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驚。
欒姬環顧衆人,然後又看着衡說道,“此話從何說起?”
衡抽泣不起,陳姬嗖的起身,想衝上前去打罵一番,卻是忍住,握緊了雙手,面色有些扭曲。
“衡,你是瘋了不成?關雎殿豈是你撒野之地?”
衡不說話,往欒姬身邊靠了靠。
辛夷覺得事有蹊蹺,對衡說道,“你是否有話要說?”
衡點了點頭。
陳姬氣得瞪大着雙眼,倒要聽聽此奴說些什麼。
衡的目光卻瞟向那盒藥材,慢吞吞的說來,“美人不可食用此藥,這參有毒。”
“啊?”不知是誰一聲驚呼。
大廳頓時鴉雀無聲,很快蘋的聲音響起,“你,你說什麼?你要害我家主子?”
欒姬自是一怔,辛夷皺眉,衆人皆把目光放在陳姬身上。
陳姬驚鄂得張大着嘴,一時沒了反應。
辛夷很快鎮定下來,“你且說來,是怎麼回事?”
衡看了看陳姬,眼神有些懼怕,辛夷目光凌厲,“若是胡言,定不饒恕。”
欒姬回過神,點了點頭,臉色也是一片嚴肅。
衡朝欒姬磕了頭,“一切都是長使所爲,長使令奴取來烏喙(烏頭)熬成水,然後將藥參侵於其中,一個時辰便取出,至火爐處制幹,如此,藥參之中滲入了烏毒,食此參,必會中毒而亡。”
衆人聽言,倒吸一口冷氣。
陳姬氣得咬牙切齒,”賤婢!”她大吼一聲,衝上前去朝衡一記耳光。“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杖斃。”
“美人救命,美人救命。”
廳內一陣吵鬧,辛夷急急起身來到欒美人身側,“此事重大,美人還須請君上做主。”
欒姬正有此意,立即吩附寺人去請國君,欒姬拿出一份氣勢,厲言道,“長使稍安無燥,妍也不信此奴之言,一切請君上前來查明。”
說完,冷然的高坐着,目光卻冷裂的瞪着她,實難相信,陳姬竟這般大膽,明目張膽的向她獻毒參。
欒姬驚訝之際,自是無比的憤怒,不由得想到阿母在欒府,也是時常被她人欺負,受盡折磨,此番她難掩身子顫抖,眼眶通紅。
陳姬退回原位,腦子開始飛速思考,實在想不明白,這賤奴爲何突然污衊她?她狠狠的瞪着她,恨不得盯出幾個窟窿來,她握緊着雙手,暗忖,等回到甘棠殿,定要將此奴杖斃,還有她那陳國的老父,定讓阿母不能饒了他。
思此,又是一愣,突然想到什麼,莫非她己知道?她的阿父被流放,她的阿兄被處死……陳姬一驚,臉色瞬間慘白。
極快,一陣腳步聲響起,寺人唱到,“君上駕到。”
孫周大步邁進大廳,一眼就看到辛夷,停駐瞬間,又放在欒姬身上,“發生了何事?”
衆人皆行禮,孫周剛一坐下,寺人又道,“姬夫人到,鄭美人到。”
好快的消息。
孫周立即起身相迎母親,衆人再次行禮跪拜於堂下。
姬夫人攜鄭姬前來,一進門就說,“聽聞有人給欒姬下毒,老婦不放心,前來看看。”目光放在陳姬身上。
陳姬見了姬夫人,頓時痛哭流泣,“夫人要爲臣妾做主,全因這婢子陷害。”
姬夫人倒不慌不忙,“爲你做主的是君上。”頓了頓,又看向孫周,“陳姬爲人雖有些驕橫,但下毒一事,是萬萬不會。”
孫周抿脣不語。
各人各自歸位,廳上一片肅靜。
此時,欒姬把適才一事稟明,孫周看向跪在一側的衡,厲聲道,“此言屬實?”
