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家族還是企業,甚至一個國家,檢驗的標準很簡單,就是當遇到危機的時候會有怎樣的表現和應對。連日來鄒家遭遇的種種橫禍,先是家主鄒長龍慘死,接着又揪出了臨時主事人鄒長德吃裡扒外,這對於任何一個家族來說都可稱是滅頂之災,而讓李衛東不得不欽佩的是,在這樣的危機面前鄒家絲毫看不到混亂和騷動的跡象。無論是管事還是保鏢,甚至是一個不起眼的傭人,每個人都在各司其職,沒有抱怨,沒有質疑,忙碌而又顯得井井有條。
鄒家如此,陸家也是一樣,對於這種百年望族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災難能將其真正擊垮,這也正是它們經歷多少風雨都能傲然屹立的最夯實的基礎。
李衛東沒有指手畫腳,因爲老管家張敬之已經把一切都安排的井然有序。鄒長龍的靈堂重新搭建起來了,繼續開門迎接前來弔唁的賓客,鄒長德、白九還有嶽天雄被關在後頭別墅裡,除了白九被狙擊子彈打斷了腰動彈不得,鄒長德跟嶽天雄都是直接被挑了手腳筋,想逃跑也是不能了。
鄒長德很痛快的供出了一切,沒有抵賴沒有廢話,甚至完全沒用逼供。他的家人除了兩個兒子在加拿大,剩下老婆跟女兒都被抓來了,鄒長德也並沒有求饒的意思,只求速死。其實從當初勾結嶽天雄,他就應該很清楚這是一條不歸路,成功,他便是鄒家之主,失敗,賭上的則是全部的身家性命,包括他的妻兒老小。
所謂禍不及妻兒,這話在絕大多數時候都之時說說而已。斬草不除根,誰也無法預料會留下怎樣的後患,況且鄒家上下也絕對不會答應。眼下李衛東最需要的是如何服衆,當然不可能因小失大。再說了,他鄒長德算計自己弟弟的時候,不也一樣是滅人全家,只不過這一次報應落到了他自己的頭上。
跟鄒長德的痛苦招供正相反,嶽天雄卻是三緘其口,什麼都不肯說,看來這廝還抱着僥倖的心理,期待死裡逃生。李衛東也懶得逼問他,這一次無論他招認與否,失去了將軍的支持,憑楊倩柔掌握的證據足夠將他釘死,只是時間早一天晚一天而已。這隻狡猾且陰狠的狐狸,他的字典裡似乎除了利用就是出賣,從當初的歐陽烈火和陸老七,到後來的羅軍,還有陸伯涵,李衛東,將軍,鄒長德,他把每一個人都算計成他的棋子,可惜的是他卻沒能算到自己會有今天的下場。有句話叫做多行不義必自斃,嶽天雄機關算盡,壞事做絕,就算死上一百次,也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至於白九,這廝無疑是比較悲劇的一個。他的身手之強實在超出李衛東的預料,更可怕的是此人竟能深藏不露,前後幾次跟李衛東交手都隱藏了自己的實力,甚至連李衛東也摸不清他的底。不過這一次他恐怕再也沒機會站起來了,狙擊子彈從右肋鑽入,連帶着他的腰椎和盆骨都被洞穿,破碎的骨茬在體內翻滾,又刺傷了腸道和脾臟。這些傷差不多每一處都足以致命,而鄒家人看起來也完全沒有搶救他的意思,估計對於張敬之來說,對於這種背叛主人的走狗,讓他自生自滅都已經算仁慈的了。
下午,鄒長龍的兩個弟弟從香港趕回,馬不停蹄的來見李衛東。這兩兄弟一個叫鄒長猛,一個叫鄒長勝,名字聽上去都挺唬人的,不過這次見面卻頗出乎李衛東的意料。兩人非但沒有對鄒長龍的遺囑提出任何質疑,反而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證,絕對遵照鄒長龍的遺願,李衛東替鄒家報了血海深仇,是鄒家當之無愧的繼承人,誰敢反對,就是鄒家的敵人!
