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微微一動,景元帝轉過眸,淡淡問着她。這話語中的意思,使得錦言一顆心,再一次慢慢轉涼。
她抿抿脣,將自己黑亮的雙眸擡起,迎上他,不答反問道,“皇上,可又是在懷疑臣妾?”
一個“又”字,道盡了無數寒涼,無數心酸。
曾經的生死相隨,曾經的劫難艱苦,曾經的死裡逃生……一場場,一幕幕,如走馬觀花一般,浮現在眼前。可這些事情,錦言都以爲過去了,自己都不會再想起來了。可現在,不是。
皇上,還是在疑心她?
卻不知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帝王心中多少懊悔。
從明華殿回來,錦貴妃整個人都不好了。慢慢的後半夜她發起了高燒,小和子心急如焚,去太醫院請了太醫,皇上也隨後到了。
等得太醫把完脈,景元帝聲音沉凝的問,“如何?”
太醫回道,“娘娘鬱結於心,不能散發,又加身體受寒,所以才突然發了高熱……”
所謂鬱結於心,是因爲他之前的態度,身體受寒,是外出吹風受了涼吧?
看一眼屋裡的擺設,感覺一下這錦宮之內的溫暖如春,景元帝深吸一口氣,“下去吧!”
太醫開了藥方下去,皇帝又更是將所有人都打發出去守了宮門,這才心下一軟,抿着薄脣,側身坐在了她的牀側。
執手握了她,他低沉的聲音中,透着隱隱的痛苦,“錦兒,朕要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好你?”
一次又一次,他寵她,會給她帶來滅頂之災,會讓天下所有人都將矛頭對準她,說她是妖妃,禍水。
他不寵她,她又心思單純的不能自處,這樣的她,該讓他如何是好?
“皇上……”
因着帝王的到來,牀上的貴妃似是有所感應一般,她慢慢的從沉睡中驚醒,一眼就看到他正坐在身前。那背光的時間,一時半刻,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臉,可他身上的味道告訴她,他就是她的皇上。
“錦兒,你病了,要好好休息,朕就在這裡,哪裡都不去好不好?”
見她醒來,他眼裡痛苦換成耐心的輕哄,就是生怕她再犯了什麼擰,再讓自己病上加病。
可這一次,錦貴妃卻是沒有聽話,她掙扎着起身道,“皇上,臣妾有話要說,皇貴妃的事,臣妾沒有借刀殺人,更沒有一箭雙鵰,臣妾只是想要教訓……”
“噓!你的意思,朕懂,你並沒有對皇貴妃出手,那些,都是她該得的。”
擡指按在了她的脣瓣,景元帝低低的輕笑,錦言大爲不解,“那,皇上爲何?”
“那是因爲,朕覺得,在明華殿中,一定還有武國公,或者是蠻尾敵國的奸細,所以,朕當着衆多宮人的面前,自然是懷疑一切的……”
“所以,那臣妾就是清白的?”
錦言猛的就杏眼圓睜,不可思議的道,“皇上的計策,只是要使苦肉計,做給暗中的那些人看嗎?”
“是啊!若不然又能如何?只是可惜,朕這苦肉計到底還是失敗的。朕的貴妃娘娘沒能很好的理解朕的意思,也讓朕到最後功虧一
簣了。”
其實所有的算計,總是在她突然生病,又跑去請太醫的那個時候起,景元帝就已經無奈了。
他真的是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她的。
急忙起身,匆匆趕來,就見她燒成了這樣,甚至懷有身孕,連藥都不能吃,只能慢慢調着,這對於貴妃是一種折磨,對於他景元帝來說,也同樣是一種煎熬。
“皇上這樣說,臣妾就明白了……外人都傳臣妾是皇上的寵妃,可一旦皇貴妃出了事,皇上當着那麼多的面,連臣妾一同懷疑,這於一定程度上,是會迷惑暗中的敵人的。”
在那探子眼中看來,皇上是連錦貴妃都懷疑了,也沒有理由不懷疑他人。更或者來說,也能於一定程度上,會讓敵人的思維判斷進入一個誤區。
“可是,這樣也不是絕對。那萬一對手很狡猾呢?”
萬一他們的對手,是擁有一顆很聰明的腦袋,一眼識破了他們呢?錦言想着,又覺得這事……就是在賭。
“怕什麼?就算是看破,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兵者有云,虛則爲實,實則爲虛,實實虛虛,到底又有誰能夠說得清楚?”
皇帝話雖如此,依然存着擔心。
她是他此生唯一的軟肋,就算眼下,他也不敢能夠保證,假如對方當真是被逼到無路可走的時候,會不會孤注一擲的對貴妃動手?
