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的豪華婚宴,當然還沒有結束。婚禮的晚宴纔是真正的重頭戲。晚宴依舊被安排在百合莊園裡,不僅搞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歌舞會,還請了幾個有頭有臉的大明星來助陣,可謂熱鬧非凡,杯觥交錯,高朋滿座,盛宴臨門。
然而,沒有最奢侈,只有更奢侈。
真正奢侈得登峰造極的東西,還在後面——婚宴大餐。
對於吃,林七從來就沒有想過有那麼多的講究。或者乾脆說,她覺得非把結婚菜式搞得那麼複雜,其實就是一種有錢人的“裝逼”行爲。不過麼,她只能心裡這麼想,不敢說出來,那指定得招多少人恨。只是像她這種稀裡糊塗吃喝慣了的人,瞧着這擺場也着實心驚就是了。
簡單說起來,就是一桌竟然流水般上了幾百道菜。分輪次分品種依次擺上來,搞得像國宴。
第一輪8盤“看果”,稱爲“繡花高飣八果壘”。分爲:香圓、真柑、石榴、橙子、鵝梨、乳梨、榠楂、花木瓜。
第二輪12味“乾果”,稱爲“樂仙乾果子叉袋兒”。分爲:荔枝、龍眼、香蓮、榧子、榛子、松子、銀杏、梨肉、棗圈、蓮子肉、林檎旋、大蒸棗。
第三輪12品“雕花蜜煎”:雕花梅球兒、紅消兒、雕花筍、蜜冬瓜魚兒、雕花紅團花、木瓜大段兒、雕花金桔、青梅荷葉兒、雕花姜、蜜筍花兒、雕花橙子……
第四輪……
以上這些,還僅僅只是果品。
等大盤子再撤下時,婚宴餐式纔算正式開始。
第一盞花炊鵪子、荔枝白腰子;第二盞奶房籤、三脆羹;第三盞羊舌籤、萌芽肚胘;第四盞肫掌籤、鵪子羹;第五盞肚胘膾、鴛鴦炸肚;第六盞沙魚膾、炒沙魚襯湯;第七盞鱔魚炒鱟、鵝肫掌湯齏……
以此類推,不勝枚舉!
那個體面,那個講究,那個尊貴,那個高調,簡直看得人眼花繚亂。不僅讓林七心肝兒都揪結了,她那些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等婚宴排場的高中的同學,還有她幾個家人,全都搞得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覺得筷子不是筷子了,碗也不是碗了,完全像進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當然,她們不知道,這說白了,就是舊時的宮廷盛宴。
以上那些,說來不過就是吃食,林七心裡雖吃驚,可到與她也沒有多大的干係,最讓她糾結的重頭戲就是婚宴禮服了。在一衆女人的羨慕眼神兒裡,她差不多四十分鐘就要被婚慶助理弄去換上一套禮服。每一套不管款式還是質地都不盡相同,而且每套都有一個挺吉利的名字。
第一套衣服稱爲:花開並蒂。
第二套衣服稱爲:鴛鴦壁合。
第三套衣服稱爲:如鼓琴瑟。
第四套衣服稱爲:鸞鳳和鳴。
……
天!
她的眼都花了。而這會兒,晚宴大廳臺上還在鶯歌燕舞,看上去完全沒有結束的可能。但她已經被折騰得快要受不了啦。心累,身累,腦子也累,尤其她的腳更累,哪怕每一雙高跟鞋都昂貴得離譜,也沒有防礙它們集體跟她作對——她的腳後跟兒,快給磨破了。
最撓心的還是,時不時都要喝酒,喝酒……而那個可惡的臭男人,見她被人勸酒,不僅不替她擋酒,還不讓楊小暖替她擋酒,她剛剛成年,剛剛嘗過酒纔多長時間,這些酒早就讓林七有了的些昏昏的感覺,林七心裡恨得牙根癢癢,盯着他噙着笑的一張欠扁臉,她真心有一種衝動——
脫下腳上的高跟鞋,往他的腦袋上砸過去,然後搶過舞臺上的麥克風大吼一句。
“吳珂成王八蛋,老孃不嫁了!”
可,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的。她心裡恨恨的幻想着如何把他大卸八塊,臉上卻不得不端着僵硬的木偶笑容。哪怕腦子喝得有點兒發暈了,卻也知道不能真這麼幹,要不然,吳珂成大叔肯定會直接掐死了她。
再一次,她換上了一套裙襬迤邐在地的‘燕燕于飛’,心裡恨恨地罵着娘從更衣室裡走了出來。被帶着百合花香的小夜風一吹,她腦子裡激靈一下,突然又覺得有些想發笑。
今兒這場讓人羨慕嫉妒恨的婚禮,人人都當她飛上了枝頭,變成了鳳凰。可誰又會知道,她吧,其實就像一出電視劇的女主角——肉身是自個兒的,可演的角色卻是別人的。
真扯淡!
