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道賀的,恭喜恭喜啊!”
百里霜笑嘻嘻的,真心爲錦言高興:“有了道封賞,你娘在衛府中也更有底氣了。”
日前,皇帝下了一道出乎錦言預料也超出大家想象範圍,細琢磨卻又在情理之間的封賞旨意,拋去冠冕堂皇的溢美之詞,其意思明白得很:
封賞東陽衛李氏爲四品恭人。
抹金軸的誥命敕命文書已經前往東陽了。
至於封賞的原因,聖旨裡雖講得含蓄,整理出來的邏輯關係就是:
因爲永安侯功在社稷,所以其妻有功,因爲其妻有功,所以其妻之母亦有功,應當封賞。
這種姑爺立功,封賞岳母的做法本朝罕見,卻也無人反對。
雖說男兒有功,或母因子貴,或封妻廕子母,與妻子孃家沒什麼關係,但各家都有女兒,若女兒嫁得好,姑爺的功勞孃家人沾沾光,有何不可?
今日能封永安侯的岳母,明日就有可能封賞其他人的丈母孃,哪個不長眼的會去反對?
說實話,這道封賞錦言也是摸不着頭腦,就算任昆賞無可賞,也可以先攢着積分,最後一起換個大的,話說侯爺也不是頂頭,國公啊異姓王什麼的,還是有上升空間的。
怎麼會給她家的李孃親弄了個封賞?這麼有創意的操作,皇帝咋弄出來的?
“……是昆哥兒自己求的,”
長公主可得着機會給兒子刷形象了:“一早就求過陛下,只是沒有合適的機會,不是我誇自己的兒子,昆哥兒呀,是個有情有意的,看似不在意,你的好,他全記着呢……求陛下好幾回了!”
錦言粉臉飛紅。默然,做害羞不語狀。
心裡說不感動是騙自己的,自打來到這裡,她就稟持“風過竹不留聲。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習慣着隨遇而安的態度,事情來了就盡心去做,事過即放下,不妄自菲薄也不居功自傲。
但是,即便習慣了這樣那樣的放下,在你自己以爲只是做了份內事,以爲是舉手之勞事過境遷,沒想到卻有人默默記在心底。
被看重。被惦記在心頭的感覺,真的很好……
仰望頭頂的星空是人之常情,若能憐惜到腳邊的小小野花,卻是心有大愛。
她喜歡並欣賞的男人,身材可以不高大。胸襟一定要廣闊。
有責任有擔當再有點小壞,不誇誇其談,做得永遠比說得多,在你有所思的時候,他不但想你所想,還比你想得進一步。
如山般緘默,如海般寬廣。山有進退,海有揚抑,男人要有男人的樣子,這所謂的男人樣子,在錦言看來,核心部分之一就是安全感。
知道有他在。就萬事皆放心的那種磁實。
……
“喂,想什麼呢!”
錦言一時走神,引起百里霜的不滿:“是嫌我的恭喜誠意不夠,還是禮太輕了?幹嘛不理人?”
回神,見這位姐姐氣哼哼地樣子。忙賠上笑臉:“抱歉抱歉,一時分神……”
“想什麼?不會是想任子川了吧?瞧你,滿臉的魂不守舍!”
這人,眼神總這麼毒,嘴巴也不饒人。
自從她對桑成林實行禮儀邦交政策以來,她的這般活潑潑的真性情有很大一部分轉移到了錦言身上。
錦言被說中心事,見室內無人,也沒隱瞞,大方點頭:“沒錯,恭喜你,猜對了。”
百里霜本是打趣,見她坦然認下,頗感意外:“你還真在想他?!”
“對啊!我正想不懂我娘被封賞的這件事,你幫我參詳參詳。”
按照長公主的說法,這事是任昆自己求的,他爲何要這麼做?
“他爲何這麼做?”
百里霜也想不明白,若換做別人,她肯定嗤笑,這有什麼可想的!明擺的事!丈夫疼愛妻子,給孃家做臉面,理所當然的!
四海皆准的道理擱任昆身上,不能同理待之。
“照意思,這是謝禮?你幫過他什麼事,這麼大份的謝禮?”
錦言也疑惑,好長一段時間她也沒給任昆加班幹活,到底是哪件事值得他幾番向皇上討賞?
而且聽長公主的話意,他起這份念頭有段時間了,陛下也是答應的,只是沒找到封賞的時機。
“會不會是任子川改性子了?我聽說他讓水無痕長住蓬城了?”
百里霜天馬行空,發揮想象,無限接近於真相:“會不會是你太好,他終於感動了?”
“亂講!”
錦言否認着,臉卻微紅,難道當真會是自己的原因?哎呀,人家沒打算在這裡談情說愛呢!
