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周帶欒姬去了掖庭,如氏的屍身被韓起與魏絳帶了回來,隨後欒書也趕了過來。
見到阿母的那一刻,欒姬己癱倒於她面前,還未來得及哭泣,就暈了過去……
辛夷再也沒有睡意,躺在榻上發呆,外面又是一陣吵鬧,她拉被子捂住頭,櫻急急推門而出,“姑娘,欒姬暈倒了,聽聞欒姬的阿母被賊子所害……”
辛夷猛的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她趕到大廳,裡面燈火輝煌,侯着衆多寺人,奴僕,櫻上前打聽,寺人說,欒姬正在診治,醫者與君上皆在內室。
櫻小心翼翼的看向辛夷,見她面色蒼白,暗自搖了搖頭。
辛夷只能侯在外室,等侯消息,她並不想來,但欒姬待她友善,她是“奴”,豈能不來探望。
片刻孫周與醫者走出,辛夷擡頭,一時驚鄂,那醫者居然是刑午。
她瞟他一眼,他躬身回答孫周的話,她有些恍惚,只聽得,無礙,多休息,她低着頭,刑午從她面前走過,未投來一眼。
接着孫周的聲音響起,冷漠無情,“都退下,不可打擾欒姬休息。”
辛夷覺得此話是在指責她,心中不是滋味,待她有勇氣擡頭時,他己進了內室,他赤色的衣袍在面前一晃而過。
她覺得眼眶朦朧,有些人無情起來,竟可以如此傷人。
辛夷又瘦了一圈,每日清晨去欒姬處看望,都能看到孫周的影子,她相信他不是爲她,而是榻上那人。
欒姬失母深受打擊,要回欒府,被孫周拒絕,允許出殯之時,可送她回去,然,僅一日而己。
聽着孫周在欒姬面前的承諾,對她處處關心,辛夷只覺心口疼痛,她極快的出了關雎殿,卻見姬妤跪在殿外。
微在她面前哭泣,“公女,回去吧,君上心疼欒姬,不會理咱們的。”
辛夷隱於暗側,只聽姬妤說道,“明明是欒黶囚了我,爲何君上不治他的罪?還狡辯說,此事不是他所爲,最最可恨,他們囚瞭如氏,也不承認,說如氏因病而養於別院……這簡直就是顛倒是非,然,君上還要信他所言。”
姬妤哭了起來,“我受了那麼多苦,險些被黑衣人所殺,君上也不爲我做主。”聲音悽慘,好不委屈。
辛夷一聽,驚訝不己,原是這般,公女被欒黶捉了去,宮中傳言,公女被擒,正巧囚於如氏養病的別院旁,公女半夜逃出,被賊子追殺,傷了如氏衆人,賊子卻不知蹤跡,孫周己派人大力收索,欒書把矛頭指向敵國奸細。
她想了想,緩緩從暗側走出,姬妤見了她,立即升出一股恨意,“哼,你別得意,這次未能見到趙武,總有一日,我會把你與刑午的事,告訴他。”
辛夷聽言,冷笑一聲,“想不到公女如此關心辛夷的事,辛夷卻爲公女不平。”
“你有這麼好心?還是你在嘲笑我?”姬妤瞪着她。
辛夷道,“君上不信你,只因你平時行事荒唐。”
“你……”姬妤呼的站起來,就衝了上去,被微緊緊拽住,只聽辛夷又道,“還如此莽撞,若我是你,就得收斂性子,即使君上不信,然而欒姬呢?她的阿母,因受囚禁,才遭此難,若她好生生的呆在欒府又怎會如此?”
