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慶終於選擇了姓‘何’,這讓杜金香萬分欣慰,又有些不忍。她現在已經不清楚讓自己的兒子在仇人身旁長大,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可是有一點兒,杜金香是很清楚,何慶的心裡定然是極不好過的。
想到這些,杜金香再也不忍不住了,放聲痛哭。何慶聽出母親哭聲中的心酸,悲傷,心中也是極不好過。殺父之仇本就是不共戴天,可他卻還猶豫仇人的養育之恩,實在愧爲人子。想着想着,何慶的眼中也流下的悔恨的淚水。
在窗外偷窺的穆桂英卻是將頭扭到了一邊。就算見到更多這樣的場面,她還是依然受不了。沒辦法,這可是現場版,更加讓人受感染。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穆桂英便打算進去與杜金香相認。她相信,以杜金香與杜金娥的關係,何慶應該會同意將姜德救出來。
就在穆桂英起身之時,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穆桂英有些條件反射,立刻竄入那間放雜物的房間。待來人進來之時,她才反應過來。不過,想到已經是偷聽了,也不差這一會兒,穆桂英便再次來到剛剛的位置。
這時的房間裡,杜金香與何慶已經不在,想來應該是何慶送母親去休息了。想想也是,被關了十多年,卻在這一天內經歷了這麼多事,任何人也受不了,更何況杜金香還是一個柔弱的婦人。不過,來人與何慶的談話卻讓穆桂英的心又提了起來。
來人也是一箇中年人,與之前的中年人長的有三四分相像,很像是兄弟兩人。果然,神色恢復如此,眼睛卻有些微紅的何慶很是疑惑地問道:“郎萬,你這麼晚來是否有要緊的事?”
“回將軍……”郎萬的聲音有些激動,看着何慶詢問便迫不急待地說道:“那姜德的徒弟吳欣終於開口了。他已經招出當年孟良來上京城時,姜德曾收留過那個沒有逃出去的奸細穆桂英。他還說,從姜德那裡偷聽到,這穆桂英就是那個宋營的三軍主帥,而且姜德的妹妹也與穆桂英在高陽關。”
“穆桂英?”何慶心中一緊,神色卻沒有任何的變化。如今,他已經是何慶,不是蘇何慶了。雖然曾經與姜德有過節,可姜德畢竟是爲大宋朝做事的。何慶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郎萬卻不知道這些,接着說道:“對,就是穆桂英。屬下還打聽到,這穆桂英剛剛嫁入楊家,便被宋朝的皇帝封了‘破遼大元帥’。因爲韓元帥沒有將那穆桂英放在心上,也就沒有多少人知道……”
窗外的穆桂英聽到郎萬的話,心中卻有些發涼。本來,只要姜德不招供,別人也不會太過注意他。從韓延壽只派了一隊遼兵將姜德押送回上京城之後,就丟在府衙便可得知。可那吳欣的口供,卻坐實姜德‘奸細’的身份。相信沒有多長時間,姜德就會被嚴加看管,或者被帶入遼國皇宮的天牢之類的地方。到那時,再想救姜德可真是難如登天了。
何慶聽着郎萬的話,臉色也是不停的變幻。本來,他纔剛剛接受突然間轉變的身份。也在打算着儘快離開遼國,以免讓蘇天保知道了,生出什麼事端。可姜德卻是他親自押送進上京城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又不能不管。怎麼說,何慶也是宋朝的將門之後,怎麼能袖手旁觀。
沉吟了片刻,何慶纔看向郎萬:“郎萬,我記得你們兄弟好像是宋人吧。”
郎萬沒有料到何慶會突然提起這個,愣了一下,才點頭道:“是,郎萬與哥哥郎千都是宋人。不過大哥曾經說過,將軍對我們兄弟的恩情,是怎麼還也還不完的。自將軍救下我們一家人的那日起,我們兄弟就不在是宋人,只是將軍的侍從。我們兄弟唯一的請求,就是請將軍不要讓我們去與宋兵交戰。”
“好。”何慶點了點頭,目光一閃,便說道:“郎萬,如果我要你們兄弟跟着我去離開遼國,去宋朝當宋人,你們可同意。”
郎萬再次一愣,他不明白何慶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說出這麼多奇怪的話語。不過,聽到何慶說要去宋朝,郎萬吞了吞口水,才道:“不瞞將軍說,我們兄弟也想回宋朝。不過,將軍請相信我們兄弟,我們決不是想背棄將軍。我們只是……”
“好了,郎萬。”何慶一直盯着郎萬,見他目光一直是清澈見底,才輕輕舒了一口氣:“我知道,以你們兄弟的本事,做我侍從很委屈。不過,你們放心,待咱們回到宋朝之後,我就保你們在宋軍之中有一席之地。”
“宋軍?”郎萬越來越迷糊,他不知道何慶自從找到了生母之後,怎麼變得如此奇怪。何慶不是遼國的將軍嗎,而且還非常受重用。他一個遼將,怎麼會要‘回’宋朝。難道那位‘蘇夫人’是宋人,何慶想做個孝順的兒子,放棄遼國的一切與母親回宋朝。可何慶怎麼會如此肯定他們兄弟被宋軍同意,在宋朝的軍營之中立足呢。
郎萬皺了皺眉,剛想詢問,卻突然間想到什麼,不可思議地問道:“將軍你想求姜德?!”
