成了原來的黝黑瞳孔,她依舊還是能認出她來。
“你……”戰林雪嘴脣顫了顫,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方纔的優雅和優越感瞬間不復,取而代之的是對面前之人的恐懼和忌憚。
所幸身後兩個婢女及時地托住了往後退步的戰林雪,面面相覷,不理解戰林雪此舉。
“聖女大人,您可還好?”
“無、無礙!”似乎被婢女關切的問候給拉回了思緒,回過神來,慌亂得說道。又恢復了不可一世的模樣,只是不像剛纔那麼明顯,就像被人剋制了一樣。
戰凌雙眼神凝着慌亂的戰林雪,脣角淺淺一笑,手中的木盒微微往前移,清洌的嗓音逸出。
“聖女大人,侯軍府對您的一點敬意,南海金翠雙如意還望您能喜歡。”聖女大人四個字微微咬重字音,似笑非笑得看着戰林雪。
戰林雪顫着手借過木盒,目光躲閃不敢與戰凌雙直面對視。可一接過這木盒,卻沒料到這木盒竟那麼沉重,險先手滑掉落地上。只是木盒中擺放着一如意會有那麼重量嗎,還是說她動了手腳,給自己一點下馬威。想此,眼神翼翼地瞟向她,卻不言語。
“聖女大人這是怎麼了,可是嫌棄禮薄?”
戰凌雙略寒的目光掃過戰林雪,脣邊淺淺得笑意。她並不覺得自己是個霹靂大好人,遇到冒充自己得利的人還能淡然自若。
“沒、沒有,甚是喜歡……”
戰林雪聽着這涼薄的話語,強抑制住心中潛意識而生的恐懼,但是身子卻止不住發抖。此刻,她腦海中不由得浮想起那日家族被滅,父親被判死刑,大夫人流放荒疆,府中小妾奴、婢皆貶爲庶人充公。
一日之間,她從富貴的戰四小姐成了卑賤的平民,而讓她家破人亡的人正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戰凌雙。她雖痛恨戰凌雙,但卻又不敢挑釁她。因爲戰凌雙太過於神秘和強大,是她所不能抵抗的人。
臺下的祭樂注意到了戰林雪的不對勁,似乎在懼怕她面前之人。微微眯起雙眼,那女子似乎看起來不簡單,渾身的氣度不似一個千金小姐該有的,反而有一種難以逾越的高貴神聖。也難怪戰林雪也會失色了。
祭寒捩滿意地笑着,指着戰凌雙跟青袍長老談起了話來,“長老,那女子你感覺如何?”
青袍長老一聽,目光不由得往戰凌雙的位置望去,但是在他的那個角度,也只能瞧見戰凌雙的冰山一角,只是那若隱若現的面容卻是挑起了他的興致。
“那人是哪家的小姐?”青袍長老問道。
祭寒捩得意一笑,“侯將軍的女兒侯慕。”青袍長老一驚,侯慕,她就是消失了兩年又突然出現的侯慕麼。
“是不是感到很是驚訝,起初我也是懷疑這侯慕的真假,但是經過她割脈放血救自己的母親後,我才相信她是真的侯慕。如果不是親生母親,她又何須做到如此地步?”祭寒捩幽幽說起了戰凌雙的大無畏史。
“割脈放血?真是沒想到,一個女子竟然對自己那麼狠。”青袍長老話語間倒是多了幾分驚訝。
祭寒捩笑了笑,她豈止是對自己狠,對旁人手段更是狠戾,真不像一個女人。
一聽祭寒捩的話,祭樂想着是否上去助戰林雪,畢竟那人可是個狠角色,恐怕戰林雪還不能對付。正猶豫不決時,身旁的青袍長老突然說了一句。
“淡雅如蓮,高貴不失刀劍鋒利。這樣的女子若是聖女,當之無愧。”目光帶着讚賞望着臺上那一抹黑袍衣角,語氣不由得悠遠。
祭樂沉了沉眼色,怒聲駁回青袍長老的話,“說什麼胡話!雙兒纔是真正的聖女。別人,休想!”最後兩字帶上了冰冷、毒辣。
