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楠站在玄關處冷冷地望向他, 關門前他背對着她，“從前你經常跟我說的，現在我也想送給你。你是我孩子的媽媽, 也只是媽媽而已。”
車開去一段他漸漸冷靜下來, 午飯要和辰光投資的人在一起吃, 帶着寶寶去既不方便也不莊重, 想來想去只好把車開回大院。
不顧樑禾忙前忙後的激動, 他找來青姨，一一囑咐着：“馬上就要給他餵飯，早上喝了牛奶到現在都沒有吃飯, 蒸蛋或者蔬菜粥都行。到了中午要睡午覺，睡完覺他起牀氣很嚴重, 要抱着一直走, 逗他說話。要是那時候我還沒回來就讓我媽去超市給他買那種很小的汽車, 他只喜歡玩那個……”
交代完他連忙往餐廳趕，在家鬧了這麼一出, 直接導致他的遲到。徐景丞看着馬路上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龍，恨恨地罵了句髒話。
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家怎麼樣了？到現在自己有沒有吃飯？總不至於收拾行李再一次離家出走吧？想到這兒他捏緊了方向盤，看着吧，葉佳楠，再敢來一次看我怎麼收拾你？！
到達餐廳時已經晚了20分鐘,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領, 從容不迫地往裡走。
蔣方辰一如既往, 漂亮的扎眼。他笑着同美女握手：“好久不見。”
“快四年了, 徐景丞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一回國就失蹤。”
“呵呵，我可沒有, 我的聯繫方式在校友錄上明晃晃地掛着呢？是你自己沒去看吧？”
趁着兩人寒暄之際，江紹文叫來服務員點餐。徐景丞坐下，他在壓低聲音抱怨：“怎麼回事啊？手機打不通，我還以爲出什麼事了呢。嚇死我了。”
“能有什麼事兒？你也就這點出息？”
服務員開始上菜，一時間大家也都無話，待菜品齊全，蔣方辰笑笑，“大家都是熟人了，有事說事，我們也用不着多講究拘謹。”
江紹文接過話頭：“那就……進入正題？”
蔣方辰點頭，放下刀叉：“聽說，你們是準備改變網站的運作模式？”
“是，本來我們是B2C，但是現在是準備要發展C2C，也就是我們網站同時提供平臺給開網店的個人，這樣，就能讓我們的購物網站更加多元化，並且，吸引更多商家的參與。”
“那麼，怎麼保證營業額的增長呢？C2C一旦發展起來，勢必會對你們原有的‘萬有網上商城’造成衝擊吧。”
“優勝劣汰嘍~”徐景丞端着玻璃杯，笑得異常輕鬆，“現代競爭法則，弱者就該被淘汰，如果網上商城被消費者拋棄，那麼我們將會全心全意打造C2C平臺。”
“競爭優勢呢？你知道的，我最看重的是你們一年能增長多少營業額。”蔣方辰聳肩攤手，一副公事公辦的冷淡口氣。
徐景丞在桌下踢踢江紹文，“上啊，你不是都背過了嗎？”
“咳……嗯……”背過書的人嚇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回答，“嗯……現在市場上所有的購物網站，除了團購之外，都會選擇和物流公司合作，也就是第三方物流。但是我們計劃在幾年內推出自己的物流公司，就是自營物流。儘可能多的在全國進行網點覆蓋，這樣不僅使物流可控，快速，還能更好地降低成本。”
徐景丞讚許地看着他，衝着蔣方辰，“怎麼樣？還不錯吧？”
後者笑笑，低頭優雅地抿了口果汁，“要知道在國外，大部分電子商務還是選擇第三方物流，爲什麼？因爲有效率，現代競爭法則，效率決定成敗。”
徐景丞無奈地翻白眼，“那麼，蔣小姐，您的意思是？”
“錢，我們會投。”漂亮的蔣女士修長的手指在桌上敲敲，“但是，我們不贊成自營物流，也就是，在我們合作的幾年之內，‘萬有網上商城’必須放棄自營物流的戰略。”
徐景丞下意識地看向江紹文，他遞給徐景丞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點點頭，示意答應。徐景丞於是應允：“那行，那就商量一下具體事宜。”
蔣方辰現在是充分欣賞對面的兩個男人：“和你們談事情很棒！舒服。大家都是聰明人，做事情講究理由充分，最討厭那些說明了不支持他們企業發展戰略還死纏爛打的。做生意嘛，和談戀愛一樣，都是雙向選擇的結果，勉強了哪一方都不會幸福長久的。”
