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臨頭,往後退縮實在是不行的,我笑着跟霍芳菲打招呼,“你好。”
女人之間有時候會出現一種特別奇怪的氣場,這是男人感覺不到的,可女人之間就像是心裡有一層毛茸茸的東西,風吹草動都會令人心中敏感。
我清楚的看到了霍芳菲眼神中的複雜,這與我多年前的那一次跟她相對,完全不同,那時她眼神坦蕩,而如今,這份複雜令當初的坦蕩蒙上了一層陰影。雖然只是見過一次,可是霍芳菲這個名字實在太如雷貫耳,她從未正面出現與我爲敵過,可立場天定,從開始到現在,我跟霍芳菲始終都在敵對的位置。
今日重逢,透過霍芳菲的眼神,我生出許多敵意。
這種敵意也許是她的眼神傳達給我的,也有可能是我們之間的氣場營造出來的。
霍芳菲眼神在我跟金戈之間流轉片刻,輕笑着開口,“早早的就約你一起來玩兒,偏你說還有重要的事情,原來你口中所謂的重要事情,就是陪林老師啊。”
跟之前她對着金戈說話那種心急的口吻不同,這會兒她倒是多了幾分閒適甚至還有調侃。
金戈就算是鬧不明白女人間的那點子小心思,可是對霍芳菲前後完全不同的說話語氣還是非常敏感的。他皺起眉頭,“你剛說阿震和飛馳怎麼了?”
霍芳菲看了我一眼,說了句,“沒怎麼。就是比試呢,好幾個小時了,都不見完。”
金戈沒有多跟霍芳菲說話,而是帶着我進去。往裡走的時候,還不忘讓我把耳塞戴上,裡面的暖氣供應十分好,遠遠的就看見彭震跟葉飛馳並排站着,葉飛馳穿着軍裝襯衫,彭震只是穿了件貼身的?色t,簡單的t根本遮掩不住彭震渾身結實的肌肉。
而且又是射擊的姿勢。看起來更顯得威武雄壯。
這些年看起來彭震用在健身上的時間並不少,肌肉看起來比四年前更兇猛。
金戈並不急着去跟彭震他們說話,都在射擊中,全神貫注的,中途打斷並不好。金戈只是安頓我坐下,貼心的讓我脫了外套,用口型跟我說:“這裡面暖和,出去再穿,要不然感冒。”
霍芳菲嘖嘖稱奇,“真是活久見。金戈你還有這麼細心照顧人的時候。”
我帶着耳塞聽不到,金戈撇了霍芳菲一眼,並沒有迴應她,而是招來一路跟着我們的服務員,叮囑說:“我記得羅彌前陣子跟我炫耀說他新得了百年普洱讓我品,東西在這不?”
服務員也不是一般人,很清楚這幾位爺都是什麼身份,頻頻點頭,“有的有的,羅總吩咐過。佟爺您來了,隨時可以拿出來泡。”
金戈頗有架勢的說:“你們泡的我瞧不上,把茶具都拿來,我們自己來。”
“沒問題,我這就去辦。”
然後我就看到了全套的茶具,不知道這是搞什麼名堂,只能摘了一邊的耳塞,在劇烈的槍聲中問金戈,“怎麼回事?”
