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倒是把這事給忘了。
核仁抿着脣,咯咯的笑,“娘娘您倒是享受皇上的好,喬大夫這幾天內,都不知道跟奴婢抱怨過多少次了。”
“唔?他有什麼可抱怨的?”
錦言挑眉笑問,“本宮賞他在這宮裡好吃好住,若是能治好了本宮的臉,這更是大功一件,皇上也定會賜他一世榮華,他也居然會抱怨?”
想到那個喬大夫,已經是個小老頭的年紀了,可穿着打扮是極爲簡樸的,便也可想而知,他的生活也並不富裕。
自然皇帝外出遍尋天下名醫,所有能被批准進宮的人,都是經過細查家世的。喬大夫雖是有兒有女,可髮妻已經亡去多年,那幾個兒子女兒,也都不怎麼孝順,這才一把年紀了,還要冒着殺頭的風險,進宮來幫着娘娘調理身體。
如此,錦言倒也覺得,留在宮中多待幾日,也並無什麼不妥。
可核仁卻不這麼想,笑嘻嘻又看一眼自家主子,這幾日的傷勢養得極好,身體好了,臉色便也更好,遂擡手指了窗外一隻正嘰嘰喳喳不停叫喚的麻雀,與娘娘道,“對於這雀兒來說,外面的世界雖然辛苦,可它會有自由,娘娘若是要着人將它逮起來,關進籠子裡去,雖然一日三餐自不必少,可它的心情,總是會極其苦悶的……”
麻雀這種鳥類,看起來灰不溜秋的,很不起眼,可它自有的骨氣,卻是寧願死,都不願被當寵物一般的餵養。
不過半日,必定氣絕身亡。
“原來,倒是本宮太過自私,做錯了……”
錦言若有所思的喃喃低語,“本宮記得我小時候,也是抓過這樣的一隻雀兒來養的,可它真的不能活……”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是爲什麼,只以爲自己給了那雀兒安逸的生活,享受的一切,可爲什麼它還是要死,現在,卻是明白了。
自由,才最重要。
頓了頓,輕嘆一聲,“罷了。核仁,你去請一下喬大夫,本宮想要細問,他要如何爲我治療舊疾。”
擡手撫臉,指尖那一處明顯異於其它肌膚處的粗糙,她不用去攬鏡細話瞧,便已能知道個大概。
核仁應了娘娘的令,欠身退了下去,錦妃便起了身,輕輕蹙眉,想着自己的態度。
原來從不知什麼時候起,自己剛剛那樣一種隨意剝奪他人自由的權利,竟是意外的便那般理所當然了嗎?
“到底……還是變了啊!”
最初時宮女出身的錦妃娘娘,到頭來,也終是潛移默化的隨着這宮中生活的越來越自在,而變得居高監下,識他人爲應當。
寧安宮武皇后被瘋症,自然是日夜派人嚴加看守的,是以各宮娘娘也倒是非常快意的省了那一條的晨昏定省。
皇帝又特許錦宮的主子娘娘,可以每日裡都睡到自然醒,這一條,更是其它各處的主子娘娘非常眼羨,卻也是永遠都求不來的。
這一份特別的恩寵,是錦宮的主子,用她自己
的性命,換回來的。
“總之,不論怎麼說,皇上就是極寵那個狐媚子的。”
眼裡帶了嫉妒,淑妃憤憤不平的說,宸妃姿態愜意的軟倚在美人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她說話。
聽到好笑時,她抿脣笑笑,聽到不平時,她想了想,便也接了話,“淑妃妹妹可千萬要記得隔牆有耳喔!本宮沉寂數月,今日終於又能重得皇上聖恩,那更是皇上的恩賜了。本宮倒是希望,淑妃妹妹若是真的想要與本宮聊天,就挑一些無關痛癢的說吧!尤其是,錦妃妹妹,也是從本宮這裡出去的,本宮也不想聽到任何人,對她有任何苟詞。”
不想聽到,便是再不願意沾染那麻煩上身。
宸妃其實並不蠢,相反她還很聰明。若不然,她又豈能夠在這後宮之中,獨步後宮的活到現在?
所幸,她現在回頭還來得及……皇上想要寵的女人,她是再不願意與之去正面相對了。
眼下,她做自己就挺好。
“宸妃姐姐,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尤其是上次的事情,若不是宸妃姐姐出面護着她,她是早就被皇后娘娘給杖斃了。可是她卻連半點感恩都沒有,我都替姐姐不值呢!”
一丈紅啊,想賜死一個人,是多麼的容易?
