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和靖遠侯世子定親一事,賀楷已經知道好幾天了。
原本他雖然心中有些感慨,卻也沒打算要露面。
這次來陸府,是邱沐雲的主意。
坐在陸府的門房裡等着,他還想着昨日與邱沐雲的一番對話。
“陸家的四小姐已經定親,你可曾聽說?”邱沐雲的語氣十分正常,完全沒有以往提到尹屏茹母女時的那種陰陽怪氣。
“聽倒是聽說了,只是又不關咱們的事。”賀楷直接撇清。
邱沐雲卻是搖了搖頭:“若是嫁去別家,自然不關咱們的事,可現在……我看你還是找機會跟那孩子緩和一下爲好。”
這話不用解釋,賀楷也是明白的。
以靖遠侯府在京城的地位,他自己也希望日後能和陸清容和睦相處,可這又談何容易。
“你也不是不知道,當初和離之時,我就已經明確表示過,日後那孩子與賀家再無干系。更何況,她一早就改姓了陸,想是根本就不記得我是誰了。
“就是因爲不記得,你纔有機會去緩和啊!當年那孩子才一歲,怎麼可能知道都發生過什麼事?即使尹屏茹真的和她說過些什麼,那也跟親身經歷的無法相比。你現在躲在家裡,那可就真是任由別人怎麼說怎麼是了!”
賀楷也覺得這話有理,但他實在不願去自討沒趣。
邱沐雲見了他這副樣子,多少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又接着說道:“又不是讓你去向別人低頭認錯,只不過示個好罷了。你也不希望以後那孩子嫁入侯府,借勢來爲難咱們吧?”
“不瞞你說,這可是我大哥特意囑咐過我的,靖遠侯府在皇上和太子心中的地位都非同一般,否則靖遠侯世子幹了那麼些荒唐事,怎麼從來沒受過嚴重的責罰?聽說當初兵部尚書孔大人的嫡孫被他打得臥牀三個月。結果告到皇上那裡,直接被皇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說道後面,邱沐雲聲音放低了許多。
賀楷卻是逐漸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但終歸有些抹不開顏面。
直到最後邱沐雲說如果他不去。那自己就親自去趟陸府,賀楷這才連忙應了下來。
好在陸亦鐸如今不在,否則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去的。
此刻坐在陸府的門房,賀楷又突然有些怯場,琢磨着一會兒見到了尹屏茹該說些什麼,纔能有機會見上陸清容一面。
而尹屏茹那邊,很快也反應過來“禮部郎中賀大人”是哪一位,接着就是心中無限的驚訝和憤怒。
他來這裡幹什麼?
光天化日,他居然這樣大搖大擺地登了門,還點名要見自己。
他憑什麼認爲自己就會見他?
“不見。”尹屏茹回答得乾脆利落。
丫鬟轉身要去傳話。尹屏茹又喊住了她。
“告訴門房,以後這個人要是再來找我,直接打發他走便是。”
丫鬟愣了片刻,方纔點頭應是,這還是她頭一次見到大夫人如此疾言厲色。
等待在門房的賀楷聽到“夫人府中事忙。無暇見客”的客套說辭後,竟然還有些難以置信。
他真是不曾想過,尹屏茹居然連見都不見他。
轉念一想,來都來了,若是就這麼回去,不免邱沐雲又要跟他嘮叨,搞不好還會大肆吵鬧一番。
“那請問可否見一下府上的二老爺?”賀楷所幸問起陸亦鍾來。
今日靖遠侯府要來送聘禮。府裡總不好沒個男主子,陸亦鍾便告了一天假留在了家中。
聽到下人來稟說賀楷要見他,陸亦鐘的第一反應和尹屏茹相同,也是想把他攆走,可畢竟大家同在禮部共事,賀楷的品級又比他高……最後還是讓人把他請到了西院的書房。
“聽說府上的四小姐定了親。我這次過來,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賀楷一進來就開門見山地說道。
陸亦鐘有時候真的挺佩服面前這個人,這種話他居然也能如此大言不慚地說出來。
“府裡倒是不缺人手,有勞賀大人掛心了。”陸亦鍾自然不需要他忙幫。
“那可否讓我與四小姐見上一面?”賀楷開始得寸進尺。
陸亦鍾聞言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正要出言拒絕。外面小廝進來報,靖遠侯府來送聘禮了。
“您也看見了,我們府上實在忙得很,賀大人就先請回吧!”
