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昧此舉正是解了她的憂愁,此前她曾想,人界的趙漓鴛是獨生女,自己當年曾親眼目睹時楓渺香消玉殞時,父母雙親悲痛欲絕的慘烈情景,她雖然是隻妖也覺得不忍,實在不想要這情景在趙漓鴛父母身上重現。
故而,她一直在思考兩全的辦法,只是由於能力有限,至今仍未想出。她覺得倘若再想下去就是浪費時間,浪費時間就等於浪費生命,索性便將心一橫,決定讓趙家人先瘋狂一段時日,等回去後仙界能人甚多,肯定能夠想出辦法來,到那時再解決好了。只要公主完好無損就行,其他的也管不了那麼多。
可是,現如今公主,想起公主,心下禁不住便泛起酸澀煩躁鬱悶等多種不良情愫,那感覺十分的刺心。不知道公主怎樣了,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自家可一定要活下去,否則誰來替想爲公主報仇的人通風報信?好在兩樁事情裡頭有一樁完滿解決了,使得她那顆憂傷疲憊的心,稍稍有了些微慰藉。
“你還有氣嗎?”鍾離昧突然問了一句。
她沒有回答,只是哎呦了一聲。
鍾離昧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有氣便好,懲罰可以繼續了。”隨之忽然低低笑了起來,道:“你是不是想知道她去了哪裡?”
她搖了搖頭。
鍾離昧奇道:“怎麼,你不想知道嗎?”
她閉着眼睛說道:“我知道你將她送去了人界,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何要讓她繼續活着,但是你既然這麼做了,必然有你自己的原因。”
鍾離昧默然,半晌幽幽道:“沒錯,就像你爲時家那小子做的事情一般。”
她倏忽睜開眼睛瞪着他。
他伸手拂開遮在她眼瞼上的亂髮,半是揶揄半是認真的說道:“怎麼,你還真以爲自己做得到那些?就憑你那些三腳貓的功夫就能夠叫地府裡的大小官員對你言聽計從?”
思及當日的事情,他只覺得這小妮子膽大包天,竟敢借着他的名義在地府招搖撞騙。時楓渺本身的事情還好,不過是普通的人類投胎轉世,暗中操作操作也就擺平了。
只是這丫頭偷偷摸摸抓走的那一個頂替的魂魄,將要投生的人家卻是有些不好對付。他當即便仔細覈查了一下,沒想到那一家也姓趙,不過將要生下的卻是個男子,排行第二,名字叫做趙凌賦。
他雖然好玩,一時興起將男改女,或者將女改男也不足爲奇,但是這趙家老二的來歷委實有些怪異,前半生命緣簿上寫的清楚明白,可是後半生卻是朦朦朧朧的看不分明,估計其中定有什麼緣故,怕不是凡人,若是紫櫻那丫頭無意中衝撞了下凡的神祗可不是鬧着玩的。
他當即提筆將性別又改了回來,至於相貌,他邪惡的笑笑,對於這種沒什麼大妨礙,卻能讓人事變的具有傳奇色彩的小插曲,那便隨他去了。
她聞言雖然渾身力氣不剩二兩,也還是將兩眼瞪的溜圓,將此人從頭至尾細細打量了一遍。實在看不出他有這能耐,難道鍾離昧並不是
鍾離昧?好吧好吧,暫且先不說這事,就看他這相貌,忽老忽少的,她不信這是一個凡人可以做到的。
下意識的她的身體緊縮了一下,警惕的問道:“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幫我?”
鍾離昧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也還要說。二十年前,我遇上了一個難纏的妖物,那妖物爲了逃出生天,便寄生在一個胎兒的體內。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自是不忍傷害那純白如紙的胎兒,但是若讓那妖物因此發展壯大了,日後危害的何止是一個胎兒?當時我思慮再三,還是將妖物與那個孩子的魂魄一併引出,最終那妖物魂飛魄散,而那孩子也不幸夭亡。幸好這時遇見了你們,便借了你手頭閒置的魂魄一用。”
紫櫻聽到閒置這兩個字,嘴角狠狠一抽。隨即想起什麼來:“你當初不是說你要還家人的情麼。”
鍾離昧狠狠瞪她一眼:“不要打岔!”