撐了撐額頭,涼風一吹,她腦子清醒了少。於是,就不想這麼快又去應酬了。
偷得一會閒,算一會閒吧。
找了一個“尿遁”的理由,她擺脫了一晚上都跟着她的助理孫小姐,迎着百合花清甜的香味兒,提着裙子走到了晚宴廳後面的一個小園子裡。
這會兒工夫,賓客們都在宴會大廳裡,因此小園子沒有人。
真好,靜一下心也好。
這麼想着,她撩起裙襬太長的‘燕燕于飛’,一屁股就坐在園子裡那個嵌着青瓷兒的花臺上,彎下腰來,將腳上那雙鑲着鑽石的高跟鞋給脫了下來,一雙腳舒服地蹺到了花臺上。垂着頭,嗅着花味兒,輕輕地揉着受傷慘重的腳踝。
一邊兒揉,她一邊兒不停地暗罵吳大叔不人道。
結個婚罷了,非得裝這麼高跟的鞋!
體態婀娜,搖曳多姿又給誰看?奶奶個的熊。說白了,不就是爲了配合他的身高麼,結果搞得她這麼受罪,他卻連半點兒同情心都沒有,她都沒有穿過高跟鞋,只是今天是一雙接着一雙,在前面她還不能出醜,吳珂成說過都是親人的,只是他們家的親人怎麼能這麼多呢!在這裡坐着,讓腳放鬆,林七就不想再起來了。
“新娘子,一個人躲這兒來了?”
男人清冷幽暗的聲音,驚得她心肝兒一顫,下意識地擡起了頭來。目光所及之處,揹着光的男人身形兒高大,一隻手插在西服褲兜兒裡,眉頭輕擰着,彷彿心情不太暢快。
蔣凌?
心下怔了怔,林七來不及琢磨他怎麼會在這兒,看着自個兒現在不雅的造型和動作,臉上臊了臊,趕緊放下裙襬,從花臺上將腳拿了下來,飛快地縮進那雙剛纔怨恨頗深的高跟鞋裡,站了起身來,微笑着就向他告辭。
“蔣總也在這兒?呵,我剛纔多喝了兩杯,有點兒酒意,出來透透氣兒。這就過去了。”
說完,她擡腳就要走。
“小丫頭,你今兒過得開心嗎?”
男人嗓聲有些低沉,不高不低,卻恰恰撞入了林七心中最軟弱的那塊兒肉。
她開心麼?不算開心,也不算不開心。
可,這關他什麼事兒?
心下思忖着,她轉過臉來,衝蔣凌客氣地笑了笑,“多謝蔣總關心。結婚是女人一輩子的頭等大事兒,我又怎麼會不開心呢?!呵呵,那什麼,我先進去了。蔣總,回頭見。”林七知道吳家和蔣家,她還是不要闖禍爲好。
本想與他錯身而過,不料蔣凌竟會突兀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丫頭,我覺得你氣色不太好?”
“有麼?”小心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林七摸了摸臉,“哦,大概太累了吧。結個婚把人折騰得夠嗆。這不,腳脖子都酸了……要不然也不會在這兒偷懶了。”
斂了斂眉頭,看着她淡定的笑容,蔣凌卻沒有笑。
“小丫頭,你值得更好的珍惜。”
更好的珍惜?林七心裡忖度,難不成,大家都看出來了,她並不是吳珂成心心念唸的女人?天啦!他倆表現得有那麼明顯麼?與蔣凌的目光對視着,林七有種被人看穿了的難堪,而自個兒的心臟,更像被人給丟入了油鍋裡,煎熬得不行,卻又不能喊痛。
無奈,她避而不答,只是微笑。
“蔣總,我真得過去了。一會兒大叔找不到我,該着急了。”
她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按理蔣凌不應該再有什麼動作纔對,可他態度卻突然強硬了起來,側身擋在了她的面前,目光在燈光下閃着別樣的光芒,言詞也非常的懇切。
“小丫頭,我沒有別的意思。你要有什麼難處,不方便解決的……蔣某或許可以幫你。”
略微皺了一下眉頭,林七看着他,收斂了臉上的僵笑。
“蔣總這話,啥意思?我怎麼聽不懂?”
蔣凌清冷的眼神微微一閃,看着她時,目光又多了一層難辯的光芒。
“就字面意思。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儘管找我。”
說完,他想了想,又伸手從兜兒裡掏出一張他的名片來,拉過林七的手塞在她的手心裡,神色又慎重了幾分,語氣像是真知道些什麼,“記住,不管什麼事,都可以。”
手心握攏,林七看了看名片,勾了勾脣。
“那,謝謝蔣總!”
社交場上的應酬她不太懂,可是人家遞了名片兒過來,也不算太過分的行爲,她如果忸怩着不肯要,反倒有些失禮了。當然,蔣凌究竟存了什麼心思她不太清楚,只是大概猜測,或者因爲上次給他修車嗎,自個一不小心入了這位蔣總的眼……
又一個外貌協會的男人。
不過,就是色啊!與心無關。
心裡冷笑着,她拿着名片兒,禮貌地微笑一下,轉身就往宴會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