衡點頭如搗蒜。
孫周又看向陳姬,“如此,你可有話說?”
陳姬自小在陳宮長大,早己見慣宮中爭鬥,此刻,倒鎮靜下來,她緊緊的盯着衡,說道,“此奴陷害臣妾,臣妾若下毒,怎能明目張膽送給欒美人?”
此言有理,衆人又看向衡,衡說道,“烏喙本是劇毒,然,於沸水熬煮,其毒性轉淡,再把藥參放於其中,其毒性附於參上,更是不容查覺,如此,食用此參,其毒己進體內,然,毒性小,但,若長期使用,毒積於身,必會心疾而亡。”
衆人聽言,倒吸一口冷氣,只聽衡又道,“奴在陳國是醫女,此法,是奴告之長使,只因,長使相逼,奴不得爲之,然,奴知,醫者本是救人性命,奴心中有愧,不敢再次傷人性命。”說完,挽起袖子,衆人見了她臂上的傷痕,又是驚呼。
衡道,“長使逼奴,奴不同意,就會打罵奴婢……可奴婢夜夜惡夢,度日如年。”
“胡言亂語。”陳姬立即反駁,“我何時令你在藥參中參毒?定是你平時做事偷懶,我打罵幾句,你懷恨在心,你好大的膽子,敢污衊主子,君上,此奴該杖斃。”
說完看着孫周。
衡道,“奴沒有說謊,甘棠殿幾乎人人被長使鞭打過,君上派人一問便知,即便這藥參,君上可令醫者將其放於沸水之中,片刻,可驗之沸水,定有烏毒。”
“你……”陳姬指着衡,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欒姬聽了衡的話,即委屈又憤怒,她從未害過人,想不到人人都想至她於死地,以前如此,如今仍是,她緊緊咬着脣,目光寒冷。
“君上。”欒姬咚的一聲跪下,“請君上爲妍做主。”
孫周扶起她,“來人,請醫者,另,宣甘棠殿衆奴。”
“君上,臣妾沒有下毒,即便有毒,也是這賤奴所爲,甘棠殿衆奴,本是下人,臣妾打罵幾句,又有何防?”
“放肆!”孫周怒道,“你對奴僕如此狠心,寡人不得不懷凝,你毒害欒姬的用心。”
說完又看向衡,“你適才所言,不願再傷人性命,你且把以前所爲一一招來,還有那些傷人之事?”
孫周抓住衡話中隱語。
姬夫人心下一驚,原本要保住陳姬,如今,再觀其變。
鄭姬侯在一則,冷笑觀望,她記得一月前,她去甘棠殿,願與陳姬同盟對付欒姬,陳姬告訴她,公女與辛夷之間的矛盾,辛夷又在欒姬手下做事,可藉此利用,然而,陳姬卻保留了君上對辛夷的情意。
直到宮宴後,鄭姬才隱約明白,君上對辛夷不簡單,好一個陳姬,不相告,是想借她的手,一箭雙鵰。
她還記得那夜之後,她急急去了甘棠殿,兩人之間的談話……
“君上對辛夷有意?哦?我的確不知。”
“不知?聽聞,你曾找她一起對抗欒姬,然,她並未同意,若你不知,怎麼想到找一個奴婢,我還聽說,你曾獻藥君上,只爲救她之命。”鄭姬帶着指責。
陳姬啞然,卻也不以爲然,笑道,“那時,我的確以爲是,可是,君上未招她待寢,只寵欒姬,我以爲自己看錯了,聽你此言,今日君上氣惱,多半與此奴有關。”
鄭姬恨恨的看着她,卻無言相駁……
思此,鄭姬把目光放在辛夷身上,然後又看了看孫周與欒姬,心中冷笑,孫周想成就一對蛾蝗女英,豈是易事?
