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霞執意要下水,任何人要阻攔不住。
遠遠瞧着這位蘇家大公子在湖心潛入水中後,岸上隱蔽處的三個人也悄悄的下了水。
潛水對蘇晚霞來說應該是很陌生的,他高中時代就是個體育廢柴,別說潛水這種高難度運動了,就連平時學校組織的1000米接力賽他都是避恐不及。然而此時此刻,潛入納木錯湖中的蘇晚霞卻如一尾游魚般自如,很快就潛到了目標深度,並在那與還在執行清理守衛工作的蘇家工作人員接上頭。
這些人也沒想到蘇晚霞會如此輕易的就能潛到八十多迷深。
要知道,即使是在近海水域,一般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穿上潛水裝置最多也就潛到三十多米的樣子就是極限了,可蘇晚霞不同,非常輕易的就潛到了專業潛水員都不見得應付來的八十多米。
這件事讓蘇家管家知道後立即彙報給了遠在蘇州的蘇澈和遠在冰島的蘇然。二人聽聞此事表情各異,一個是瞭然於心的微微苦笑,一個稍有驚訝的會心一笑。
而更讓蘇家這些人驚訝的是,蘇晚霞身後還跟着一個骨瘦嶙峋的老者,以他的年齡居然也能順利的下來,實在是讓人刮目相看。
順利的進入地下設施後,蘇晚霞就收到了薛佳唸的通話邀請。
接通後,就聽薛佳念怒斥道:“喂!大個子!你這人怎麼回事啊!都和你說了下邊非常危險,你怎麼還要下來?”
蘇晚霞卻只淡淡的迴應了一句話:“我來接姑姑回家。”
薛佳念聞言一愣,顯然沒聽懂蘇晚霞在說什麼。
可蘇晚霞也沒有解釋,掛斷通訊後就與老者沿着另外一條路向一個尚未探索過的試驗區域走了。
岸上指揮平臺這邊的監控也被蘇晚霞給斷開了,他沒有帶任何蘇家的護衛,只叮囑他們守住入口,發現任何異常都不得進入。
這些護衛人員雖然很擔心蘇晚霞,但總覺得此時此刻的這位蘇少爺好像和一天前的完全不同了。
就單單蘇晚霞的氣場和語調都轉變極大,甚至某種意義上比蘇澈這位蘇家掌舵人還要來的令人敬畏。
試驗區域03—B。
在這裡,很多實驗設備看起來都很新,不像是被遺忘了很多年的樣子。不過空氣裡的腐朽氣息反而比其它地方都要更爲濃烈。
實驗區的空間利用的相當充分,大量的設備中混雜着數不清的一人高的培養艙,而那些培養艙裡大都封存着男人或者女人的屍體樣本。
對這裡似乎輕車熟路的蘇晚霞一路來到中心實驗區。
那裡有一間特殊的房間,周圍地面的縫隙裡塞滿了暗紅色的晶體體,就如同“雜草”一般凌亂。
推開這間房間的正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手術檯,手術檯上還有一具同樣結晶化的屍體。
蘇晚霞微微皺眉,他避開地面上幾具像是參與手術的工作人員的屍體來到手術檯前。
屍體是男性,頭部保存完好,看錶情神態很安詳,死的時候應該處於深度麻醉狀態,所以沒有什麼痛苦。
不過他的身體就有些慘不忍睹了。
從脖子下被整個剖開,右臂和左腿都被固定在單獨的架子上“拆開”,就如同皮肉只是外套,而執行手術的人把這件外套的拉鍊給全部拉開了。
不過外套之下並非腐爛的血肉或者只剩下森森白骨,而是全部結晶化的物質,就像是一個人變成了暗紅色的水晶,被一種結晶病毒給污染了一樣。
朗日木託看了看周圍想逃卻沒能逃掉的那些工作人員唏噓道:“我原以爲這些年他們已經安分了,卻沒想到他們一再試圖染指混沌的禁區,把‘舊神’帶來的智慧當成囊中之物肆意揮霍……直等到了死了,大概纔能有些許的敬畏。”
蘇晚霞沒有說話,他從這手術檯上的屍體腦後取出一枚晶體芯片,然後拿着它就離開了房間。
朗日木託在屋子裡又多呆了一會,他一直盯着那屍體看,看着那張年輕的臉唏噓一陣後才慢悠悠的出去。
門外,蘇晚霞沒有走遠,他拿到晶體芯片後就開始逐個培養艙查看起來。一直找到第十一個培養艙,蘇晚霞停下了,他把晶體芯片放進去,重新喚醒培養艙的維生系統。培養艙內那具看上去就像是泡發的了屍體一陣顫抖後,居然再次睜開了眼睛。
可他其實根本就沒有真的活過來。
之所以還能睜眼,是因爲他那被類腦神經替換掉原生大腦皮層的頭顱再度受到了刺激。所以這種“甦醒”更像是木偶被藝術家從箱子裡拎上了臺。
蘇晚霞擡手擦去培養艙外的操作板上的灰塵,然後輸入了一串代碼。
很快,屍體就開始抽搐起來。朗日木託走過來問道:“這些人怎麼了?”