紫櫻甚無語。好吧,好吧,反正她現在不甚忙,暫且就聽這傢伙胡謅吧。
“爲了彌補當初的過失,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收集那個孩子的魂魄,可巧今日將魂魄集齊了。只是魂魄雖然齊全了,倘若那軀體死後一時三刻便也無用。你這丫頭,做這事爲何也不知會我一聲。今日若是我再晚來一步,這麼些年的努力只怕就白費了。”說完止不住的連聲嘆息。
紫櫻瞅着他,涼涼道:“看不出你原是性情中人。”
他嘆道:“誰說不是呀。這不。”隨之話鋒一轉,道:“爲了你不再憂心忡忡,我還特意留心了你家公主的下落,她。”說到這裡,他忽然打住,臉上帶了一絲探究的神色,只是盯着她瞧。
她心下一顫,很想即刻便問出來,然而猶豫掙扎了半天,最終決定默然不語。
與公主在一起度過的漫長歲月,叫她知曉了很多人情世故。比如說,這世上專門有那麼一些惡劣分子,成日家以吊人胃口爲樂,對於某件事你越是想要知道是非曲折人家就越是不告訴你。
據她的悉心觀察,鍾離昧該屬於此種類型。故而,她特別表現出不好奇的狀態,好讓他乾着急,等到他着急的上了火就會迫不及待的對自己全盤托出了。
“你好像沒什麼興趣。”果然他失望的嘟囔了一句,隨即便皺了眉頭,道:“我還以爲你有多關心她,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原本我是想不告訴你她的去處,以此作爲懲罰,現在看來沒什麼必要了。”
紫櫻兩眼騰的亮起來,但是即刻便意識到這樣會暴露內心的真實想法,讓對方看破勢必節外生枝,連忙收斂了。鍾離昧自然是看在眼中的,嘴角微微揚起,語氣卻甚是嚴肅:“不過,即使沒什麼必要,但是目前我卻沒想出更好的懲罰辦法來,暫時就這樣吧。”
紫櫻內心的光芒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然而,最後鍾離昧還是將漓鴛的去處說了出來,因爲她答應他此後留在人界繼續做老朽鍾離昧,守護人間那個非
趙漓鴛卻有着趙漓鴛十九年記憶的趙漓鴛,直到其壽終正寢。真正的漓鴛魂魄是被表妹軒轅酒鴦召喚回去了,不過沒回到仙界而是回到那時的人界,嗯,倒黴的嬰兒穿。
雖然遺憾沒能夠親眼看着那丫頭從頭再長一遍,但是知道其將要從頭再長便已經很開心了,就讓成長的煩惱惱死她吧。誰叫她害的自家要在腐朽不堪的軀殼之中日漸腐朽不堪?
當年那丫頭最常掛在嘴邊的話便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目前而言這句話很應景。 шωш⊙тt kΛn⊙¢ o
只是,紫櫻自此便爲一個疑問所深深困擾着。這鐘離昧到底是如何知曉酒鴦公主的呢?有一天她實在憋不住便問了。
對此,鍾離昧回答的很是含蓄,含蓄到聽不懂他用的到底是哪一國的語言。這廝委實怪異,一提到酒鴦公主便是一臉的魂不守舍,抖抖索索連話都說不周全了,與平素思路甚是清晰,言辭甚是敏銳的他判若兩人。
由此可以斷定,此人必是曾經見過酒鴦公主,公主那傾國傾城的容貌,但凡見過她的男人都難以忘懷。紫櫻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來,這廝十有八九是對酒鴦公主生了思慕之心,之所以在提及公主時那般忸怩,實則是羞澀的緣故。她在震驚的同時止不住的感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人亦好逑也。
隨後人界的歲月一日比一日枯燥簡單,她深刻的體味到了無人與自己臭味相投,狼狽爲奸的苦惱。
自打趙家女兒的魂魄歸了體,她的人生就再無波瀾起伏,完全的死水一潭。趙家女兒溫柔沉默、多愁善感,對他這位師父恭敬有加。面對有着相同相貌的這個人,實在是有些不適應。
有幾回紫櫻忍不住提起往事,鬱悶的問她當初爲何那樣那樣,現今卻爲何這樣這樣,告誡她做人應該有始有終,原來的性情不該隨意便更改。
那趙家女兒聞言,先是低頭沉吟半晌,而後羞答答的半擡起頭面紅耳赤的說道:“師父休要再提那些孩提時羞煞人的糗事來。”
紫櫻當時心頭狠狠的一陣惡寒,不過以後也就真的不提了。因爲提了也沒用,這傢伙根本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指望依靠着那點強行注入的記憶就讓她變作漓鴛公主那般跳脫活潑的個性,那是比揮金如土還要奢侈的奢望。
不過這種日子雖然無趣,但是時間長了便想開了,如此平淡換己身一世無虞豈非福氣?實在沒必要與這福氣過不去。於是,她在人界心安理得的消沉着,對於趙家女兒冷眼旁觀着。這麼一旁觀,她發現了一個讓自己超級震驚的事實。
趙家女兒非常的喜歡時楓渺,雖然斯人已逝,但她卻對其人難以忘懷。她在日記裡述說着對他的思念,在錢包裡放上他的照片,甚至在睡夢中哭着喚他的名字,要紫櫻這個無良偷窺者密密疊疊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個現象太過詭異,據她的認知,公主似乎對那時楓渺並無什麼太過特別的情愫,那麼這個拷貝了公主記憶的孩子是如何突然對其生情的呢?她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