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辛夷的心情,孫週一行人,快馬加鞭,一月後終於回到了新田。
原以爲會趕到天黑之前入宮,馬車卻在郊外停了下來。
“這是……”
辛夷下了車,但見四周陌生的一切。
孫周牽着她的手,漫步在河邊,入冬,天氣陰冷,寒風刺骨,雲層極厚,似有一場大雪來臨。
也只有他有這番雅志,還記得,幾年前,也是大雪天,他帶她於渭河吹風。
思此,辛夷又噗嗤一笑,有些惱怒的看着他,“冷。”
孫周便把她緊緊摟在懷裡,“我也冷,到了行宮,我給你暖暖。”
他說得暖昧,辛夷己習慣,臉上仍浮出一片紅暈。
“行宮?”她想到他的話。
孫周指了指前方,“就在那裡。”
辛夷擡頭望去,渭河對面,有一座宮殿,紅牆綠瓦,巍峨雄壯,她驚訝不己。
孫周擁着她,登上了一艘大船,約一刻鐘,衆人來到宮殿下,數百名護衛持戟而列,紛紛行禮,孫周牽着她的手,緩緩登上高梯。
辛夷四處張望,宮殿不大,小而精緻,極高,然而到了殿頂,卻能俯視整個渭河,及新田全景,令辛夷驚歎不己。
“冬觀雪,夏觀星,春秋可賞花。”
他在她耳邊說着,屢行了曾經的諾言,“在你離去數月之後,我便令工匠修建,如今正好完成,你回來了。”
冥冥之中,早有註定。
次日,辛夷醒來時,身邊沒有孫周的身影,她穿好衣衫,披上白裘拉開房門,頓時一陣冷風吹來,她打了一個寒顫,突然看見天空飄起了雪花。
心中小小雀躍,便來到闕臺上,看滿天雪花,看冬日的渭河。
“你是我的阿母嗎?”
一個幼稚的聲音,嚇她一跳,她轉過身來,但見一小兒,身着華服,戴着皮帽,正好奇的看着她。
辛夷的心咯噔一跳,竟是愣在當場。
“君父說,你是我的阿母。”小兒再次開口,眨巴眨巴眼睛,透着機靈。
“你?你?”
“我名彪,是晉國公子。”小兒清澈的聲音,讓辛夷頓時淚流滿面。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他是彪兒,他是彪兒,這是做夢嗎?她愣愣的看着他,那如星辰般的眸子,高挺的鼻樑,粉嫩的小嘴,精緻的五官……竟與夢中一模一樣。
“君父,她不是彪兒的阿母。”
她的反應似嚇着了小兒,小兒朝身後的孫周看去,嘴一癟,看似要哭了。
“不,我是。”辛夷回過神來,極快的跑到他面前,一把把他抱住,緊緊不放手。
“彪兒,彪兒……”豆大的淚水流下,她無法抑制的激動,“是你嗎?阿母天天都在想你。”
辛夷哭得一塌糊塗,彪兒卻偏過頭去,看着孫周。
孫周來到他面前,蹲下身,摸着他的頭,柔聲道,“她是你的阿母,君父把她接回來了。”
子襖與幾個護衛見了,紛紛拭淚,退開離去,爲三人留下獨處時光。
彪兒比尋常孩子多了一份沉穩,聽言,竟主動拍上辛夷的肩,“阿母不哭,彪兒也想阿母。”
辛夷只覺心口一抽一抽的痛……
血緣之情,迅速拉近二人距離,辛夷把彪兒抱在膝上,親了又親,不管他是否能懂,她低聲訴說着思念之情,指責自己的失職,詢問他的一切……
一呆便是一整日,她一刻放不下他,便是進食,也是親自相喂,平日裡,彪兒極爲獨立,或許感受到濃濃的母愛,便也開始撒起嬌來,必竟才五歲的幼兒,雖然有君夫人,有奶孃的照顧,其實大多時侯,都與孫周在一起,那種來自內心真誠的母愛,他是從未感受過。
此刻,便是吊在了母親的脖子上,脫去了那層小大人似的僞裝,“阿母之疾好了嗎?”
“阿母再也不會離開彪兒了吧?”
