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傑很確定,如果自己的動作慢上半秒,眼前這個連命都不要的小聖母就要跟着那個嚇破膽的小女孩一起被滾落的泥石樹木捲入,拖拽到山下不知什麼地方,直接埋葬。
而如果換一個普通人來,也就只有鬆手放棄和跟着一起被帶走兩條路可選。
幸虧是他。
他猛地抄住陳雅潔的腰,單臂一圈,蹬地就往後撤,這一刻,他真覺得自己好像在和山神拔河,彷彿正在從暴怒的神君手中搶奪即將到口的祭品。
“啊啊啊——!”運力到了極限,他不自覺地怒吼出來,身體終於在爆發出的力量下扯動了陳雅潔和那個女孩。
短短半秒,那個小女孩的下身就從泥土的洪流中被強行抽出。
對抗的巨力突然消失,浦傑一下子後退了十幾米,才一屁股坐倒在地,陳雅潔也不由自主摔進了他的懷裡。
而那個被拖倒在地的小女孩,已經被嚇暈過去。
陳雅潔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天地間充滿了低沉的巨響,即使她說什麼,也沒人能聽得到。
不知過去多久,迴盪在山間的聲音才徹底消失。
浦傑的車頭,距離塌陷下去的路面,僅僅不到半米遠。
幾輛車上的人都已經嚇呆,車邊站着的人也是一樣,自然的力量只不過展露出了小小一角,就讓驚駭成爲了他們唯一的情緒,讓他們連雨停了都沒注意到。
好半晌,陳雅潔才顫聲說:“浦……浦總,你……你幫幫我,我……我的手,鬆不開了。”
驚魂未定的浦傑撿起掉在一邊手電,打亮一看,這才發現,陳雅潔的雙手還死死握着那個小女孩的胳膊,簡直像是要把她那柴火棍一樣的手捏斷似的。
他掰了掰指頭,發現竟然掰不動,硬要使勁的話,可能要給她掰斷。
真不知道剛纔那一刻,她爲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是怎麼逼出自己這麼大的潛力,以至於手指都僵在了這裡。
陳靜潔慌里慌張跑了過來,和浦傑倆人先把陳雅潔和小女孩拖到了安全點的地方,一人一隻手按摩了幾十下,陳靜潔才恢復了對自己指頭的控制權,放開了那條胳膊。
幸虧小女孩昏了過去,不然胳膊上這已經發紫的指印,恐怕要讓她疼得不輕。
浦傑匆忙走回到路上,幾個兄弟正在拿強光手電照,他湊過去看了一眼,那光柱能照見的地方,都是泥土石頭爛樹樁,遠遠似乎還能照見像是碎磚的東西,再遠一些,所有的光就都被大山吞噬,消失得乾乾淨淨。
“都趕緊按計劃撤!”浦傑不敢再久留,鬼知道他的好運能讓這片地方頂多久,“快點!別磨蹭了!雨停了,但看樣子山上出了大變故,也不知道是塌方還是滑坡,總之都悠着點開,留意靠坡一邊的路面,回去安頓好趕緊來接我們!走!”
三輛車很快發動,帶着救出來的女人小孩,沿着佈滿碎石爛泥的山路飛快遠去。
剩下幾個老韓的人看陳雅潔渾身溼透地靠着浦傑,很識趣地說:“大哥,那我們在前頭走,給你們探路,你倆後頭跟着,行吧?”
“行,你們走着。”浦傑拿起手電打好光,照住路面,這次把陳雅潔摟得死緊,才邁開腿走了起來。
“浦總,你這麼使勁兒……我腰都要斷了。”陳雅潔走了兩步,忍不住輕聲說道。
“我不使勁,怕你又去跳泥石流!”浦傑終於還是剋制不住火氣,低聲吼了出來。
前面的幾個小夥子縮縮脖子,加快腳步往前走遠,堅決貫徹非禮勿聽的原則。
“我也是急着救人啊。”她有點委屈地說,軟軟道,“對不起。是我沒有量力而行。”
浦傑繃着臉,還沒想好要怎麼教訓她幾句,沒想到她又接着說:“可我還是挺高興的,如果我沒去救她,你就來不及幫忙,那她……就沒命了。對吧?”
“對。”這一點浦傑倒不能不承認,“算那小姑娘福大命大造化大,身邊有你這麼個傻瓜。”
“見義勇爲是英雄,不傻。”她很認真地說,“浦總,你以前也因爲見義勇爲上過報紙的啊。你救過被人挾持的小姑娘,救過被綁架的鄭馨和孟總,我記得,你還因爲那個被刀捅住院來着。”
“是啊,”浦傑嘆了口氣,緩緩道,“這大概就是你都不算我的情人,我還能這麼大雨開車跑來救你的原因吧。這世道,比我還傻的人可不多了。”
“救人,不是傻。即使救不到,即使……即使遇到了危險,但那份心意不會錯。”她咬着脣,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走了幾步,接着說,“經過這次的事,我……還是認爲我的信念沒有錯。可……看到小菲,看到……看到她們都遭受到那麼悽慘的事情,我又在想,到底……怎麼做纔是對的?我們付出辛勞,付出體力,付出自己的時間,到最後,還要……禁受這樣的羞辱嗎?”
想必陳雅潔還不知道,小菲那絕望憤怒的狂斧連砍吧。
浦傑當然不會主動提起,只是沉聲道:“有些事情,要用對方法,有些事情,要有運氣。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我別的不敢要求,只希望你看在我捐款這麼多,多少也算個慈善家的份上,不要再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了。”
“可是……”
“我他媽的知道這種地方需要人!”浦傑扭身抓住她的雙肩,瞪着她吼道,“可這世上人很多,拿錢就能給你把事辦好的人不少,沒有什麼地方是非你不可的!但陳靜潔只有你這一個妹妹,你爸媽的小女兒才非你不可!看着我的眼睛,陳雅潔,對我發誓,從今以後不管去哪兒做你的慈善事業,必須得到你姐或者我的同意,否則就不許去!不然,我既然有錢成幾百萬捐出去做慈善,就有錢讓你這輩子什麼慈善都搞不成!聽到沒有!”
天上的烏雲不知何時散了,月光灑在陳雅潔瞪圓了雙眼的臉上。
她應該是被嚇到了,可偏偏,一抹紅暈不合時宜地涌了上來,胭脂一樣淺淺盪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