陸亦鍾所幸無視了他提的要求,說完之後也不等他反應,就大步流星走出了書房,留下賀楷一人還站在那裡。
賀楷不禁有些尷尬,連忙跟着走出來,悻悻而去。
但他心中仍舊沒有放棄,還在盤算着是不是等陸清容出嫁前再過來一趟爲她添妝……
而此時無論是陸亦鍾,還是尹屏茹,都已經無暇再去管賀楷的事。
因爲他們已經在靖遠侯府送來的聘禮面前,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送聘禮的過程十分簡單,只是把擡來的東西放在了東院,順便還由媒人完成了正式的請期。迎娶的日期早已商定,這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
只是靖遠侯府送來的聘禮,實在是有些令人咋舌。
除了一些習俗上的茶餅、三牲、海味等物,皆以雙數爲禮,取其“好事成雙”之意,另外還有不計其數的綢緞布匹、金銀珠寶……
而最爲誇張的,還是那作爲聘金的上萬兩白銀與千兩黃金。
大齊朝的王爺大婚,聘禮也不過如此了吧?
此時尹屏茹心裡不禁想到,看來陸清容的嫁妝需要再好好調整一下了。
尹屏茹和陸亦鍾完全沒有這個心理準備,靖遠侯府之前一副仗勢欺人的樣子,他們都想不明白爲何會送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聘禮來。
而吳夫人當然有着她自己的打算。
這聘禮的各種物件包括黃金白銀,都是要在禮單上盡數列出,屬於明面上的東西。
還有什麼比這些更能體現她對蔣軒的關心和照顧?
這可是一個展示賢名的好機會,她又怎能錯過。
況且,這聘禮是先於嫁妝一步的,陸家又不是貪圖小便宜的人家,收了如此鉅額的聘禮,那嫁妝的分量自然也要跟着水漲船高,所以雖然這做法看似有些奢侈,最終靖遠侯府未必就真能吃多大虧。
此時靖遠侯府的沁宜院中,吳夫人正爲自己這番盤算暗自得意,呂媽媽神色不安地跟着承平侯府二夫人一起從外面走了進來。
吳夫人並未在意,開口問道:“聘禮可送過去了?”
“都送過去了!”承平侯府的二夫人十分激動,“您是沒看見,陸府的人見到咱們的聘禮,一個個都愣在了那裡,估計是沒想到一個沖喜的親事竟然能如此備受重視!”
二夫人以己度人,覺得陸府之人的反應就是受寵若驚無疑。
吳夫人頗不以爲然,接着問道:“婚期也正式敲定了?”
“敲定了。和原來說好的一樣,下個月十六。”
“嗯。”吳夫人這才露出了一絲淺笑,“有勞二夫人了,等這親事辦成之後,必然會有重謝。我答應過的事,都不會食言。”
二夫人一聽這話,心中更是樂開了花,得到吳夫人的保證,她這心裡纔算踏實下來。
很快吳夫人便端茶送客,而二夫人也隨即盡興而歸。
她這才轉向一旁的呂媽媽:“你今日是怎麼了,自打一進門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呂媽媽見屋中已無旁人,這纔開了口:“夫人,世子爺昨日一整晚徹夜未歸!”
“什麼!”吳夫人瞬間大怒,“他幹什麼去了?”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昨兒個傍晚,孫大人來府裡找世子爺,然後他就跟着一起走了。這也是今日一早,榆院的曹媽媽來找我說的,她昨晚還以爲世子爺只是晚歸,纔沒敢來打擾夫人。”
呂媽媽還不忘幫曹媽媽解釋了一番。
“哪個孫大人?”吳夫人問道。
“後軍都督府的都事,孫一鳴大人。”
“那還能有什麼好事!”吳夫人對孫一鳴的爲人也有所耳聞,一聽蔣軒是跟他出去了,忍不住擡起手在旁邊的紫檀木方桌上狠狠地拍了下去,“他在侯府內外折騰也就罷了,如今還整夜不歸,這不擺明了讓外人以爲我對他照顧不周!更何況他這還帶着病,要是真……在了外面,我的一世賢名就算毀在他手裡了!”
呂媽媽聽吳夫人說出這種話,心裡更加忐忑,連忙左右張望,見四下無人,方纔勸說道:“夫人切莫動怒,別人說不定就想看到您在盛怒之下亂了方寸呢。”
此話倒是有些管用,吳夫人果然開始強行壓下怒火。
“那他現在回來沒有?”
“回來了,今日一早還不到辰正,就回了榆院。”
“你現在就去把他給我叫過來!”
“這……”呂媽媽得了吩咐,卻是有些躊躇地站在原地,“世子爺一回來,就說身體不適,需要休息,不讓人進去打擾……”
見吳夫人沉默不語,呂媽媽接着解釋:“聽曹媽媽說,世子爺的氣色的確不大好,臉色有些蒼白,行走也無力……”
“好!”吳夫人打斷了她的話,“那咱們就去趟榆院,看看他到底有什麼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