淑妃仍是不平的說着,她眼裡透着波亮,又帶着軟糯的小女兒姿態,像是一個貼心可愛的小妹妹,正在高貴典雅的宸妃面前撒着嬌一樣,完全一副全心全意爲宸妃着想的意思,宸妃目光轉過去,細細的看她半晌,卻並不爲所動,而是輕輕一笑,單刀直入的道,“淑妃妹妹是爲自己覺得不值吧?”
頓了頓,眼見得淑妃嬌嬌俏俏的臉色,忽然就變得難堪,宸妃更是會心道,“既是妹妹覺得不值,自也可去向錦妃討賞。倒是本宮裡……歲月安好,現世安穩,本宮便已心足。”
淺色蓮藕的裙襬動了動,宸妃彈指,輕拂去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回眸與柳翠吩咐,“本宮這裡剛好送來的上好的晶果,淑妃妹妹若是不嫌棄的話,就此先用過了,再回重華宮吧!”
此意,倒是要端茶送客的味道。
淑妃咬着牙,眼裡透着不甘,“可是宸妃姐姐,你當真就不想……坐那個位置嗎?”
武皇后已瘋,那個位置,是天下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終生渴盼的,她就不信,這宸妃不想?!
“想啊!可想有什麼用?不是你的,便永遠不是。”
經過這一場起起落落的帝王之寵,宸妃倒是比以前想得更開。而她這一副完全隨緣而無所謂的態度,令得淑妃一口氣便憋在了心頭,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是了,自古后妃之寵,並不是你想,就會有的。若是帝王不喜,你便是想破了天,又有什麼用?
氣恨恨甩了袖,轉身回去,宸妃懶散淡漠的眼底,慢慢就帶了冷意,“本宮纔不過剛剛得寵,便有這麼多人,爬高踩低的湊上來了啊!柳翠,去將宮門關了吧,今日本宮也有些累了,不再見客!”
整個後宮之中,皇后失勢後,便應是四妃爲尊的。可誰讓她宸宮的地位,向來都超越之上呢?
只除了眼下的錦宮,她暫時還奈何不得,其它各宮,她完全不放在眼裡。
“嬤嬤,既是這水晶果子,淑妃不愛動,就撤下去賞了人吧!”
袖口間的微風擺起,宸妃頓了頓,邁步向着殿外的樹下而去。
她自小極喜寒梅,這院子裡也是植了不少的梅樹,只是時節未到,並未有半點花色。
倒是錦宮這時,那滿樹的丹桂,想必開得極是傲人吧?
鮮豔如血的花色,倒是一抹極好的顏色。
“娘娘,出事了,喬大夫他不見了。奴婢找遍了整個偏殿,問了所有人,都沒見喬大夫的蹤影,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急匆匆去尋人回來,核仁真是要急壞了,喬大夫雖然是歲數大了一些,但他到底也是個正常男人,若是真要四處亂跑,萬一惹點什麼事的話,都還不得算到娘娘頭上?
這可真是一小心,就要跟着出事。
“人不見了,那就再四處找找吧。總歸喬大夫,也是皇上許了留在這裡的,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錦妃定了神,冷靜的吩咐着,腦海中卻想到那個年前的小年夜裡,爹爹與娘進宮,卻是差點惹怒了淑妃,被亂棍打死,那個時候,她還是小小御前奉茶,無力相救任何人。
而眼下,竟是類似的情況,又要再度發生,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匆匆又喊了小和子進來,趕緊去各處走走,務必要將喬大夫安全尋回。
“娘娘請且安心,奴才這就去馬上尋人,還請娘娘不要急切,保重好身體。”
小和子嘴甜,又會說話,這廂裡安撫了娘娘,等退出了殿門,便又覺得這事情不太好,趕緊又着人去悄悄的稟了樑總管一聲。
這裡亂得幾乎要翻了天,那邊樑總管接信之後,神情極是怪異的吩咐來人道,“回去稟了吧,就說我知道了,這些個小事,請娘娘不必費心了,老奴自會周全的。”
態度,意外的與之前不同。
前來稟事的小太監心下嘀咕着,也不敢多問,立時又回去稟了小和子知道,小和子心下立時便“咯噔”一跳,暗呼糟了。
眼見得錦宮才稍稍的安穩這麼兩天,便又有人閒不住了麼?
此刻,景元帝剛剛用過午膳,正在御書房裡小憩,外面的地上就跪着一人,花白頭髮,身形瘦小,穿着的衣服,都帶着幾乎要洗白了的顏色,滿是褶子的臉上,更是顯露着一種誠惶誠恐的不安,與顫抖。
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心裡隆隆的轟鳴着,他手心裡緊緊的攥着自己之前,纔剛剛爲錦妃娘娘調出的治傷的方子,現如今,卻是要用不上了。
“說說吧,這張紙,是怎麼回事?”
皇帝閤眼假寐,慵懶中又隱隱透着壓抑的聲色,從他脣間低低而出,威懾,凌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