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玦嚇壞了,一邊倉惶後退一邊驚慌的說道:“你,你,你先前不是求俺爲你畫一副畫像麼,俺應你了!別的想頭可不許再有了,就這麼說定了!”見漓鴛仍舊向他靠近,大喝一聲:“站住,你要是再不站住,俺要拔劍了!”他將手按在劍上稍稍拔出少許,然而最終沒有拔出來,急惶惶抱着劍跑到樓梯口向下面喝道:“非聲非笑,你們這兩個不中用的,怎麼還不上來!”他一連喊了好幾聲,樓下才聽得非聲非笑震天價般喊叫:“少主,發生什麼事啦?”隨之咚咚咚,樓梯上響起一連竄匆忙的腳步聲。
顏玦狠狠瞪着他們兩個,衝過去一人額頭上賞了個大大的爆慄,喝道:“你們說俺養你們兩個是做什麼的,當廢柴燒的嗎?當乾柴劈的嗎?還是當溼柴曬的?趕明兒俺就稟明瞭姑姑她老人家,將你們兩個嫁了,省的給俺們紅顏山莊丟臉!俺們莊裡負責掃院子的李大姐又聾又啞又滿臉麻子,就將你們兩個嫁給她做二房三房!”
非聲小聲的提醒了一句:“少主,你是氣糊塗了吧,李大姐上個月就死了,我們三個親眼看着她下了葬的。”
顏玦正訓人訓到了興頭上,哪裡能夠容許如此受挫,登時把兩眼一瞪,音量高了八度,手指着兩個手下惡狠狠的喝道:“死了你們兩個也要嫁給她!你們兩個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死人!不生不死就是她的活死人!”
非聲非笑大眼瞪小眼,無語狂汗。
忽然走廊末端傳過來一陣輕笑,不多時走出來兩個少年,其中之一就是剛纔受了情傷而逃的崔少年,另一個身穿錦衣身量略微高一些的少年,是蒙初筠。
漓鴛瞪圓了眸子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看了一回,確認自己沒看錯。錦衣少年真是蒙初筠,幾年不見她越發的嬌豔明媚了,比起少年時的形容眉目之間多添了一絲沉穩。她走到顏玦身側,看着他笑道:“顏玦,想不到你脾氣還蠻大的嘛。”
顏玦見到她,按捺住怒火,面上皆是隱忍之色,皺着眉頭退開一步,淡淡說道:“少爺,你來啦,俺找了你好多天了。自從你被尚舍荷劫掠而走,俺一直都在追尋你的下落。”
蒙初筠給予他溫婉一笑,不緊不慢的說道:“聽你這麼說,你倒是很關心本少爺,既然關心怎麼剛纔不跟着崔敏過來見我?”她冷哼一聲,接着說道:“聽說你表妹來了,不知道是哪一位?”說着冷冷瞅了漓鴛一眼,本是欲踩對方於腳下的高傲不屑一瞥,卻沒想到一瞥之下竟然發現對方如此眼熟,不禁放下姿態來細細的打量。
漓鴛鎮靜的看着她眸子裡的高傲之光一點一點散掉,轉而爲驚詫之色。這是意料之中的,正如自己方纔看見她第一眼的時候一般無二。
蒙初筠走近一步,指着她說道:“你,趙漓鴛,你怎麼在這裡?君……”說着急切的攀上扶手往樓下看去,卻是沒有見着自家心上之人,遂回過頭來滿臉失望的問道:“我哥不是說,他,他出,外出了麼?”一句話未完,一張粉臉早
已經羞紅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先前漓鴛還在奇怪,蒙大小姐不在家繡繡鴛鴦,傷傷春,好端端的怎麼跑出來了,原來是惦記着心上人,想要玩一出不期而遇。只是這不期而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是如她這般滿大街亂逛就能夠遇得上的話,那可就得深沉的感嘆一句:緣分呀緣分,緣分不饒人。顯而易見,蒙大小姐與心上人的緣分還算不上怎樣深厚。
漓鴛看了看蒙初筠又瞅了瞅站在她身旁的崔敏,不禁深深嘆了口氣。但見這兩個失意憂傷的女人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之下倍顯淒涼,十足十的楚楚可憐之態。她緊皺着眉頭,想着該說些什麼得體且又溫馨的話才能夠稍稍勸解一下。不料蒙初筠卻先開口了,她憐憫的看着漓鴛說道:“你也別難過,我哥也不在。”
漓鴛剛剛想要說什麼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緣分這東西,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之類的,被她這句突然冒出來的話給噎了回去,當時啞口無言只得呆愣愣的瞪着她。蒙初筠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毫不客氣的搶了她的臺詞:“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緣分這東西,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呀。我哥哥與嫂嫂這幾年相處的越發融洽了。”說着靠近一步,憐惜的握住她的手接着說道:“本來我是不想說的,但是現下見你這般黯然神傷的小模樣實在於心不忍,只有告訴你實情了,也好叫你斷了念頭。”口裡雖然說着寬慰的話,但是面上的神色卻是有着幾分幸災樂禍。
漓鴛嘴角狠狠一抽,甚是無語,她想着自家與蒙家大少之間的誤會就算渾身長着三百六十五張嘴巴也解釋不清了。唉,茫茫人海,芸芸衆生之中竟然無一人能夠懂她。罷了罷了,知音難求,她又何必強求?既然世人皆誤會於她,那就誤會好了,人生總會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她又何必要花費人力物力財力讓世人皆懂她?再說,暗戀蒙恬又不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其人乃是咸陽城無數少女的春閨夢裡人,暗戀者的隊伍之中多她一個與少她一個又有什麼區別?這件事她從前沒想着分辨,現今沒想着分辨,以後也不會分辨。想要與一個人撇清關係的途徑有千萬條,何必死守着分辨這一條。想到此,她感激的回握住蒙初筠的手,殷切的說道:“謝謝你,真是太感謝你了!從今天起,我決定將你哥哥的音容笑貌徹底忘懷!”末一句話說的分外斬釘截鐵。
蒙初筠疑惑的問道:“你真的能夠做到嗎?”