說罷便甩袖上了高臺,面容微怒。她原本不願自己的女兒再踏她曾走的路,但是隻要雙兒喜歡,哪怕是雙手沾滿鮮血,一世揹負臭名,她必定要給雙兒爭取來!她欠雙兒的,實在太多了。
戰凌雙欲往前踏幾步,餘角卻倏爾瞟見祭樂的身影,此刻正快步往這兒而來。步伐戛然而止,最終還是收了回去。面色溫和笑容中卻夾雜着生人勿近的疏離。
祭樂上前一拉戰林雪的手臂,將她輕護在身側,氣勢磅礴,似乎想要與戰凌雙一決死戰般凌人。
“娘……”戰林雪見來人是祭樂,抓住她的手臂,正欲欣喜地喚道,卻又發覺戰凌雙戰場,生生遏住話語。
祭樂側臉對戰林雪面色柔和了許多,柔柔一笑,擡手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讓她別擔心,“勿怕,孃親在這。”
這一切戰凌雙都看在眼裡,雖然介意,但是卻沒有出聲揭穿戰林雪的身份。而且光憑她一面說辭,她孃親也不見得有多相信,畢竟當時戰林雪可是拿着聖女令這個信物認親,而她又憑藉什麼?
安撫完戰林雪,轉回頭,面色忽爾變回了冷冷的。但是一看到傾國傾城容顏的戰凌雙,不知爲何,心中的怒火卻突然詭譎的消散了,別說一點怒氣,就連方纔想好的說辭竟也難以開口。
最終,還是戰凌雙打破了這僵局。
“祭樂大人安好。”平靜的嗓音。
祭樂微微一愣,霎那間神識似乎有些恍惚,一股熟悉感撲面而來,但她卻可以肯定她沒有見過眼前這個美絕的女子,只是那感覺爲何如此令人窒息。
調整好心態,頓了頓,纔開口說道:“聽方纔你說你是侯軍府的二小姐侯慕,可是真的?”雖然她沒見過侯均封的二女兒侯慕,但是憑他倆的基因是無法生出這等風華的女子的,況且別說神貌不相同,而且在她身上根本找不出一點侯將軍侯夫人的影子。
戰凌雙頷首,嫣然道:“正是。兩年前與家母走散,前不久才重聚。”
祭樂一聽這話,不禁想到了自己跟戰林雪,定了定神,繼續說道:“雙兒與我又何嘗不是,我不在她身邊十六年,如今才尋回她。方纔侯二小姐真是見笑了,雙兒方初涉這些事,所以有些不自然。”語氣最後也放緩了些。
戰凌雙雙眼灼灼得凝着祭樂,輕笑一聲,“自然不會怪罪於聖女大人的,人多多磨練便好。若祭樂大人無事,侯慕便下去了,免得家父家母等急。”
“如此也好。”祭樂溫和笑容目送戰凌雙轉身離去,只是轉身一剎那,似乎有什麼東西離她而去。真是奇怪,她爲什麼會有這種莫名的感覺。
一身黑袍襯托出戰凌雙纖細的腰身,豆蔻年華卻邁着沉穩有力的步履,一步一步。青絲輕輕飛舞空際,袖擺飛袂,清爽的幽香飄散在空中,沉醉又朦朧。見其慢步走至一羣人跟前,淺語與她們談笑着。
這樣一個尊貴到無懈可擊的女子,當真僅僅是侯軍府的二小姐嗎……
“孃親,雙兒累了,想回去休息,好不好?”戰林雪從祭樂身側鑽出,嬌美的聲調拉回了祭樂的思緒。
祭樂柔和的目光看着戰林雪,擡手撫平戰林雪微凌亂帶着薄汗的鬢角,寵溺的眼神展露無遺。
“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孃親都聽你的。”戰林雪似乎吃了蜜一般開心,挽着祭樂的手臂慢慢地下了高臺,把身後的一衆子人拋在身後。
青袍長老見此,恨恨一甩袖袍,瞳孔裡閃爍着爍爍怒火。今天是多麼重要的日子,這聖女竟然不顧衆人當諸離去,這樣的人怎能與方纔的女子相比。