原是,孫周曾告訴她,母親身體不好,尋名醫醫治而去。
“不會,阿母永遠不離開彪兒。”
彪兒笑了,這是辛夷第一次看到他笑,那麼開心,她的心又柔得一塌糊塗。
三人一起窩在榻上說話,深夜,彪兒還不願睡去,辛夷給他講故事,給他唱歌,他實在興奮,“阿母,彪兒不睡,彪兒怕醒來,阿母又走了。”
辛夷心痛,“那你拉着阿母的手。”
於是彪兒直接摟着她的腰,躺進她的懷裡。
孫周側着身,一手支着腦袋,滿眼柔情的看着她們,外面飄着大雪,寒風呼呼着響,而屋內卻是溫情濃濃。
“辛夷……”
“謝謝你。”辛夷打斷他的話。
“我該謝你,這五年有彪兒陪在我身邊。”
孫周伸出手,隔着小人兒,與她的手緊緊牽在一起。
一家三口在行宮再住了一日,第三日黃昏,孫周下令回宮,朝中官員,得知國君己歸,然,國君下令,不許迎接,孫週一行極爲低調的入了宮門,卻遇姬夫人,君夫人,帥衆姬等侯在大殿之外。
鶯鶯燕燕,環肥燕瘦,在寒冷的冬天,顯現一片春色。
孫周拍了拍辛夷的手,示意她與彪兒留在車上,他獨自下了車,來到姬夫人面前,“兒見過阿母。”
姬夫人面露笑容,“我兒辛苦。”
衆姬皆行禮,一陣激動,巧笑倩兮,美目流盼,孫周又扶起君夫人,卻未朝衆姬投去一眼,只對姬夫人說道,“路途顛簸,兒己累,明日,兒再前往看望阿母。”
姬夫人一愣,衆姬一驚。
姬夫人爲了孫周歸來,準備了數日美食,衆姬也都一團和氣的相幫,她知他己在行宮休息了三日,今夜本是一場家宴,但見孫周毫無興趣,神色頓時暗淡了幾分。
君夫人察言觀色,立即上前安慰道,“君上勞累,應回殿休息。”然後又看向姬夫人,“阿母準備的家宴,明日也可舉行,讓兒媳陪阿母回宮吧。”
姬夫人長吐一口氣,隱藏怒氣不發,未留下任何言語,轉身便走。
孫周在其後,長揖一禮,看着母親的背景微微失了神。
近幾年來,母子之情越發淡薄,反而阿母對公孫稷更加親厚,想到公孫稷,孫周目光一沉。
“君上。”
這時從衆姬中走出一人,孫周尋聲望去,原是欒姬,她來到他面前,掩示不住的關心,“聽聞君上受了傷,嚴重否?可好了?”
孫周頜首,“己大好。”言畢,欲上車,欒姬又喚住他。
“妾見君上清瘦了不少,妾令蘋準備有湯羮,君上可否移駕關雎殿?”
說完臉色微紅,一幅報羞之態。
衆姬見了,紛紛偏過頭去,有不屑者,冷冷一哼,其中以魯姬聲音最大。
“君上路途勞累,我等還是不要打擾得好。”酸溜溜一句話,魯姬帥先而退,宋姬瞟了欒姬一眼,來到孫周面前行了一禮,“妾告退。”進退有禮。
如此一來,反顯欒姬不識大體了,但這又如何,只要他能進她的關雎殿,便是不做什麼,她也比其她姬妾強。
然,孫周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不用了。”轉身朝馬車而去。
欒姬愣了半晌,他的笑,好生疏離。
孫週上了車,馬車直接朝麒麟殿駛去。
車上,他摟上辛夷,看着她,辛夷正了正身子,朝彪兒投去一眼,示爲孩子在此,不可胡鬧。
孫周見她神色無異,鬆了口氣,“你沒有生氣?”
辛夷好笑道,“我爲何要生氣?”
“我不知她們會來。”
辛夷搖搖頭,“總是要面對的,我不懼。”
孫周緊緊了手臂,在她鼻子一點,辛夷瞪他一眼,彪兒好奇的看着二人,忽爾呵呵一笑。
“你笑甚?”孫周故意黑臉。
彪兒道,“彪兒從未見君父抱過別的姬妾,連嫡母也未有過,君父只喜阿母。”說完,竟拍起手來。
孫周揚脣一笑,暗忖,孺子可教,原來前日,接到他時,便再三叮囑過,要想得阿母喜歡,必須說阿母喜歡聽的話。
“什麼是阿母喜歡聽的?”
孫周想了想,“如,君父只喜阿母。”
思此孫周頗爲得意,辛夷面有羞色。
馬車到了麒麟殿前停下,孫周扶她下車,辛夷站定,四處望了望,心中一陣感概惆悵,又一絲恍惚。
“阿母?”彪兒擡起頭,看着她。
她笑了笑,孫周牽過她的手,一行三人進了殿門。
“主子!”一聲喜悅的呼聲,莢幾乎淚流滿面,又立即把目光放在辛夷身上,“奴賀主子與姑娘平安歸來。”
原來自與商隊分離後,莢便先折回了新田,擔心了數月,總算見着他們平安。
辛夷頜首,莢在前引路,一路行來,辛夷即覺陌生又覺熟悉,一時思緒萬千,心中怎會沒有波瀾,在這裡有她的歡樂與淚水,原以爲永遠不會踏入,想不到……她又暗歎一口氣,不管如何,與他在一起便是最好。
一路上,衆多護衛小奴,紛紛行禮。
“見過君上,見過姑娘。”
“他們……”
孫周道,“不用擔心,他們都是我的心腹,從此,你便住在這裡,你是郤堇,是我的近待,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進來,誰也不敢來找你麻煩。”
然後,又看向莢與子襖,“姑娘不想見的人,不能放行。”
“喏。”二人領命,孫周又對辛夷身邊的四位護衛吩附道,“沒有姑娘允許,任何人不得近姑娘之身。”
四護衛領命,衆人深知,辛夷的安全與主子同等重要。
然而,當孫週三人,回到寢室,正欲傳膳,外有小奴來報,“欒姬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