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不愉快的回家經歷之後, 徐景丞這幾天過的都不太自在。原因是葉佳楠一夜之間對他和風細雨起來。
比如收拾衣服時她會在沙發上慢悠悠地把所有人的衣服都疊好堆在一起，最後再分開各自放着。之前她也見過她收衣服，都是每個人的衣服各據一方, 然後一個人一個人的疊, 從來不會有“大團圓”的溫暖美好。
再比如她會在做飯之前問他想吃什麼, 如果他脫口而出“隨便”的話, 她就大大方方的指責：“這不好做, 換一個。”雖然之前她也會燒一些他喜歡吃的菜，但像現在這樣像過日子般的細水長流，他想都不敢想。
劍拔弩張慣了的兩個人, 忽然一下子切換到安全模式，說實話, 他是真的不太適應。
因爲葉佳楠屬於這樣一種人, 她只會在兩種情況下有這樣溫柔和善的態度。第一, 她敬重喜歡並且樂意與之相處；第二，她無所謂, 想漠視卻又揮之不去，無法不面對。前者譬如喬洛，葉佳木和沈清；後者——就是他。
晨跑結束後他回到家，葉思遠正睜着大眼睛仰躺在沙發上，葉佳楠在旁邊一邊收拾手袋一邊碎碎念：“今天可不準調皮, 媽媽最討厭哭哭的小朋友了。男孩子要勇敢——”
他甩甩頭, 汗珠頓時四處飛濺, 俯身拿手指逗逗兒子, 問她：“這是要去哪兒？”
“哦, 帶他去打疫苗。”
“還要打這個？多久打一次？”
“週歲前每個月都打，現在隔一段時間打一次吧。”
“嗯。”他拍拍寶寶的小粉臉蛋, “我和你們一起去，等我洗個澡。”
真的是，葉佳楠順勢在地板上坐下，一點都不想和他一起出門。
***
一直以來還沒進過醫院兒科，剛進門的徐景丞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不輕。到處是人也就罷了，可沒有人告訴他這個地方處處充斥着小孩的哭聲啊。
葉佳楠把孩子交給他，指着眼前長長的隊伍說：“我去掛號，你看着寶寶。”
遠遠自打進了醫院就不太樂意，一直哼哼唧唧地扭着小身子。他看兒子這樣覺得是上次抽血帶來的陰影，難免有些心疼。他揪住她的衣袖，眉頭皺在一起，“算了，我打個電話，這麼長得排多久？”
葉佳楠瞅了他一眼，快速堅定地按住了他準備掏手機的那隻手：“不用了，每次都是這麼來的，也不多了這一次。”
他扭扭胳膊還想說什麼，葉佳楠直接一把扼殺在了搖籃裡，“我還想好好教育我兒子。”
丟下這句話她利落地轉身，完全忽視他瞬間變色的臉。
徐景丞帶着寶寶在長椅坐下，身邊的家長見這對扎眼的父子，過來搭訕。
“喲~你們家多大了這是？”
“15個月。”
“我們家12個月。”
徐景丞瞥了眼女子手裡託着的小朋友，淡淡應着：“你家兒子長得和你很像。”
“呃……我家這是女兒……”
糟糕！徐大少精彩紛呈的人生中還沒遇見過這樣的尷尬時刻，他愣了兩秒，連忙補救：“這麼壯實，身體應該很好吧？”
都說了這是女兒？！你說女孩子壯實這樣真的好嗎？女寶寶媽媽默默地轉過頭，果然媽媽還是跟媽媽比較有共同語言。
葉佳楠回來時，徐景丞正哄着一直哼哼唧唧的葉思遠，溫柔又耐心的模樣。時光醉人不醉酒，她忽然想起從前他坐在暖陽下一心一意玩着魔方的早晨，也是這般，寧靜又細緻，暖暖的太陽光將他臉上的絨毛都照的清晰可見，她調皮的枕在他的腿上，溫柔了一地的歲月。
她輕輕走過去，彎腰在鬧脾氣的兒子臉上親了一口，“很快就好，不可以一直這樣啊。”
本來是她抱着寶寶扎針，結果護士走近時，她自己先緊緊閉上眼睛，一副不忍的樣子。徐景丞心裡一動，上去推推她：“你到邊上去等着，我來。”
就算是換成爸爸，也阻止不了葉思遠對針頭的恐懼，針扎進去的一瞬間，他“哇哇”地哭得異常響亮。
徐景丞抱着他大步往外面走，葉佳楠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到門診大樓前面，他轉身把孩子給她：“我下去取車，你在這兒等着。”
看她一直低着頭，連抱孩子也低頭不看他，徐景丞狐疑，擡手捏住她的下巴，驚叫，“你也跟着哭了？”
葉佳楠尷尬的撇過臉，企圖掙脫他的鉗制，奈何男人用勁兒不小，“真好意思，他扎針你哭什麼？”他好笑的鬆開手，指腹在她眼睛上輕輕颳了兩下，“不準在哭啦，這麼大人了。”
她不好意思地咬脣，頭埋得更低了：“你去開車啊。”
徐景丞暗自發笑，卻還是依言下到停車場。
