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錦瑟出來,那兵士單膝跪地,“啓稟軒轅郡主,叛軍夜襲行帳,蒙舍殘留勢力勾結其他三郡反撲,元帥已經率衆反抗,眼下情勢危殆,請郡主隨在下離軍帳前往山裡暫避。”
可兒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聽叛軍殺來之說,冷汗剎時遍體,只知戰亂既起,生死便是頃刻間事。
漫天火光映上郡主紅色的錦繡紗衣,夜色裡分外怵目,也將她眉目籠在一片血色光暈裡,看不清神情。
只聽她輕聲道,“這裡還真是風水寶地,深山蓮貴難見,不過本宮來的時候,看到行軍帳前偏偏生了棵海棠。將士的鮮血撒也要撒在疆土上,也不能被那海棠吸了去,壞了風水。不能留的東西最好儘快的拔了。”
可兒一時懵懂,不明白爲何在這緊急的時刻,主子爲什麼要提到海棠樹,再說,她來的時候,也沒看到哪長了棵海棠啊?!
“屬下明白了。”那兵士語聲急促,“叛軍來勢猛烈,請郡主啓駕!”
“好。”錦瑟轉頭望了遠處火光,並不驚惶,倒似有些笑意,“那便走吧。”
一出帳篷,才見早已備好了輕簡車駕。
可兒忙與左右兵士一起護了她,生怕哪飛來暗箭傷了郡主。
她倒不急,上車前淡淡的問:“喬妃呢?”
“屬下已經安排人,
帶她倒安全的地方了。”
鐵蹄如雷,動地而來,廝殺聲滾滾逼近。
她這才穩定上車,只是放下簾子前,她深深的看向東南方向,那裡正是鳳棲山的方向。可兒隨着她的目光看出,知道她明明心急如焚,偏偏又能壓得現在這樣絲毫不露。
車駕行了片刻,殺伐聲還隱隱在耳。
猛一聲怒馬驚嘶,馬車堪堪止住,令錦瑟二人踉蹌撞上車壁。只聽一片刀劍出鞘之聲,可兒慌忙將郡主推到後邊,自己挺身擋在她跟前,一手便要挑起車簾。
驟聽得前方高聲呼喝,“來者何人?”
可兒一驚,肩頭卻被輕輕按住。
回頭見郡主臉色凝重,冰涼的手按在她肩頭,示意不可妄動。
那纖細的手彷彿蘊有無形力量,令她心中定了一定。
從車簾縫隙裡只見無數火把照得亮如白晝,迎面一隊鐵騎仗戟浴血,似剛剛突圍廝殺出來,當先之人長劍浴血,正是監軍梨棠。
但聽疾風破空,“錚”一聲釘在車樑,竟是一支箭矢射到。
對方有人厲聲喝道,“車上究竟何人,若再不出聲,我等就要放箭了。”
“郡主。”那送蓮人蹙眉輕呼,似在詢問她的意思。只是單手已按上腰間刀柄,眼看一場惡戰在即。
“是監軍大人嗎?
”對峙裡,響起這輕輕語聲。文弱中帶着幾分輕顫,似乎已經驚嚇至此,只是在這森嚴的氣氛中,依舊其外的清晰。
車簾半挑,纖細身影隱在暗處,露出淡淡輪廓。
雖在暗夜中,偏偏那身影就乾淨得被水洗過了似的,生生就壓下了恍如鐵鏽的血腥。
“軒轅郡主?”對面的梨棠王一驚,“是軒轅……郡主嗎?”
他遲疑片刻仍翻身下馬,手按腰間佩劍,驚疑不定地望過來。
錦瑟終於親自挑了簾子,塗抹了殷紅丹蔻的手指緊緊的抓了簾子,柔弱的身子微微的前傾着,優雅頸項仰成柔弱弧度,語聲楚楚,“監軍大人救我!”
可兒心中惶急忐忑,來不及阻止郡主的莽撞,梨棠已穿過衆人,闊步來到車前。
“郡主勿怕。”梨棠年輕英俊面容被火光映照,宛如天神突現,“叛軍突襲,是我等失誤,大軍已經阻止了叛軍的攻勢,此地有我,無需驚怕。”
他望着她,目光分外明亮,雖已凌亂,血污錦袍,仍不失文雅氣派。
不同於剛來軍營的強硬,此時的錦瑟七分美貌,三分無助的可憐,他忍不住嘆息,軒轅恪到底何德何能,竟能得如斯美人。
現在他只想用手抹去她眼裡的驚惶,只想用手指扶開她面頰上飄散的,只想幫她拉
攏肩上鶴氅……
她凝視他,眼裡浮起一絲異樣的迷離,目光飄飄移向他身後……
“七心蓮……”她似喃呢的輕吐香氣,然後她就笑了。
身後,梨棠驀的記起,身後不知是誰,竟遠離了自己的鐵甲軍!
永遠別讓不可信任的人站在你身後。
他記起姑姑訓誡的話,卻已經太晚。
只是一道極細極淡的刀光掠起,腥熱的血雨激灑,在寒夜裡綻開絢爛的花,真的是豔麗的海棠……
瘦小木訥的兵士手裡握着柳葉般薄寒的長劍,刀尖血珠滴落。
梨棠不可置信的瞪着錦瑟,血口從後頸裂開,鮮血噴濺在車簾、車壁,滿滿的濺落在錦瑟的右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