靠,這兩兄弟會這麼開明?李衛東心裡不由得打了問號,這倒不是他多疑,而是因爲他對於鄒家怎麼說都是個外姓,就如同他繼承陸家產業一樣,有人跳出來反對纔算是正常。並且那還是在陸家的宗親都已經死光的情況下,他又是以姑爺的身份出馬,仍然會惹來外支的不滿;而此刻面對的可是鄒長龍的堂兄弟,從血緣上來說屬於鄒氏宗親,爲什麼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呢?
血緣和家族觀念這種東西是不分地域的,對於任何一個國家的人來說都是一樣,凡是宗親嫡出,生下來就註定高人一等,而出了五服的外支或者是私生子之類,連放個屁都要陪着小心,可以說血緣的親屬直接關係着家族地位。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利益,血緣直接關係到的是財產分配,所以往往越大的家族對此也越加看重。
鄒家現有的龐大產業,當然不可能全都是在鄒長龍個人名下,七大姑八大姨什麼的都要佔有一定的股份。而鄒長猛、鄒長勝兩兄弟作爲鄒氏嫡子也是正統,無論從產權還是血緣來說無疑是最有發言權也最關鍵的兩個人,他們的言行將直接影響甚至左右其他人的態度。
本來在李衛東看來,他們肯定是不服氣將家主的位子拱手讓給一個外姓的,必然要煽風點火拉攏鄒家親支跟自己作對,就算最後能將他們一一擺平,費一番周折是免不了的。可是讓他完全沒想到的是,這兩兄弟非但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反而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這下連李衛東都覺着迷糊了,到底是這哥倆太過正直,還是哥們人品值太高,讓人心甘情願就臣服了?
張敬之對此顯然也很發矇,不過更多的是驚喜,因爲一旦哥倆跟李衛東起任何正面衝突,對於剛剛經歷過災難、元氣大傷的鄒家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雖然鄒長猛、鄒長勝的態度讓人有些琢磨不透,但這已經算是連日來鄒家唯一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了。
在場的還有幾個是屬於家族叔公輩的,原本他們還指望着哥倆從香港回來,能幫大傢伙拿個主意怎麼團結起來一致對外,這時也都傻了眼,明擺着最有發言權的兩個人都跟李衛東做了一路,咱還跟着摻和什麼啊?得,還是消停一點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
李衛東總歸是心裡不託底,因爲對於鄒家來說一場更大的危機纔剛剛開始,這個時候容不得出半點差錯,誰知道這兩個人表現這麼反常,背地裡是不是在搞什麼花樣?隨便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待大家剛一走,李衛東便直接撥通了侯萬風的電話,問:“二叔,三叔在你身邊麼?讓他聽電話。”
侯萬風不情願的咕噥了一句:“咋的,當上姑爺了連話都懶得跟我說了啊?唉,越老越沒地位了。”接着那邊就傳來兩聲低低的咳嗽,然後就是連輕侯的聲音:“姑爺,我猜你就該給我打電話了。怎麼樣,見到鄒家兩兄弟了吧?”
李衛東微皺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了,說:“好啊三叔,果真是你搞的鬼!我從昨晚一直到現在,都在琢磨怎麼才能把這哥倆擺平,可惜沒想到好點子,感情薑還是老的辣,你這是輕易不出手,出手必傷人啊!”
連輕侯忍不住哈哈大笑,牽動的一陣咳嗽。李衛東連忙說:“先別急着說話,你的傷怎麼樣了?”
連輕侯聲音聽上去還有些虛,不過精神好像還不錯,說:“姑爺別惦記我,老三命硬,一時半會兒的死不了,再說老爺子把我舉薦給你,我總得爲陸家的新姑爺出點力不是!”
李衛東笑着說:“沒事就好,你老人家可要快點養好身體,好多事還等着你出謀劃策呢。對了,我看鄒家兩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燈,你到底是怎麼把他們擺平的啊?你怎麼知道我要對付他們?”