***
不遠處，蔣方辰坐在車裡，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臉上的譏笑幾不可見。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吶，想來徐景丞什麼時候對女孩子這麼溫柔過。
其實在英國留學的時候徐景丞交過一個女朋友，叫zoe，香港人，長得嬌嬌小小，文靜漂亮。可是這樣的女生通常也十分黏人，好幾次聚會時，她聽見徐景丞在手機裡和女朋友吵架，中文英文粵語，瘋狂起來三種語言夾雜在一起飈，她一個人站在灌木叢裡，偷聽得一愣一愣的。
之後不久她見過那個女生一次，她是另一所學校的研究生，兩人在校外同居。確實如傳聞所說，嬌嬌小小文靜漂亮，極其黏人。整個party就沒見她離開過徐景丞半步，不管他同友人聊天，還是獨自靜坐，zoe始終離他半步，不遠不近的守着他。
彼時蔣方辰還是個只在大學暗戀過學長的乖乖女，遠沒有現在恣意凌厲，她嬌俏地和zoe搭訕，貌似不經意地套出他們的相處方式。果然和她想得一樣，一個瀟灑張狂一個攥緊不放。她悄悄在心裡告訴自己，就要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可暗戀多事這樣，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徐景丞和zoe分手，zoe回國，徐景丞迎來了他人生中遲來的叛逆期。
那時候他整日和不同的女人廝混，喝酒抽菸甚至幹仗。留學生圈裡，有的人生活十分糜爛，蔣方辰日日擔憂，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誤入歧途，吸大麻坐牢什麼的，學校裡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她打聽到了徐景丞常去的那間酒吧，夜晚守在門口堵人。酒吧這種地方，魚龍混雜，她一個亞洲小姑娘，半夜守在門口心裡不知道多害怕。可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有膽怯，就是那種純粹的爲了自己喜歡的人，想到他，好像這世上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一樣。
蔣方辰就靠着這樣的美好的愛戀撐到了下半夜，凌晨3點，徐景丞和幾個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出來。她一下子竄到前面攔住他們的去路：“徐景丞，我有話跟你說！”
他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過了好久才彷彿認清來人。徐景丞勉強直起身子，衝那兩人揮揮手，“你們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就跟上來。”
“有什麼事？”他不耐煩地看他，伸手掏出一支菸，“說吧。”
原本打好的腹稿在見到他的一瞬間灰飛煙滅，大腦好像自帶清除功能一樣。蔣方辰懊惱的咬着下嘴脣，一臉沮喪，“我就是——想跟你說，不要再這樣了。”
他拿着打火機的手一頓，回頭看她：“關你什麼事？”
“是和我沒什麼關係，徐景丞，我只是覺得你這樣的人和他們混在一起太可惜了。之前我參加過你舉辦的聚會和活動，很不錯，有創意有人氣。其實你本身是個很優秀的人，爲什麼就這樣放棄自己呢？”
一口氣說完她有點忐忑，不安地偷瞄他，徐景丞又恢復了平時對待女生那樣，十分不耐煩的樣子。他的眉好看的皺在一起，鼻子因爲喝醉酒微微甕動着，他最終還是把煙收回了口袋，大步向前走，在她愣神的時候回頭喊：“搞什麼？跟上！”
蔣方辰趕緊小跑着追上他，徐景丞“嗤”了聲，對她說：“別人的閒事不要管，你們女人就是事兒多。還有啊，誰告訴你我放棄自己的，失戀了頹廢一下還不行啊，法律不批准還是政策不允許啊？事兒媽！你一個女孩子大半夜站在酒吧門口就好啊？出門帶腦子了嗎？”
彼時蔣方辰遠沒有現在成功人士的大膽和張狂，揣着粉紅色心事的小女生，和暗戀的人在路燈下並肩走着，是一件多麼奢侈又幸福的一件事。
那天夜裡，她終歸還是沒有表白。暗戀再怎麼卑微，她也是蔣家大小姐，該有的氣度她有，該有的驕傲她當然也是一分不少。一廂情願這個詞，不能有出現第二次的機會，她要做的就是足夠耀眼，足夠優秀，足夠，與他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