“徐董，對哦？”
徐景丞正爲了“雙向選擇”出神，想起了被勉強的葉佳楠，心裡微微做緊。被提問了匆忙地尷尬遮掩：“當然，我們自由選擇。”
***
葉佳楠枯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發後背，陽光射進來，長長的影子在屋裡緩慢地移動。自從徐景丞帶走了孩子，她就一直這麼坐着。上午那一架吵得她太累也太絕望。
兩點多鐘，她接到喬陽的電話問喬洛有沒有找過她。
她打起精神問發生了什麼事。
“昨晚上啊，爺爺說讓他去相親。然後他就火了，掀了碗和爺爺吵起來了，後來直接開車走了，但是剛剛二叔打電話回來說他今天根本沒去上班，打電話也找不到人。怎麼辦啊？我好擔心啊。”
“別急啊，你讓人幫你找了嗎？”
“沒有，我跟爺爺說拍些人去找，爺爺說讓他死在外面得了。”
“不要擔心，你在哪裡，告訴我。我們一起去找。”
說着她從地上撐起來，回到房間迅速換上衣服就往外跑。
和喬陽約好在噴泉廣場碰面，老遠就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手裡握着手機正激烈的說着什麼。
“媽媽你這樣有意思嗎？你自己想想哥哥這麼些年怎麼對你的？是不是你教育我要知恩圖報的？你們怎麼能這樣啊？”
葉佳楠從來沒見過喬陽的眼淚，可是眼前的喬陽淚流滿面，拖着嘶啞的嗓子和自己的媽媽據理力爭。
從前一直和眼淚絕緣，不過是因爲沒有碰到真正觸及到心底的人。
葉佳楠紅着眼眶，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乖，不哭了，這麼多人呢。”
小姑娘從來沒有對這個世界這麼失望過，她抱住葉佳楠的腰，臉埋在她衣服上委屈的蹭蹭，嚶嚶哭出聲。
葉佳楠一下一下地摸上女孩長長的頭髮，那是以前喬洛最喜歡對她做的，“好孩子，現在找哥哥纔是最重要的事。”
“媽媽都說要聽爺爺的話，他們太壞了，對哥哥太壞了。喬洛他，對媽媽那樣好……前年，她闌尾炎住院，哥哥都從T城趕回來看她。每次，每次都說是出差，可是兩個星期哪有這麼多差要出啊？”
眼淚順着臉頰流進嘴裡，鹹的，葉佳楠忽的想笑，不知道這種東西流進心裡是什麼感覺啊？
喬陽哭夠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站起來對着葉佳楠，“我沒事了，現在我們去找哥哥吧。”
真是倔強啊，葉佳楠拉住就要走的人，“去哪兒找？就這麼大海撈針嗎？”
“他以前心裡有事都去健身房，說是流了汗就相當於哭過一次了。剛剛我去過之前那家了，沒有，所以想去幾個大一點的看看。”
葉佳楠贊同：“等着，我們分頭來，你去西邊那幾家。我跑東邊。”
這些健身房大多是會員制，喬陽還好，從小在這樣的等級分明的環境裡泡大的。可苦了葉佳楠，爲了進去找個人不知道和前臺磨了多少嘴皮。
一家家進去，再一家家出來，放眼看去盡是肌肉賁張汗流浹背的年輕男人。但是喬洛，連一張相似的面孔都沒遇見。
葉佳楠筋疲力竭口乾舌燥，正準備向着下一家出發。喬陽的電話恰在這時候進來：“不用找了，葉佳楠。媽媽剛剛打電話過來了，在酒吧，人來人往。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她心裡一陣輕鬆，就在路邊坐了下來，“不用來了，喬陽。你去接他回家吧，告訴他，好好生活。”
“不要……”喬陽拒絕，“這些話你自己去和他說，你去告訴他，讓他忘了你，讓他覺得沒有對不起你。這是你們之間的賬，我不好插手的。”
“告訴我你在哪裡，我現在去接你。葉佳楠，我是以喬洛妹妹的身份請求你，勸勸他好嗎？你知道他這些他怎麼過的嗎？”
葉佳楠被她說得心裡發堵，鼻梢酸澀，最終輕聲報出了地址。
人來人往是個精緻的慢搖吧，進進出出的也多是白領。葉佳楠知道是在這個地方時，頓時長長地舒了口氣。
下午五點鐘，酒吧還沒開始營業。她們說明了來意，服務員瞭然：“昨晚上就來了，一直坐在這兒，酒倒是沒喝多少，就是神智有些不太清晰了，一直盯着角落發呆。打烊時我們要趕他出去，我們老闆說就讓他在這吧，看得出來傷心了。反正我們晚上也有人睡在店裡，就當做回好事了。”
喬陽道了謝，徑自往裡面走，燈光昏暗的角落裡，一張桌子上趴着人。葉佳楠看得清楚，卻忽然邁不動腳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