眼珠子軲轆一轉,雖然聖女已定,但是他或許可以跟那個侯慕結識一番。剛一轉頭,卻不見祭寒捩的身影,環顧四周,原來那臭小子早已奔向了侯家人去了。
扯出了一抹笑容,這倒也好,只要聖子與侯慕打好關係也沒什麼關係。
“侯慕!”祭寒捩奔跑而來,一臉笑容的站在戰凌雙面前。
“何事?”戰凌雙皺眉問道。
祭寒捩嘿嘿一笑說道:“方纔你跟我祭樂姑姑交手了,我感覺姑姑對你似乎有些不同呢。”
“哦。”戰凌雙冷淡的應一聲後,轉身便坐在了位子上。
“你怎麼這般無趣,我也不討人嫌了。”祭寒捩笑容一僵,戰凌雙總是這般淡漠,饒是滿腹熱情的人,見到戰凌雙冰冰冷冷的模樣,自然沒好氣。
戰凌雙懶散地擡了擡眼,“隨便。”祭寒捩憤憤中帶着鬱悶地離去。看着祭寒捩悲哀的身影,戰凌雙輕笑一聲,其實祭寒捩也蠻可愛的。
目光瞥了一眼衆人,還好,人都還在……
等等!侯慕和侯夫人去哪兒了!
戰凌雙猛地躥起,目光寒冽,拉過炙陽,冷聲問:“母親和侯慕呢?”
炙陽疑惑地抓了抓後腦,思索了一會兒後突然想到了什麼,“侯夫人身子不舒服,便讓侯慕送她回去了。”
可說完後,突然睜大眼。不好,他剛纔所有的心思都在戰凌雙身上,忘記了侯慕敏感的身份,竟然讓侯慕送侯夫人回去。
侯均封震驚,抓起戰凌雙的皓腕,失聲道:“你說什麼?慕、慕兒她……”
“父親!”候練連忙上前拉住了侯均封的袖擺,環顧了一下四周,才舒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示意侯均封別太激動。
侯均封深深呼吸一口,放開了戰凌雙,壓低聲音沉悶問道:“你告訴我,知慕是不是慕兒?”
“是。”戰凌雙毫不隱瞞,因爲她原本就只想瞞着侯夫人,至於侯均封她還是比較信任的。只是有了身孕的侯夫人受不得刺激,所以她才選擇隱瞞着侯夫人侯慕回來的消息。
候練也輕聲附和,“慕兒幾日前便帶回來了,把她安排在府中居住,也是謹防有心人利用了慕兒,並且我還給了她一張人皮面具,所以父親你才認不出慕兒的。”
侯均封熱淚盈眶,想不到慕兒竟然還能安然無恙的回來,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沒有早點發現。但自己早點發現了又如何,還是得瞞着夫人。
戰凌雙微微闔上眼,再緩緩睜開,脣瓣輕啓道:“只是,我們得趕緊趕回去。不然我怕侯慕控制不了自己便與侯夫人相認,到時候,動了胎氣,大羅神仙都救不了她和孩子。”
“什麼!我真是太大意了。”候練愧疚的說道,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戰凌雙。讓侯慕送母親回去是她的注意,她原本以爲這會沒事,但終究是她的以爲。
戰凌雙放血救回命懸一線的母親,心思縝密地布好了計劃,不但沒有排斥慕兒,還把慕兒帶回了府中。她親口承認完成這裡的事兒自會離去,可如今,一切似乎都將被她打亂,還有可能害的母親再次受刺激!
“什麼都不要再說了,爲今之計,只有趕緊回去!”炙陽冷冷說道,這次,不止候練大意了,他們幾個皆是如此。
戰凌雙狹狹的雙眼眯起,侯慕,你可千萬別做出出格的事情,若是逞一時之強,最後只會害人害己。若不想日後你的姐姐與父親痛恨你,絕不可以向侯夫人坦白實情,絕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