“沒錯。”何慶的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堅定,沉聲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着你們兄弟了。其實我不是蘇天保的兒子,而是真正宋人。我的生父曾是宋軍的將軍,卻被蘇天保與肖天佐殺害……”
聽着何慶簡單地說着自己的身世,郎萬滿臉的驚奇,心中卻有些感動。何慶既然敢對他說出這麼私密的事,就是拿他們兄弟當做最親近之人了。想到這兒,郎萬更是萬幸當初跟對了人。
“將軍想怎麼做,我們兄弟一定照辦。如果我們兄弟將此事泄露出一絲半點兒,不用將軍多說,郎千郎萬立刻以死謝罪。”郎萬待何慶說完自己的身世之後,神情很是堅定。
得到郎萬的保證,何慶點點頭,心中一鬆。如果沒有姜德,就憑他也只能將杜金香一人帶出遼國。可如今多了姜德,那何慶再想‘全身而退’,就需要幫手。而且,還是那種全心全意幫他的宋人幫手,因爲沒有人會心甘情願地幫助外族人救他們的同伴。
何慶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才說道:“事不宜遲,趁着這件事知道的人還不多,咱們儘快將姜德帶出來。這樣,你立刻回去與郎千說明此事,讓他在那邊盯着姜德。然後,你再回到這裡,將我娘在天亮城門開時,就帶出城……之後,咱們就在十里亭匯合一同回宋朝。”
郎萬聽完何慶的打算,又與他商量、更改了一下細節才匆匆離去。何慶站在屋子裡又將整個計劃想了想,直到想不出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纔去見了杜金香。母子兩人又交談了半刻鐘,何慶才離開這個院子。
至於穆桂英已經得知了何慶的全盤計劃,便打消了出去與杜金香相認的想法。既然何慶打算救姜德,穆桂英就想着依舊留在暗中,以便在遇到什麼突發事件,好出來幫忙。所以,穆桂英只得繼續跟着何慶。怎麼說,她也不能讓何慶在這其中有什麼意外,他與楊宗英可是表兄弟呢。
再說何慶由院落出來之後,便回了蘇府。因爲要想將姜德救出來,除了他本人才行,還得需要韓延壽給他的一塊令牌。因爲何慶怕遺失這塊令牌,便將它收在蘇府蘇天保書房裡的暗格中了。爲了這塊令牌,何慶不得不回蘇府。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何慶神情複雜地進入蘇府,穆桂英突然想起那位容貌秀麗的肖豔秋。聽何慶形容肖豔秋時的樣子,還有兩人在水月觀時的諧和,他應該是非常喜歡這位郡主的。可殘酷的現實,卻讓何慶不得不面對肖豔秋是他殺父仇人之女這個事實。穆桂英不知道何慶的心中是如何想的,她卻非常爲位郡主惋惜難過。
其實,何慶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肖豔秋。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想讓他像平常一樣對待郡主,那是決無可能的了。爲了不引起肖豔秋的懷疑,何慶便硬着心腸沒有去見她,直接去了蘇天保的書房取了令牌便想離開蘇府。
讓何慶沒有料道的是,他不與平時一樣的回府時間,已經引起了肖豔秋的注意。肖豔秋還以爲何慶遇到了什麼事,便囑咐身邊的侍女,待郡馬回來便告訴她。所以,何慶剛剛從書房出來,就遇到了迎面而來的肖豔秋。
看着往常一樣溫柔似水的肖豔秋,何慶有了那一瞬間的恍惚。可他想到杜金香還有自己的身世之時,立刻恢復清明。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何慶再次選擇了站在蘇天保、肖天佐的對立面。
“郡馬,你怎麼剛回府就要出去,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肖豔秋的順口一問,讓何慶的心中立刻一驚。想到肖豔秋可能帶給他的後患,何慶的心情立刻起伏了幾次。待何慶握着佩劍的手一緊一鬆,才輕輕的說道:“哦,沒什麼大事。天色也不早了,我陪郡主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