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午後陽光漸漸傾斜時,宸妃抿脣帶着冷意,從錦宮出去。
一路上,柳翠一直都低垂着眸光,不聞不問。宸妃餘光看過她一眼,便想到剛剛貴妃說過的話。
武皇后身死當日,根本便無人親眼所見。就算是皇后屍身,也是最初消失,後來又重新尋回……至於最終葬入皇陵的人,到底是誰,根本就無從得知。
欽天監選定的日子,皇后下葬,是在正月二十四,封號,武德淳義皇后。
“柳翠。”
目光輕輕一閃,她停下腳步,柳翠恭敬上前,“娘娘何事吩咐?”
宸妃依然薄脣抿着冷意,“去跟淑妃打聲招呼,就說本宮……稍侯請她入園子裡賞花。”
今日,剛剛五月二十一,貴妃歷劫歸來,難道不該慶駕一下嗎?
柳翠臉色不見任何波瀾,應聲答應,轉身而去。
自此,宸妃身後,便只跟了一個貼身的小太監,“小明子,先行去往御花園打點一下……貴妃宮裡的紅棗蓮子茶不錯,也去泡一壺過來,另外,風有些大,再幫本宮拿件衣服。”
行完這些事,她自行入了園子,目光慵懶的坐在園子裡的亭下,賞着眼前起舞的翩翩飛蝶,目光中慢慢的便盛滿了羨慕惆悵。
人人都道羨她身份高貴,娘娘尊位,可誰又知道這尊榮背後的長年寂寥?
一入皇宮深似海,她這輩子,也便要永遠的困在這一處四四方方的天地間了。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宸妃姐姐在這裡呢。怎麼樣?妹妹可是聽說姐姐去了貴妃宮中,難道是有什麼消息,要與妹妹分享?”
花蝴蝶一般的淑妃娘娘,在聽了柳翠的請後,立時便放下手頭的事情,向着園子行了過來。
淑妃偏愛翠綠,整個人俏生生站在眼前,站在陽光下,倒是像極了出塵脫俗的小仙子,小精靈般的惹人可愛。
只不過,自從淑妃性情大變之後,整個人雖是看起來可愛,可骨子裡已經完全沒了當初那份假裝的純真。
宸妃看着她,目光中依然閃着冷意,“妹妹說的,是錦宮的那個低賤出身的灑掃宮女嗎?她便是真的得了皇上的寵,她又豈能一輩子都得寵?”
頓了頓,見淑妃撇了嘴一臉不屑,似乎還在記恨着上次的事情,宸妃直接便道,“上次妹妹想要聯手的事情,本宮也不是沒有考慮過的……如今考慮得好了,眼下便再問妹妹一句,可依然還有這個想法?”
聯手一起對付錦貴妃,這是極爲危險的一件事情,一旦被人發現,或者任何行差踏錯,無論是宸妃還是淑妃,都沒得好下場。
“想啊。這又怎麼可能會不去想?那個狐媚子的濺人,竟敢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對本宮出手,本宮又豈能咽得下這口氣?”
擡手撫了臉,淑妃柳眉倒豎的厲喝着,想到那一日衆目睽睽之下,蘇錦言毫不猶豫的命人掌着臉,這份恥辱與羞憤,她將永遠記在心中。
“那麼,此事我答應了。妹妹覺得如何?”
眸光微微垂落,宸妃輕輕的說着。淑妃一臉驚訝的猛看着她,有點不敢相信,“你真的想通了?”
那日她專程去往宸宮,宸妃都沒有同意。如今去錦宮裡轉了一圈,倒是想通得這般快?
唔!
淑妃心思一轉,已是想到,大概這貴妃宮中,她宸妃又是被狠狠羞辱了一番吧?
眼瞅着宸妃一直緊抿的雙脣,根本就不打算提這事的臉色,淑妃便知道,自己這是猜對了。
立時就強壓着心裡的幸災樂禍,假裝憤恨的同仇敵愾道,“既如此,妹妹又豈能不應?”
夏日正好,彩蝶飛舞,這一對同是地位尊寵的女人,便在這一處的園子裡,定下了共同的敵人,共同的謀劃。
粉色宮裝,翠綠宮裙,倒是極外的養眼,又相得益彰。
手邊的蜂蜜水收了回去,核仁有些擔憂道,“宸妃娘娘如此態度堅持,怕是此計難以行得通。”
娘娘所謂的聯手,爲什麼不可以找別人,偏要找宸妃?
“難得行得通,那就再尋別的計。”錦言輕笑,眸光裡閃現着神采,她們二人在內殿中剛剛談話之時,核仁被打發去了門口站着,自然也不知道兩位娘娘都談了什麼。
“可是這樣也不好啊,娘娘這裡沒有任何助力,眼下皇上不在,若是她們真的要聯起手來對付娘娘,那娘娘豈不就危險了?”