那時候,可就當真的防不勝防了。
“好啦!這樣說起來,都是臣妾的錯了,臣妾這一病,是把皇上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皇帝這一計,既有着迷惑對手的功效,又有着能讓對手前來試探虛實的動作,到時候,他趁機抓人是最好的。可現在,貴妃一病,他什麼都顧不得了。
“錦兒,其實說起來,也都是朕不好,朕做這事這前,是該與你好好商量的。”
心疼的嘆口氣,擡手將她人擁入懷中,錦言抿了抿脣,慢慢的笑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臣妾笨了些,沒能領會皇上的意思。”
做戲要做全套。
如果你自己演的戲,能夠騙過自己了,自然也能騙過別人。
只是這戲演得有些太真,她沒能承受得住。
“好了,這些過去的事都不提了。你只需記住,無論朕以後再對你任何冷言冷語,或許,也都是假象。朕向你承諾,這一輩子,都永遠不會再懷疑你的。”
他臨時而起的計謀,她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頓了頓,又沉沉的與她道,“錦兒,你記住。以後不管在哪裡,帶上寒秋。如果寒秋不太方便的話,朕再給你撥個人過來!”
皇帝說話,自然是說到做到的。
果真不過半日的時間,錦貴妃身邊又多了另一個宮女來服侍着,名叫青黛。
平平淡淡的臉蛋,並無任何出奇的地方。
說話做事規規矩矩,柔柔弱弱,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可既然是皇帝親自安排的身份,從浣衣局調過來,又是樑總管親自送來的,貴妃自然也收下了。
其實貴妃的病,並無大礙,只需皇上過來轉一圈,一切都開解了。這之後,錦言還被
自己身邊的核仁大宮女給取笑了好久。說什麼娘娘就是想皇上了,才病的。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正月十月到了。
元宵節,鬧花燈,錦言想起那張紙條的事情,未免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恰逢這一天,她身子也不太舒服。
早上像是吃多了東西,總是拉肚子,等到了下午,那觀燈的棚子都搭好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已經虛脫得無力起身了。
核仁看得實在着急,“娘娘,要不然奴婢去跟皇上說,今夜不出宮了?”
每年都有的十五花燈,也沒什麼可看的。
“說什麼傻話?不出宮怎麼可以?不是說好了,要去十字街頭嗎?”
錦言勉力的扶着腰起身,今夜,她必須要出宮。
她有種直覺,或許武月寒能夠知道納蘭城的真正死因,她要去問個清楚。
“娘娘,皇上都說了,您現在都六個月的身孕了,再這麼跑來跑去的,容易動胎氣。”
整個皇城後宮,自打皇貴妃假孕被發現之後,錦貴妃肚子的孩子,就更是成了所有人的期盼。
便是連華宗民,一直蠢蠢欲動的想要除了錦貴妃,爲自己女兒報仇,可這時候,也真不敢輕舉妄動。
貴妃的動靜傳到皇帝耳裡,他臉色猛然一窒,低聲問,“她真是這麼說的?”
武月寒,難道真的會清楚納蘭城的真正死因?
“稟皇上,屬下聽得分明,貴妃娘娘出宮,是想要向武月寒問清楚納蘭城的真正死因。”
暗衛抄着手,低聲回稟,皇帝將正在硃批的奏章放到一邊。他慢慢下了臺附,負手立於窗前。
十五這一天,陽光還是極好的。
只是仍舊一片寒涼,白雪皚皚,像一個漂亮的童話世界。可他們,也誰都不是童話故事裡那無憂無慮的王子與公主,國王與王后。
“傳朕旨意,錦貴妃身懷雙胎,不宜出宮。務必留在宮中靜養。另外……着青黛好好伺候着,寒秋寸步不許離!”
留下寒秋,他要的是更加長遠的打算。而青黛的存在,是他從自己身邊暗衛中,精選而出的精英。
論身手,青黛絲毫不比寒秋差。
“皇上,若是娘娘執意要出宮?”
“那你們都是傻子嗎?不會攔着點?”
皇帝猛然轉身,低聲厲喝。
對納蘭城出手,是他此一生中所做過的最大的錯事。
可既然已經做了,人死不能復生,他現在唯一想要瞞住的人,永遠都要去死死的瞞住的人,只有貴妃!
“是,皇上。”
暗衛應着聲下去,心內嘆息。
他們只是暗衛,又如何敢攔?只好多與青黛溝通了。
這方剛退下去,皇帝擡手捏着眉心,整個人也不好了。
“皇上,喝點參茶吧。”
樑總管捧着茶碗進來,腳步放得極輕,皇帝頭也不擡,“不用。你先出去吧。沒事的話,不須來打擾朕。”
可好半天,沒聽到樑總管離開的腳步聲,他察覺到不對,猛的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