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見到對方不可置信的眼神,輕聲道:“我不是不怕,是被嚇傻了。”是的,被趙遷,被場上那羣可憐的女子,亦被她與王珉珞的命運,嚇住了。她打定主意,待會兒不管如何兇險,務必要盡最大的努力保住她們二人的性命。因爲,不管是她還是王珉珞,都不該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喪命。
不到一刻鐘時間,場地上的兩隊女子死的死,傷的傷,沒有一個是完人了,灰暗的青巖地面被染作一片殷紅。趙遷死皺着眉頭,非常不悅,隨手就扔掉了鼓槌,似乎是嫌她們堅持的時間太少了,看的不盡興。
“你們兩個還愣在這裡做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知道從哪裡走過來一個紫衣侍女,她衝着漓鴛與王瑉珞狠狠瞪了一眼,道:“還不端茶過去!今天便宜你們了!”
漓鴛與王瑉珞好似得着赦令一般,慌忙端起茶盤,王瑉珞腿肚子抽筋,身子抖的好似雨中海棠,漓鴛輕輕搗了搗她,壓低聲音說道:“別怕,過去吧,他今天不會對我們怎樣的。”不過,至於趙遷會不會臨時再想出喪盡天良的整人法子,誰也預料不到。她端起茶盤,率先走在前頭,雖然心中怕的要命,卻仍舊努力地將腰桿挺的筆直。此等生死關頭,萬萬不能氣弱心慌。
漓鴛與王珉珞戰戰兢兢的走上魔王所在的高臺,落坐與趙遷左側的少年見着她倆疑惑的啊了一聲,語氣輕描淡寫的可惡:“這裡怎麼還有兩個?”
怕什麼就來什麼,這年頭不怕混世魔王,就怕唯恐天下不亂的,漓鴛怨毒的眼神立刻掃了過去。說話的這一個大約十來歲,長的還算是清秀,只是神態間卻有一股子讓人討嫌的意味。他臉上帶笑,笑裡面卻帶着一絲非常刻意的諂媚,只要不是眼神有問題都可以看出,他在討好趙遷。
漓鴛分外鄙夷地又瞪了他一眼,那少年似是愣了一下,一張白皙的小臉漸漸地轉爲透紅,面現一絲慍怒,氣咻咻地道:“你放肆!”
她即刻收回放肆的目光,在心底無聲的嘆息一回。唉,又衝動了。不知道此番又惹到了什麼神?
天際朝霞華光爍爍,厚厚的雲層上金黃橘粉赤紅道道交織,繪出絢爛錦繡的天幕。坐在少年右側的那個一直將目光對着東天織錦麗雲的男孩子,忽然轉過頭來,面上雖染了些朝陽的柔和,卻絲毫溫暖不得神色的冷漠,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丹,你怎麼啦?”
聽着這個聲音,漓鴛忍不住擡眼看去,一看便愣住了。這一個,竟然,竟然是趙政。在此地見着這個本以爲再也見不到的人,她委實興奮,忍不住脫口而出:“阿政,你怎麼還沒走?”那一天,他分明已經道過別。
趙政看見她,仔仔細細將她身上那件醒目的服飾打量了一番,明顯吃了一驚,說道:“你。”他飛快走到她身旁,低聲道:“我大概要到二月才能回去。你怎麼在這裡?”
邂逅他,漓鴛本應該高興,可是此時此刻她真的高興不起來。她瞥了一眼場下血流成河之處,冷笑道,“你認爲我該在
哪裡呢?倒是你,怎麼也在這裡呢?”
“你。”趙政抓住她的手,神色間有一絲急切,語氣裡有一絲激動,喃喃道:“我。”
“趙政,你們兩個認識嗎?”趙遷瞧見這邊異樣的風景,興致勃勃地走了過來,似笑非笑的瞅着他們兩個。
幾乎是下意識的,趙政趕忙將漓鴛拉到身後,擡眼看着趙遷,鄭重地說道:“趙遷,我們兩個不光是認識!實際上,她是我妹妹。”
“妹妹?”趙遷滿臉懷疑的神色,他嘴角微微上翹,笑的邪氣,道:“趙政,你何時有了妹妹?我怎麼沒聽說過?”
趙政不喜歡趙遷臉上那種表情,皺眉說道:“現在告訴你也不遲。我與妹妹失散已經多日,現在既然已經找到,我就要帶她回去了,過幾日一定登門道謝。”
說完,趙政拽着漓鴛就要走,趙遷面上帶着一絲陰森的笑意,向一旁的侍衛頭目使了個眼色,淡淡說了句:“站住!”