這地方吵的很,說話離的遠了都聽不見。金戈貼近我,說話吐出來的熱氣都能噴進我的耳朵,暖融融的癢。
“葉高跟我吹牛說過好多次你泡的茶天下無敵,你就當是消遣,給我泡一杯吧,羅彌這茶,不好好泡都浪費。”
我聽了真無奈,這是什麼地方,怎麼就想起泡茶了。
拿茶具過來的人也是乖覺,興沖沖的說:“這水都是我們羅總從玉泉山運來的,泡茶一等一的好。”
茶當然是好,可這地方........我哪裡有這個閒情逸致啊。
金戈只是笑,“我也有些手癢,少不得跟他們比一把,這不是怕你無聊麼。”
我知道金戈的用意,總歸是怕我心急,也恐怕還有別的用意。我只能答應下來,別的事情不會做,泡茶的功夫還是有的。葉高馳是個有茶癮的人,這些年在米國,別的什麼都能將就,唯獨這一口茶,那必須是最好的。因着葉高馳的這點子小執念,我這幾年烹茶的技術見長。
面對金戈難得露出的有些俏皮的樣子,我報以一笑。
在陌生的環境,周圍的人讓我覺得不怎麼可靠安全的情況下,我下意識就會對金戈有更多的依賴。
金戈安撫的拍拍我肩膀,然後才轉身走上前去站在射擊的臺子上,去近距離的看彭震跟葉飛馳的比賽。
這俱樂部的準備設施真的很齊全,連炭火爐子都有,小銅壺就放在炭火爐子上,冒着白白的氣。我拿起小壺,開始最開始的洗茶,煮茶這件事情其實並不難,但是對內心的平靜卻有很顯著的效果。一旦開始,心情就會跟着這些漸漸展開的茶葉一樣,變的緩慢而舒展。
原本我心裡有很多的忐忑跟急切。
操心着葉飛馳的婚禮,那個小貓看起來特別的難纏,我總覺得葉飛馳娶這麼一個老婆,往後的日子恐怕並不好過。可是我又清楚。這個時候,三嬸作爲母親,對葉飛馳婚禮的看重還有對小貓肚子裡孩子的期待。
就像我媽媽病了之後,急切的想要給我找到可以託付終身的人一樣,三嬸現在其實也是心急的。
我理解三嬸的焦急,但更能體會葉飛馳此時的心情。
就像我當時一樣,滿心的牴觸卻又無能爲力。
這些之後,跟我更多壓力的,是坐在我面前幾乎只有一步距離的霍芳菲還有不遠處的彭震。霍芳菲一直沒有說話,可我知道她的眼神一直都是?在我身上的。
我盡力讓自己聚衆凝神,不要被周圍的環境所誤導。甚至我在心中不斷的告誡自己,來之前都是想好了的,跟彭震,早已經過去,他已經視我爲陌路,他都已經這樣了,如果我對着他在露出什麼有情緒的樣子,那就是我的掉價了。
而霍芳菲.......
我並沒有多看她,如果是多年前,我面對霍芳菲也許會自卑。甚至會嫉妒。
可是到了如今,我已經得到了能跟霍芳菲匹敵的身份。更關鍵的是,我心裡早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平靜,我不在如四年前那樣惶恐的想要佔有彭震,不在患得患失,恐懼着自己會在下一刻會墜落深淵。
四年前的噩夢,對我來說,遠遠不只是身體上的痛苦,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坦然。
趟過最冷最深的河,往後在面對什麼,都不會在恐慌與自亂分寸。
再者,也真是要感謝葉高馳,雖然我跟葉高馳常常鬧些小別扭,可葉高馳那種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淡定,也深深的影響了我。
所以此時此刻,我明知道霍芳菲在盯着我看,卻還是能在她的注視下從容不迫。
不僅如此,我甚至有了些自得其樂的心情,耳邊還能聽到極富對抗性的槍聲,對面坐着我曾經聽到她的名字就會惶惶不安的霍芳菲。這樣的環境,如果是在四年前,我必然會心急的想要去找到可以依靠的人,甚至會小心的關注在場每個人的表情,謹慎自己每一步的動作,生怕自己出錯。
可是時光荏苒,到了如今,我竟然心聲悠然,真是不得不感嘆歲月的力量。
我心如止水了,霍芳菲反而沒有我的閒適,她不斷抖動的腿泄漏了她此時的心焦。時過境遷,如果說四年前霍芳菲出現在彭震的生活裡,只是爲了家族利益,那時候的她,是走投無路,帶着被逼無奈的坦然。
那麼四年後,顯然霍芳菲想要的,難以割捨的就比當年多了許多。
我心裡想着,這四年來霍芳菲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他難以割捨的又會是什麼呢?
想的太過專心,以至於我連不遠處的槍聲停了都沒有注意到。
等我端起一杯茶準備品嚐的時候,手中的茶碗突然被人奪走,我下意識的“唉”了一聲,扭頭去看,正對上站的筆直的彭震。
與我形成強烈對比的,是他薄薄的一層棉質t,而我雖然已經脫去了金戈的外套,但是本身穿的就不少,外面還裹着金戈給我的毯子,怎麼看我跟彭震都不是處在一個季節的!