“應該不會!任子川這人認死理,”
未等錦言提異議,百里霜已自行推翻了自己無比正確的推論結果,並重重地打了個叉號:“他若能改弦易轍,一早就改了,不可能與殿下擰了這麼多年!估計,可能是你覺得做的是小事,但這事兒對他挺重要的。朝堂風雲詭異,一句提點,或許就做成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不必多想,這是他知恩圖報,你若心裡難安,就當是皇恩浩蕩好了,畢竟你娘也苦了多年,這是老天開眼,聖上恩典。”
哦,原來在大家眼裡,永安侯是恩怨分明的大丈夫,這道封賞是她數年不怨不求不計較得失的付出,累積而來的積分兌換,不可能,也不應該會有別的意思?
是她,想多了?
也有可能。
男女之間,友情與愛情的分寸是極難把控的,特別是他們這般頂着夫妻名義的男女,雖然實際上沒有關係,在外人眼中,卻是一體,一榮俱榮,東陽衛府本就差了一籌,三房除她外再無兒女,任昆覺得如此岳家面上無光。欲提攜一二,也有可能。
不來這裡時她就知道,有時候人們做事,未必要做直接的贏家。表面上得利是的別人,暗裡自己也能獲所需。所謂雙贏或多贏是也!
錦言的心裡,少見得患得患失起來。
無論如何,永安侯都是做了件好事,應該謝他的。
如此想着,心底還是殘存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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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重的祭天之後,沛郡的事情並未如永安侯預期的那樣迅速結束,然後起程回京。
祭天后,事情並沒有完,要建亭立碑。將這一盛事銘刻,以志紀念,萬代相傳。
建亭立碑刻字,都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永安侯身擔重任。不可能在新沂等到工程全部完成再回京交差,但還是有諸多事宜需要他首肯定奪後方可。
選址、形式、用材、碑料、碑式圖樣等前期事務,他需確定後方能離開。
最令任昆着急又無奈的是,皇帝陛下詔百里大學士做賦,作文紀之。
百里大學士德高望重,文學泰斗,當得此重任。永安侯當然無異議。問題是大學士遠在京城,他寫好,陛下閱過後,才能再傳來新沂,在此之前,他只能先等着。
歸心似箭的永安侯愈等愈心焦。其實他除了等着,還真沒別的事。建亭立碑的具體事宜均由副職王式慶負責,他熟知禮儀舊制,對此類事務得心應手。
沛郡一帶乃漁米之鄉,是大周賦稅主要貢獻區之一。趁着周圍府郡的官員們都忙活着吉兆的事,永安侯一身兩用,順便搞起了微服私訪。
跟王式慶打了個招呼,領着三兩個隨從護衛,一行幾人悄悄離了新沂。
沒特定的目的,以新沂爲中心,以兩日路程爲限,走走停停,如普通遊山玩水的貴公子無異,一路上體察民情。
這一日,行到大豐。
大豐地勢低窪,有一種特別的物產,名草珠子,又名草菩提。
草珠子的果實,形狀圓形,天生有孔,顏色灰白、深褐或黑白,硬實而有光澤。
成色佳者,頗似玉珠。老的草珠子,形色堪比墨玉。
串門簾防蚊蟲,通風適用,風動簾起,樂音似玉。
編成坐墊,清涼自生,亦是夏日必用之物。
美觀輕巧,近似玉,價格比之玉便宜數十倍,是中等、小富人家居家必備之物。
因形似菩提子,在佛教中佛珠也有一草二木三菩提之說,故亦爲寺僧所喜。
不少慈悲爲懷的寺廟會備有草珠子制的手鍊,開光後,供家境不豐的信徒所需。
已入八月,草珠子即將成熟。各地來收草珠子的客商雲集大豐,這亦是大豐一年之內最熱鬧最繁忙的時候。
連走了三家看得上眼的客棧竟無一間上房!
大福頗感意外又有幾分爲難,這麼個小地方,條件本就粗簡,最好的客棧也好不到哪兒去,難道要侯爺紆尊降貴入住普通小客棧?
不若找當地官吏來接待?
不敢自專,請示侯爺定奪。
“無需驚動地方,找間普通的就好。”
任昆不以爲意,二三等的客棧也總好過宿於野外,哪就那麼多講究了。
好在運氣不錯,在僻靜處找到一家客店,居然還有一間上房!
推開房間的窗,居然還有一個不小的花園子!大福暗自稱幸。
叫了熱水洗漱完畢,用了幾道地方特色菜品,天色不早,衆人歇息。
夜風送爽,吹來秋蟲呢喃。
任昆了無睡意,夜漸深,思念更甚,推窗見外面夜色怡人,不禁起意。
在園中隨意逛了逛,在小假山一側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忽聽耳邊傳來說話聲:
“……小四,你待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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