連輕侯說:“那還不簡單,昨天鄒家人突然休戰,我一猜就是你得手了。大小姐給我打來電話,說鄒長龍指定的遺產繼承人是你,可惜我傷的不是時候,不能幫你去對付嶽天雄那些人,只好替你打打外圍了。鄒長猛、鄒長勝兩個人是雙胞胎兄弟,很爲鄒長龍倚重,但是有句話叫做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我總覺得這兩兄弟未必對他哥哥那麼忠心,所以就連夜通過關係打探了一下。這一查,姑爺你猜怎麼着?這哥倆在澳洲跟挪威的三家銀行開了十七個戶頭,從他哥哥那昧了多少錢我查不出,不過肯定不會是小數目!”
“靠,原來如此!”
李衛東一拍腦門,難怪哥倆風向轉的這麼快,原來是給連輕侯揪住了小辮子!的確,同樣是鄒氏嫡親兄弟,哥哥坐上家主的寶座,弟弟卻只能眼巴巴的指望哥哥賞賜,換成是誰估計都會心裡不平衡,自己只琢磨着怎麼安撫這哥倆,連輕侯卻是劍走偏鋒,這一劍着實戳在了兩兄弟的痛處!
果然是不愧是智囊,雖說連輕侯沒有智力加二,可是這一招敲山震虎,不得不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想了想,李衛東說:“三叔,現在正是拉攏人心的節骨眼兒上,是不是也別把他們逼的太緊,讓他們心裡有個數就好了。不然萬一惹急了,兔子還咬人呢是不?”
連輕侯呵呵一笑,說:“姑爺別擔心,這次算是他們倒黴,剛剛好撞到了咱槍口上。挪威的銀行咱們干涉不到,但澳洲的兩家銀行剛好是咱們的投資銀行,鄒家哥倆的資金流動我大致看了一下,頻繁而且數額很大,包括一些短線投資,但基本沒有什麼利潤增長,我懷疑他們私下洗黑錢。從昨天開始,銀行那邊已經凍結了他們的大部分戶頭,具體數目我就不說了,反正這哥倆大半的身家估計都壓在裡面了。所以現在他們就是咱手裡的麪糰,姑爺你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哈,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啊!”李衛東長長吁了口氣,原本一直擔心的問題,想不到解決的這麼順利。哥倆瞞着自己大哥偷偷摸摸的賺點私房錢,這勾當也不曉得幹了多久才辛辛苦苦攢下的家當,當然無論如何都捨不得放棄,那就只有一條出路,抱住李衛東的大腿!
連輕侯話鋒一轉,說:“姑爺,其實這哥倆現在突然投靠你,還有一個原因不知你想過沒有。鄒家現在是個燙手的山芋,無論跟內地ZF還是對於將軍,都過於敏感。鄒長龍活着時,一方面有着極廣的人脈,跟大陸ZF有達成了一定程度上的默契,另一方面基金還沒有曝光,將軍沒必要對鄒家逼的太緊。而現在隨着鄒長龍遇害,所有矛盾一下子暴露出來,鄒家表面上仍然是大家大業,其實卻已經被推到了火山口上,一旦處理不慎,極可能遭到滅頂之災!”
李衛東不禁點了點頭。連輕侯說的一點都不錯,事實上對於鄒家來說,這纔是目前最大的危機所在,ZF和將軍無論得罪哪一頭,都將直接關係到鄒家的生死存亡。
微微停頓了一下,連輕侯說:“家主的位子不是那麼容易坐的,比起陸家,鄒家這一次將更爲兇險。鄒長猛、鄒長勝哥倆一點都不傻,推舉你做家主,一旦惹出麻煩,那你就是替罪羊。姑爺,繼承鄒家產業當然是好事,可你一定要想清楚:這一仗打贏了,固然可以服衆,坐穩家主的位子;如果輸了,你又該何去何從,如何跟鄒家人交代?”
李衛東忽然笑了,說:“三叔,你怕我會輸麼?不錯,現在的局面是很棘手,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至少將軍還不知道我爲他準備了一招棋,一招他永遠都想不到的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