她堅定的答道:“做到,一定能夠做到!怎麼可能做不到!”見蒙初筠還有些不相信的樣子,便又加了一句:“就算做不到也要硬做,從此以後我定會發憤圖強,改過自新,重新做人!”見蒙初筠還不信,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正急的滿頭汗時,崔敏往顏玦那邊靠了靠,顏玦習慣性的往旁邊躲了躲。這二人之間的這一極爲微妙的互動正巧被她眼角餘光掃到,她深切以爲此乃天賜良機,即刻轉身指着顏玦對蒙初筠說道:“不信你可
以問他,他,他是我表哥!”末尾“表哥”兩個字說的極爲隱晦曖昧,邊說着還邊朝着顏玦一陣擠眉弄眼。可憐的顏玦縱然有千般萬般的不願意,但是礙於崔敏在旁也只得默認了。只見他清了清嗓子,頗爲幽怨的注視着漓鴛,從喉嚨裡擠出一句深幽幽的話來:“俺此番不遠千里,跋山涉水到得此地就是特意來尋表妹的。”說完長長舒了口氣,有如釋重負之感,突然又覺得自家表情不對頭,趕緊朝着“表妹”扯出一個還算柔和的笑容來亡羊補牢一下。
漓鴛讚許的回視着他,爲了更加增強表達效果,她上前一步,虛虛靠着顏玦臂彎感情飽滿的說道:“想當年我與表哥一起爬雪山過草地,無數次趟過家鄉的那條月亮河,那一份青梅竹馬的情分就算是滄海桑田也難以忘懷。”忽然見蒙初筠分外疑惑的看向自己,連忙補充道:“雖然半路殺出你哥來,對於我倆之間的情誼也沒什麼妨礙。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與你哥之間的那一段往事可以歸結爲本人少不經事禁受不住花花世界的誘惑。”
但是這一番說辭卻是沒有糊弄住蒙初筠,她緊皺着眉頭,喃喃道:“是嗎?”
轉而指着顏玦向漓鴛問道:“他是你表哥,你們兩個青梅竹馬,可是據我所知,你與君,呵呵,那麼你與君……”她頓了頓,陷入沉思之中,俄頃又問道:“你與政君又是怎樣的關係?”
政君,這個稱呼,漓鴛覺得甚彆扭甚詭異,不過也甚好甚好。她回蒙初筠以溫婉一笑,不緊不慢的說道:“我與政,呵呵,政君之間麼,請問,秦國律法難道規定了青梅竹馬必須要一對一嗎?”
蒙初筠愣愣的搖了搖頭。
她長長舒了口氣,道:“那不就是了,我認爲同時與多個人一起青梅竹馬操作起來是沒有難度的。比如說,你與政君,與朝雲,與成蟜等等等。”
初筠沉吟半晌,說道:“那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的。”正走上樓來的尚舍瑟接了一句,他朝着初筠笑道:“蒙小姐,尚某人可以作證,漓鴛師妹與顏玦的確是青梅竹馬。”邊說着邊朝向漓鴛意味深長的笑笑,“蒙小姐,你看他們兩個人難道不像是天生的一對地就的一雙嗎?呵呵呵。”
尚舍瑟手扶着欄杆,目光在漓鴛與顏玦之間來回的掃射,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意味深長。
漓鴛心頭一陣惡寒,當即就想避開顏玦遠遠的,但她生生忍住了,偷偷用眼角餘光瞄了他一眼,見他雖然面上沒什麼實在的表情,但身子卻是微微發顫,估計此人也有如她一般的想法吧。但是此乃關鍵時刻,千萬要穩住,難得師哥這般厚道之人肯主動幫她圓這個謊。這麼一想,她便收起躲避之心,大大方方的往顏玦那邊靠了靠。殊不知如此一來,顏玦身子顫的更厲害了,一張小白臉好似塗了胭脂水粉一般嬌豔的煞是喜人。她暗暗嘆了口氣,這倒黴孩子,不容易呀。要是換她這麼大歲數的時候,若是有人敢硬給自己安個配對之人,鐵定找他拼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