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宇將一切看在眼裡,她推開他,也在意料之中,脣角冷笑隱現,不緊不慢的走到一邊黃梨木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擱在椅靠上的修長手指不動聲色攥緊扶欄,指節越顯出蒼白。/
“你急什麼?不是說好要嫁你。還在乎這一天兩天的。”她拂開了飄散在額前的碎,神色端正嫺雅,濃睫投下深影如扇。
段宇閒閒淡淡的一聲,噙着笑,透着暖,語氣卻是森寒,“我不急,我急什麼,急的人是你吧。”他目光一轉,“你喜歡它?”他的目光低垂,睨向自己頸項中的一枚玉片。雪白色的麒麟靜靜的窩在??口。
“是的,我喜歡。”她收回了凝視的目光,淺淺言語。
那塊玉讓她心中十分快意,只是這快意不同於手握的權勢富貴,恰像是,恰像是什麼呢?
錦瑟勾着脣畔一絲微笑,眸色卻迷離,隱隱似回到幼年……
她喜歡在沐浴時偷偷將自己沉入水裡,閉着氣息,直到??中氣盡,瀕臨窒息的那一刻,驀然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吸入溼潤的水汽。
那種逼仄、窒悶、瀕臨絕境的痛苦之後,驀然涌至的解脫自在,氣息再也無阻,出盡??中滯痛……便如這一刻,彷彿是一樣的快意。
“你若喜歡就送給你。”
“我不要。”難得的錦瑟連忙出
聲,“你的東西,看起來自然是十分珍貴的,我要來作甚?”
段宇笑了,脣角挑一抹玩味之色,悠然道,“珍貴?若不是我那母親喜歡,我早就扔了它。現在若能送給你,倒也是用對了地方,想來,我那母親也無話可說了吧?”
“你討厭它?”錦瑟絲毫不掩眼中揶揄之色。
“你想知道?”不待錦瑟回答,他徑自而言,“這是我父親送予我的母親的。十六年前,我有了一個妹妹,剛剛三歲稚齡,卻被他撲殺了。”
“撲殺?”錦瑟頓覺一陣惡寒,爲他口中話,也會他提及此事的風清雲淡的表情。
“你知道撲殺?”他似孩童的偏偏頭,綴玉長纓從他束玉冠垂下,悠悠擺動在頜下。
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裡,有那人猙獰扭曲的面容,有強壯的施行人,有母親慘厲的哀嚎聲……
??娘將他緊摟在??前,用袖子遮住他的臉,可是他卻狠狠咬了她的手臂。在??娘措手不及中,他看到了自己前幾日還抱着,寵着,哄着的粉嫩女嬰被裝進了麻袋。
可憐的孩子,重重落地後,麻袋只扭曲了幾下,就再無動靜。
他顫抖中,牙齒出格格聲音。
有家丁拖着兩隻麻袋離去,鼓起的袋子在青色大理石磚留下猩紅的兩行。
而
他的母親目光直,定定看着階下泅散的兩灘深紅,一聲未出便昏厥過去。
他惶然低頭,看那雕花玉磚被浸出詭豔的圖案,盤曲溝槽裡猶有深紅漫開……
歷歷往事重現,燈影中映出段宇幽冷笑容,錦瑟心中一時慘然,萬千思緒都化了灰燼散去。
知道。怎麼能不知道?那是皇宮中人才有的一種酷刑。撲殺?撲殺!就如撲蝶一般的殘酷遊戲。
慘白的月光,照在他刷白的臉上,錦瑟輕輕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他卻悵然一笑,“段家的人於我不是親情,是恨,只是不明白母親爲何在神志不清後,還對他念念不忘。”
錦瑟一時無言,她也不明白,就像不明白她的母親爲什麼會爬上他父親的牀一樣,一樣的孽緣,一樣的不可理喻。
“不用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段宇突然嗤一聲笑了,“只是死了一個孩童而已,我編出來看你是不是真的有心的。”
此時的段宇已是面色平靜,就是面對錦瑟,眼裡的*****與眷戀也消失不見。
“你也別在這玉上打主意,我說了,你必定是我的。沒有人能改變我要你的決心。”他反手握住她,似乎要將她的手腕捏碎在掌中。
直到錦瑟臉色白,他才狠狠的推開她。
萃然中,錦瑟
身子一軟,跌倒在地。
而他只做沒看見般,優雅的起身離去。
只是將走未走時,淡淡道了句,“你的婢女杏子最近是不是太閒了,若是和他人走得太近的丫頭要着有什麼用?至於青兒,她已經在山寨中完婚,她說她過得很好。”
他的身影淡化在月影中,錦瑟心中一片茫然。
月光被濃雲遮蔽,殘餘一抹昏黃照進銀鉤珠戶,照見尊貴無雙的郡主茫然蜷縮在地上,長凌亂紛覆,華美衣衫凌亂不堪,愈伶仃。
千萬個結糾結在一起,她再也不知道先挑起哪一個好。
太子已經將九公主遠嫁,可她呢,是否要對段天下手了。
是的,她早說了她就算化作了厲鬼也不會放過他們。
現在她何嘗不是?恍若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是人?還是鬼?亦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