姬妤聽言,冷靜下來。
辛夷又道,“總歸罪魁禍首,乃欒書。”說完直直的瞧着她。
姬妤大聲說道,“欒書本是罪魁禍首……然,我去告訴欒姬。”說完就朝關雎殿衝去。
被辛夷阻止道,“君上在此,必不肯讓你見她,公女還是回去休整兩日,再尋時間。”說完行了一禮,大步離去。
如氏的死,恐欒姬早己恨上了欒書,然孫週考慮此時並非是處置欒書最佳時機,壓了下來,辛夷明白孫周的想法,他不動他,然,欒姬呢?能讓欒書受親女憎恨,也解她心頭之恨,她提點公女去欒姬面前哭述,無非讓欒姬不要忘了,如氏之死的原由。
辛夷深吸一口氣,想起趙武給她的信,他己在暗中收集欒書罪證,以備彈劾,而她在宮中自不能無所事事。
欒府。
欒書一個巴掌,打在欒黶臉上,欒黶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逆子你好大的膽子。”
欒書氣得吹鬍子瞪眼,又拿來一根皮鞭,朝着欒黶就是一鞭,衆寺人不敢上前勸,欒夫人聞聲急急趕來,擋住欒書的鞭子,大哭,“黶兒犯了何罪,爲何下如此重手。”
欒黶囚公女之事,衆人並不知曉。
欒夫人抱着兒子,大聲哭泣,範氏跪在一側,默默流淚。
片刻,庶夫人也趕來了,嘴角冷笑,卻也上前阻止着,“正卿饒過貴人,那如氏之死也不能怨在貴人身上……”
“住口。”欒夫人一計厲眼,“休得挑撥。”
庶夫人裝模着樣,“夫人,妾是爲貴人求情,怎是挑撥?夫人誤會妾身了。”
欒夫人還要指責,被欒書一計吼聲止住,“都給我住口。”隨後又指着欒黶,“你……你……”當着衆人面,他不能說出實情,只得重重一哼,“好生讓老夫失望,你若能像你阿弟那般,唉。”欒書嘆了口氣,掩不住的失望與憤怒。
“這幾日,你在府內思過,你院裡的那些侍妾,都給我趕出府去,整日迷戀聲樂,不成氣侯。”
說完拂袖而去,庶夫人冷哼一聲,獻媚的跟了出去。
欒夫人抱着兒子,即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又惱他行事的荒唐,範氏聽聞要趕姬妾出門,心中倒是一陣高興。
兩日後,姬妤找到時機,把如氏最後的遺言告訴了欒姬,還不免在欒姬面前誇張說辭,如氏本要與她一起逃出,就因劍客的阻止,才讓黑衣人得到機會,如氏死得如此慘烈,雖是黑衣人下的手,但那些劍客都是‘幫兇’……
總之,把劍客說得比黑衣人還要可惡。
劍客正是欒府中的武士。
欒姬莫不作聲,卻是淚流滿面,特別是聽到阿母的遺言,更讓她肝腸寸斷,她呆呆的坐着,如魂魄離了體。
姬妤瞧着,倒也嚇了一跳,她不會安慰人,說道,“我今日來,是爲轉告如氏之言,言畢,我也該走了。”說完,跑得比兔子還快。
蘋進屋見此,急急來到欒姬身邊,“美人,怎麼了?你可別嚇奴婢呀。”
蘋哭出聲來,見主子仍舊失神的表情,“奴去找君上。”她轉身欲走,卻被欒姬緊緊拉着胳膊,欒姬突然抱着她,大哭。
“爲什麼,爲什麼?他要害阿母……爲什麼,我連阿母也護不了?爲什麼,我要成爲別人的棋子,爲什麼,我自己不能做主?”
她哭得傷心,蘋聽着心疼。
“美人,你不是棋子,有君上寵你,你是主子。”
欒姬擡起迷茫的雙眼,“我是主子?”
“嗯。”蘋肯定道,“美人是君上冊封的,這後宮除了君上,姬夫人,美人最大,就連鄭姬,美人也不用怕。”
欒姬聽言,又笑了起來,淚水陪着笑容,竟是那般怪異,“可惜,我卻無用。”
蘋知道主子難過,也抹了把淚水,“美人更應該振作起來,絕不讓那些人欺負了,如此,夫人才能瞑目呀。”
蘋並不知內情,但這句話卻似點醒了她,她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因欒姬的關係,如氏雖是妾,卻也風光大葬,那一日,欒姬陪在墓前,沒再哭泣。
經過欒書面前,她淡淡的看着他,“阿父節哀。”
欒書一驚,擡頭看她,眉頭緊皺,目光陰鷙,礙着周圍有人,他不能多言,然,一側的欒夫人冷笑出聲,“不過一妾,居然得正卿親自送葬,你別不識好歹。”
欒姬目光一暗,“往日,在欒府,妍與阿母蒙受夫人‘照顧’,他日妍定會加倍奉還。”
“你……”欒夫人大怒,欒書輕咳一聲,“如此,老夫恭侯了。”
兩人目光相遇,竟如電光火石,欒姬冷笑一聲,由寺人扶着上了馬車。
“正卿,這欒姬實在囂張。”
欒書瞪欒夫人一眼,又把目光放在欒黶身上,意在說,“你做的好事?”
欒黶趕緊的低下頭,身子微顫。
孫周賜了大量禮物於關雎殿,每日過來陪她用食,即便繁忙,也會讓莢來問侯一聲,莢搞不懂主子心意,與子襖湊在一起咬耳朵。
“主子喜歡辛夷多一些,還是欒姬多一些?”莢問道。
子襖不答。
莢嘆道,“主子己許久沒去看望辛夷,難道真的放下?”
子襖冷哼一聲,“是她先對不住主子,她犯欺君之罪,主子沒有罰她,己是格外開恩。”
“主子原對欒姬無情,如今,欒姬受了此難,恐主子愧疚而心動。”
“欒姬比辛夷溫柔數倍,主子喜歡她,無可厚非。”
“唉。”莢長長嘆了口氣,“可主子又不願辛夷離開。”他搖搖頭,“估計心有不甘吧,辛夷卻也忍得住氣,被欒姬奪了心中之愛……”
“她本無情之人,主子對她錯付感情。”
兩人嘀嘀咕咕,孫周從面前走過,瞟二人之眼,“東西準備好了嗎?”
“庖丁按君上吩附,做了黿(yuan烏龜)羮。”
“嗯,”孫周頜首,“給姬夫人與欒姬送去。”
“喏。”
莢轉身吩附寺人做事,孫周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