不過這時候誰還能關注穿着呢,我盯着彭震端走的杯子,一口飲下,牛嚼牡丹般,我泡了很多道工序的茶,到了他嘴裡,也不過就是一口的量。
他奪走我杯子的動作,無論如何看起來都有些親密。
我還愣神的功夫,霍芳菲就已經坐不住了,她站起來,“阿震.....”
彭震沒搭理霍芳菲,反而是對着隨後跟着來的葉飛馳說:“手下敗將,你這些年的兵都白當了,還能提拔到如今的位置,羞死人!”
要知道他們三個,葉飛馳是職業軍人,金戈是警察,雖說不在軍營了,可是到底還在那個系統裡面。就是彭震如今成了商人,可偏偏就是這個唯一的商人,對葉飛馳的槍法嗤之以鼻。
葉飛馳狀態不怎麼好。眼球裡充滿血絲,對於彭震的話,他自然是難以接受的,可是男人之間的比試從來都是殘酷直白的,他的確是敗了,所以他只能再一次叫囂,“剛纔不算,再來一次,我這一次不一定會輸!”
彭震甩手將喝完了茶的杯子甩到我懷裡,側臉看過去。對上葉飛馳,他的話說的非常的挑釁,“你信不信,再來一百次,我照樣能贏你!你是不是還沒斷奶!捏着鼻子耍賴這種事,你都能做得出來,瞅瞅你那熊樣!”
彭震說話從來都是火藥味十足的。
葉飛馳氣的滿臉通紅,他眼神忍不住的往霍芳菲身上掃,見霍芳菲只是專注的凝視着彭震,心裡的火更是壓不住。
他不管不顧的說。“你明知道那孩子是我被人算計了!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纔不要去汪家的那隻貓!”
葉飛馳的這個話說出口,金戈第一個忍不住!
“飛馳!想清楚了再說話!我妹妹也不是你能隨便潑髒水的!”
這話我也覺得葉飛馳說的混蛋,無論其中的內情到底是什麼,小貓懷孕了,孩子是葉飛馳的,這總沒有錯。總不能說是小貓自己懷的孩子,這種事情,要不是兩廂情願,無論如何都是做不到的。
而且現在眼見着就要結婚了,這時候葉飛馳還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來,實在是不夠男人。
退一步說,他就是真的不認同這場婚事,那也應該跟汪青茂(小貓)去談,而不是在躲着當事人,在背後說出這樣明顯帶着嫌棄的話來。
這其中還有家族的關係呢,家族的聯姻,弄不好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這話葉飛馳實在不該當着金戈的面說。
因爲這幾個人劍拔弩張,彭震剛纔搶了我茶杯的動作反而被淡化了,倒沒有人多關心。
葉飛馳那樣子。簡直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他壓抑着吼,“我認你們都是我哥,你們就是這麼對我的?搶我女人還不算,還要逼着我娶我根本就不想要的女人,你們......你們.....”
這話裡面的意思就多了。
原本我還想勸勸葉飛馳的,可是話都說到這裡了,似乎我說什麼都是錯。
彭震眼睛微微的眯起來,那種精光四射的樣子簡直嚇死人。
他轉身衝着葉飛馳就踹!速度之快,根本出乎我們所有人的預料,葉飛馳半點預備都沒有,被彭震這麼狠狠的窩心腳,踹的人失控的往後倒。
就那麼高大挺拔的一個人,直挺挺的倒下去。
我聽着他跌落在地上的聲音,我都覺得骨頭疼。
霍芳菲驚呼一聲,“飛馳!”她這次顧不上那麼多了,撲過去扶葉飛馳。
而葉飛馳這一次是真的哭出眼淚來,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真的傷心了。
彭震說出的話像是帶着鐵鉤,每一個字吐出去都能連皮帶肉鉤出血來,“自己的女人自己護,自己的崽子自己養,你哭哭啼啼給誰看?不喜歡你碰她幹什麼?現在孩子都有了,你還想不認?別特麼的提什麼大哥,你要真是還認我們,就不會幹出這麼不地道的事兒!”