而且,一旦想到有這種可能性,核仁猛然就覺得脖子裡發寒,再一擡頭,便見娘娘正是一臉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難道皇上這個最大的助力給予本宮,這還不夠嗎?這天底下,本宮只要得了皇上的寵,這就是最好的保障。”
四妃之背後的靠山,哪怕是大出天去,也依然大不過皇上。
核仁想了想,啞口無言,“好吧,娘娘說得是對的。”
轉身出去,又重新捧了杯熱的白水回來,錦言接在手中,有些埋怨,“累了這麼久,本宮累了,也乏了,肚子好像也又餓了……核仁,你去幫着看看吧!”
支走了核仁,她輕吐一口氣,聲音微微的向上揚起,“出來吧!”
身側的窗子被打開,一道看起來極爲狼狽又瘦弱的人影,似是被驚嚇的鳥兒一般,慌亂的看着她,“娘娘,奴婢有罪。奴婢不敢求得娘娘原諒,只求速死。”
隔着窗子跪下去,臉色悽然,更是絕望,錦言起身,慢悠悠走過去,“納蘭大人臨出征之前,是將你送入宮中的。三清,本宮現在只問你一句話,那一日將本宮劫走的主使之人,是不是德妃?”
那一串丟掉的,不明所以的佛珠,既然讓人心存疑慮,就不得不查。
三清咬咬牙,眼裡帶着淚水,磕頭如搗蒜,“娘娘,我說,我都說……是德妃娘娘威脅奴婢,奴婢纔不敢認。可事到如今,大概也連他都不知道,奴婢已經落到這步田地,那奴婢還有什麼可瞞的?”
人,一旦存了仇恨,又失了忠心的時候,很快的,那所有一切的陰謀詭計,全都遮掩不住。
花了小半個時辰,錦言仔細的看着三清將所有事件的來龍去脈都講得清楚,心中也是有了一個大概的方向。
“可見在德妃眼中,本宮這條命,倒還是蠻值價的。”
明槍,暗箭,那可真是一個都不少呢。
“楊嬤嬤之死,是德妃手筆,怪不得呢……”
在她內殿的香爐時下毒,也是德妃的手筆,更甚至連同後來,那桂花糕裡的事情,也脫不過楊嬤嬤的手。
那老虜婆死的,倒還真便宜了她。
而也最是讓人捉摸不透的德妃娘娘,表面上看起來,慈眉善目,常年禮佛,卻原來骨子裡的狠毒,也絲毫不遜於武皇后!
“她又有什麼可心慈的?這些年裡,楊嬤嬤爲她做過的事情,還少嗎?宮中多少年,無任何后妃能夠平安生產,與德妃也是脫不了干係的。可沒想到,僅僅只是因爲暴露了身份,德妃就那般狠心的親手毒死了楊嬤嬤……”
想到此處,三清又恨得咬牙,連眼睛裡都閃着寒芒。貴妃卻是笑着向她搖搖頭,“各爲其主,本宮倒是不想怪罪楊嬤嬤,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倒是對於你,三清……本宮問人我,想活,還是想死?”
殿門外陽光漸淡,日頭隨着黃昏的到來,也慢慢的沉入下去,核仁去小廚房拿了點心,又拿了一直溫着的米粥回來,還不等進門,就聽得內殿裡娘娘在與人說話,她便主動抿了聲音,站在了殿門外,一直守着。
“粥涼了,要不要再換換?”
秀兒過來,輕聲說着,夜裡的驚心動魄纔剛剛過去,秀兒也依然驚魂未定,這大半天的時候,一直被主子勒令去歇着,守在殿中忙活的,一直都是核仁。
“是有些涼了,那便……再換一碗吧!”
看一眼手中捧着的托盤,核仁輕輕點頭,秀兒立時小跑着轉身去往廚房,核仁便將涼掉的粥碗放到殿前的地上,她眼看着天邊斜斜掛着的太陽,索性便雙手抱着膝蓋,坐在了臺階上。
小和子急匆匆進入宮門,低低向着核仁道,“娘娘呢?我有急事要報。”
核仁微眯着眼睛,笑着看他,“有什麼事這麼急?娘娘在裡面休息,不便打擾。”
“唔!也沒什麼。就是娘娘讓我暗中盯着宸妃的事,有消息了。”
話到這裡,小和子趕忙又左右看了看情況,附耳到核仁跟前道,“宸妃出了娘娘這裡後,直接就去了園子裡,約了淑妃相見。然後兩人在離開時,我看到她們都有說有笑,感覺像是達成了什麼協議。”
話到這裡,就不得不去猜想,這些後宮裡的女人,是真的要聯手一起,對付娘娘嗎?
正言着,忽然內殿裡一聲“啪”的清脆響聲,兩人齊齊一愣,頓時便什麼都顧不得了,立時擡手推了殿門,拔腿向裡面跑去。
殿裡的窗子處大開着涼風,娘娘站在窗前,腳下摔着茶盞。
那一聲清響,便是從這裡而出。
核仁嚇得腿都軟了,“娘娘,出了什麼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