鄭姬身旁的扶桑也不時的看向辛夷,目光復雜。
接着,衡又說出了一樁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原來,前些日,欒姬食用黿引發中毒並非偶然,而是衡受陳姬之令。
後宮配食,皆有統一,除了姬夫人與君上,陳姬雖禁足,但飲食並非苛刻,那日,衡打聽到消息,君上賜黿於欒姬,無意間向陳姬說出,黿與莧菜不可同時進食,於是,陳姬令衡去膳房交待,說她欲食莧菜,讓膳房準備,衡給掌管膳食的小奴一片金葉,小奴果真將那日膳食配有莧菜……。
幸爾欒姬食得不多,不然,後果不堪。
衆人聽言,再次驚訝不己,陳姬真是膽大包天。
而陳姬卻是癱於地上,隨後發瘋似的要前去撕扯衡,被寺人攔下,
“賤婢,你爲何害我?”然後又朝孫周,姬夫人,哭道,“妾是因君上賜黿給欒姬,心有不服,才令此奴拿着金葉去御房,只想尋得美食,妾並不知什麼莧菜,妾怎可能用金葉去換一份莧菜?是這賤奴污我。”
衡縮着身子,不敢擡頭。
孫周緊皺雙眉,“你怎知黿與莧不能合食?”
衡回答道,“奴的阿父是陳宮醫者,幼時,奴的阿弟曾誤食黿與莧而歿,阿父曾告戒過奴,因而,奴知。”
“胡言,黿是何等珍貴,豈是你一小小醫者之家能食?”姬夫人一聲冷笑。
“奴的阿父曾救治一位楚國貴人,得一黿,因奴的阿弟頑劣,私下食用,無意中以莧爲佐料,因此而亡。”
孫周沉思,他憶起刑午說過,此二物相剋,知道的人並不多,除非曾有人誤食,竟會這麼巧,這奴的家人就是如此。
正在這時,醫者與甘棠殿衆奴皆至,孫週一陣吩附,醫者退下驗藥,衆奴被妕帶下驗傷。
片刻,妕回話與衡所言無誤,醫者也通過反覆檢驗,才證實此藥參的確滲有烏喙,但量少,不可長期食用。
早在陳姬聽聞那莧菜竟是賤奴的手段時,就己臉色蒼白,此刻又聽藥參果真驗出烏喙己是癱倒於地。
她怔怔的看着廳上衆人,國君,姬夫人,鄭姬,欒姬,辛夷,還有那些奴婢,她們或臉帶厲色,或臉有厭惡,或帶鄙視,帶憎恨,唯獨沒有同情,沒有一人願意聽她一言,爲她說話,她是冤枉的。
她淚流滿面,卻又呵呵一笑,仍不服氣,高傲的擡起了頭,眼眶通紅,帶着恨意,“我是陳國公女,你們晉人豈敢如此欺我?”
“這是陷阱,我要見我的阿父。”
“我的阿父一心爲晉國,甚至君上,你如今立足朝堂,也少不了我阿父的支持。”
最後一言,徹底激怒孫周,他冷笑一聲,“晉與陳有同盟之義,陳侯爲人寬容,卻不想其女如此狠毒,寡人難以容忍,你即嫁入晉,就是晉人,還以陳來威脅寡人,來人。”他的神色毫無情意,“把陳姬押入暗室,以待處置。”
殿外有禁衛領命而入。
姬夫人臉色一變,“君上?陳姬所言甚是,她是陳國公女,且此事還須再查。……”
“如此,就該肆無忌憚下毒謀害後宮?寡人的後宮絕不能允許這等事發生,寡人乃堂堂晉國國君,若只因她是陳國公女,就饒恕其罪行,他日又來一個他國公女,寡人豈非仍要退讓?這後宮是晉國的後宮還是他國的後宮?”
孫週一席話,讓姬夫人啞然。
辛夷也爲之一怔,她擡頭看向孫周,正遇他的目光看來,他的眼神透着堅定與狠絕。
辛夷似乎懂了,他那般的要處置陳姬,是因要爲她掃清障礙,他說,要扶她坐上夫人之位。
是感動,更有心痛,還有複雜的心情,一時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