葉飛馳是真瘋了,扯着霍芳菲就吼,“那她就是我女人,你怎麼不放手!”
我是第一次看到葉飛馳這個樣子,滿眼的瘋狂帶着不顧一切的絕然。
霍芳菲被葉飛馳拉的身體一歪。倒在葉飛馳身上,不過霍芳菲也不過就是跟他碰觸了那麼一瞬,隨即就自己爬了起來。
不等其他人說話,自己就先撇清說:“葉飛馳,你別胡說,你這都是要結婚的人了,攀扯我又是何必!”
葉飛馳被霍芳菲這恨不能躲的更遠的態度弄的傻了眼,只盯着霍芳菲不說話。
彭震眼裡泛起層層諷刺的浪,“你女人?她認嗎?”
霍芳菲在彭震說出這六個字之後,快步走到彭震的身邊,擡手就抱住彭震的手臂,“葉飛馳你別胡說,我跟阿震定了婚的!”
葉飛馳的情緒到此刻徹底的崩潰,痛吼了一聲,爬起來就往外跑去。
我跟着站起來,想着追出去的。
彭震的力氣我是清楚的,剛纔那一腳他半點都沒收着力氣,葉飛馳還能爬起來估計都是拼了最後的力氣。而且外面正是天寒地凍,葉飛馳也沒穿外套,就這麼跑出去,不病了纔怪。
我作爲唯一的葉家人,剛纔那樣火爆的場面我插不上什麼話,可這會兒總歸是要出去看看的,總不能真的看着葉飛馳一個人落在大冷天裡沒人管。
我邁開步子準備走,卻被金戈拉住,“讓他一個人待會兒,你別去,外面溫度低,你出去沒一會兒就得感冒。”
“可是......”我還是擔心,葉飛馳看起來情緒失控、萬念俱灰的樣子,放他一個人出去,真的不會出事嗎?
金戈搖頭,“聽話,別出去了,這裡面的人多,不會沒人看着他,哪裡用得到你。”
他說的溫柔的不得了,我雖然還是不太放心,但到底還是被金戈勸住了。
妥協說:“那等會咱們帶他回去,小貓還等着他呢。”
我沒有忘記還有一隻難纏的小貓。要是今天不把葉飛馳給帶回去,還不知道那隻野蠻的小貓會怎麼鬧呢。
金戈同意,“給我也到杯茶吧,從早上忙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上。”
彭震就站在我旁邊,霍芳菲攙着他,兩個人親密的樣子真是羨煞旁人。我低着頭,不願意看他們,只低着頭給金戈倒茶,剛纔彭震搶去的那個杯子,被我悄悄的放在了一邊。
金戈端着茶喝,還有心情跟彭震調笑說:“你剛纔那幾槍打的真不錯,風采不減當年,怎麼?有沒有興趣跟我來一局?我可比飛馳那個慫包強多了。”
這些人說話真是損!
葉飛馳到了他們嘴裡怎麼就成了慫包了。
彭震表情不善,動了動腦袋,冷酷的說:“沒空!”
金戈也不惱,又向我要了一杯茶,還沒喝上,彭震就甩來了霍芳菲,利索的走了。
他的助理從角落裡跑出來。將大外套遞給彭震,彭震隨意甩在自己身上,往外走的飛快。
霍芳菲也顧不上我們了,踩着高跟長靴,追着彭震而去,“阿震你等等我!”
一下子,人都走光了。我擡頭看着金戈,金戈特別可惜的說:“白瞎了這麼好的茶,走吧,咱們也回去。”
我跟着金戈往外走。
沒想到走出射擊室。正恰碰上去而復返的葉飛馳,他在外面待了會,滿臉帶着脖子都是通紅的,正擋着彭震,憤怒的吼:“你們難道就做到了嗎?自己的女人自己護,自己的崽子自己養?!你們根本都做不到。憑什麼要來要求我!”
葉飛馳可真是難纏。
還沒等我嘆出一口氣,金戈已經動起來,交待了一句,“壞了!要出事!”
他衝出去的同時,彭震衝着葉飛馳也動了手!
霍芳菲尖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