話音剛落,守在四周的侍衛立刻齊齊涌上來,將他們兩個圍在中間。趙遷冷哼一聲,侍衛們刷拉一聲,齊整整地各自亮出手中的兵器。天幕之上,朝陽光華正盛,照射在寒氣森森的兵刃之上,金光銀芒交相輝映,太子府的練武場上一派金碧輝煌。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那個叫做丹的少年笑嘻嘻的走過來打圓場,眸光焦慮的瞅着重重包圍圈之中的趙政,想要將他拉出來,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年頭,和事佬不好做呀。這少年到底是何人,看樣子身份也夠尊貴,思及方纔趙政對他的稱呼,漓鴛腦海裡閃現出三個字來:太子丹。她小聲問趙政:“你的朋友可是燕國質子丹?”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她不禁感嘆,生不逢時,就是王室貴胄也如糞土。
趙遷看着趙政,趙政也看着趙遷,這兩人無一個肯理會太子丹,當殘暴對上清冷,便中和爲肅殺。只是趙政勢單力孤,盟友僅有身後一個不靠譜的漓鴛,而趙遷人多勢衆,有恃無恐,其手下的那羣侍衛全都摩拳擦掌,只等着主人一聲令下。
漓鴛瞅着這情形甚爲不好,秦與趙之間原本就有天大的矛盾,雖然長平之戰已經過去好幾年,但恥辱與仇恨在趙人心中卻是根深蒂固。趙國的國家首腦們考慮到邦交問題,在對待趙政的問題上會從大局着想。可是普通的趙國人,趙國的一般士兵卻沒有這種覺悟。在他們眼中,秦人即爲仇人,秦國的皇族尤爲如此,此番仇恨刻骨銘心,永不敢忘。如果,趙遷意氣用事,命令侍衛將趙政解決掉,絕對沒有人遲疑。從私心上說,她自然是極爲不想趙政死於非命。從大面上來講,他們都不是普通人,稍有不慎,就會引發兩國之間的戰爭。萬萬不能夠就這麼任由事態發展到失控的地步,她人微言輕,說的話肯定不起什麼作用,但若插科打諢一兩句,將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將時間拖延片刻或許就有轉機。
“請問趙公子。”漓鴛剛一開口,就覺得自家的手猛然被趙政攥住,她在他耳邊輕聲道:“沒事。”換來趙政一聲輕若
蚊蚋卻是堅如磐石的承諾:“我也不會讓你有事。”說着,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緊緊攥住她的,柔聲道:“別怕。”
瞬間,心海一片洶涌澎湃,好似潮漲潮落時分的波濤一般,她輕嘆一聲,迎上趙遷半是惱怒半是驚詫的目光,緩緩說道:“在公子眼中,趙國是否禮儀之邦?”
趙遷實在沒想到這種時候她還敢說話,而且說出來的那句話還很沒頭沒腦。當下只將森然的目光對着她,靜待下文。
二人一問一等的這段空白之時,太子丹適時的插進話來:“趙國當然是禮儀之邦!”說着,他走至趙遷面前,看着對方的面色便是一派憧憬崇敬,接着又將同樣的目光轉向嚴陣以待的侍衛,感情飽滿的道:“諸位,這是我在趙國感觸最深的事。”
此話一出,場上諸位趙人面色皆是不由自主的一緩,於是太子丹趁熱打鐵,開始描述自己的所見所聞。太子丹口才甚好,簡直能將稻草說成黃金,趙國的禮儀被他吹得天花亂墜。他一開口一向人聲喧譁的練武場上,頓時寂靜無聲,諸位趙國人士皆深深地陶醉在本國的禮儀頌詞之中。
良久,趙遷帶頭鼓起掌來,衝着太子丹讚道:“說得好!”他洋洋自得地一揮手,侍衛們立刻解散。漓鴛大大鬆了口氣,不過這口氣還沒鬆的順暢,便見到眼前人頭攢動,四五十人魚貫而出,又將他們圍住。
這一回來的,漓鴛倒吸一口冷氣,竟然都是女人,且清一色穿着紅裳,裡三層外三層的,嫣紅妖嬈的觸目驚心。趙遷搞什麼鬼,這又是哪一齣?
趙遷臉上是萬年不變的邪魅笑容,指着那羣女子對趙政說:“趙政,你看,我這府中的美人多得是,你儘管挑,什麼樣的妹妹沒有呀。”
硬來不行改軟磨了,鐵甲衛士不風流,換紅色娘子軍上陣了,趙小公子對趙國禮儀的領悟有夠別出心裁。不過,這一羣娘子軍,確實長的不錯,一眼看過去,好似一畦水嫩嫩鮮靈靈的小棵蔥。她們年齡大小不一,最大的十七八歲,最小的只有十歲左右,個個纖弱窈窕,玲瓏剔透,如花似玉。美人在旁,但覺香風陣陣,心曠神怡。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低下頭來靠近趙政,一雙紅脣即將貼上他的面頰,他臉色微微一紅,趕忙往旁邊讓開一步,衝着那女子狠狠瞪了一眼。本來,那個女子見沒得手還想再繼續非禮,全被他這記殺氣騰騰的眼神給瞪沒了,訕訕地退回到隊伍中去。
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窘的,趙政白皙的臉頰如塗抹了胭脂一般,染上兩點緋紅,他手按在心口,緊皺眉頭,半晌方纔壓下胸中那股激憤的情緒,轉回身衝着主使人不悅的道:“趙遷,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遷走至美女叢中,左擁右抱,於無限溫柔甜美的花海之中一路行到他面前,甚是自得地指着懷中少女的面頰,道:“趙政吶,你好好看看,這些美人都是千里挑一的貨色,隨便扒拉一個也比你身後那傻妞強!”他將臉轉向一旁面色晦暗不明的太子丹,陰森森地道:“姬丹,你說是不是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