蘇晚霞回憶了一下後說道:“這是一座‘類腦神經’研究基地,主要意圖是通過藻類和真菌製造一種可以獨立存活的‘類腦神經’,以完整的剝離和保存人的意識,從而將人類代入數序世界。”
朗日木託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那這裡就不是國安處的分哨咯?”
“本來納木錯就沒有國安處分哨,當年之所以相傳這裡發現了‘石門’,國安處也派人過來調查研究,無非就是明暗陷阱的手法,主要是想知道到底有哪些人盯上了‘門’而已。”蘇晚霞說完又輸入了新的代碼,培養艙內的男性屍體不再抽搐,他的手緩緩擡起,貼在了培養艙內壁上,看起來有些恐怖。
朗日木託也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這東西看着真詭異。”
“‘類腦神經’是一項非常慘無人腦的人體試驗項目,原本是國際社會全面禁止的……可總有些人會打着科學之名行不法之事……這大概就是科學研究最讓人感到矛盾和糾結的地方了吧……”蘇晚霞說完自己都笑了:“好像咱們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朗日木託點點頭:“對啊,歷史上被定義爲惡魔的科學家不在少數,可受這些惡魔福音的人就更多了……人倫道德有時候真像是作繭自縛,但你又不能真的把道德的繭房給撕開了,那樣世界就亂了套……這確實是挺麻煩的一件事。”
蘇晚霞深以爲然:“以前看過這麼一個故事,說是一個變態殺人犯殺死了一個富商的孫女,可根據法律,他要被送往案發地接受審判,也就在這個過程中,富商斥巨資通過新聞媒體發佈懸賞令,說只要在他接受審判之前將其殺死,就可以得到十個億,於是民衆都瘋狂了……爲了高額的獎金,那些人甚至不惜與警方正面作對,以至於行使正義者也蒙受了無妄之災……警方甚至不得不調集更多的警察來‘保護’這個殺人犯,以確保他能安全抵達受審地……可即使是警察,爲了十個億也願意鋌而走險,於是在某一晚,一個換班的老警察爲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徹底擺脫貧窮,鋌而走險……當然他失敗了,這個變態殺人犯只是受了傷,沒死,而老警察卻被當場擊斃……事情被富商知道後,他還是給了這個老警察的家人一筆高達三千萬的撫卹,並由此透露另一個信息,那就是哪怕不用殺死殺人犯,只要傷到他一樣可以拿到錢……所以,那些爲了錢的人就更加瘋狂了!呵……想想真是有趣的故事。”
朗日木託聽得入神,他問道:“那後來呢?這傢伙有沒有在受審前得到應有的審判?”
蘇晚霞看着朗日木託:“你也覺得在他得到受審被殺死是應得的結果?”
朗日木託點頭道:“殺人者償命,天經地義,都不需要近現代刑法特別說明。”
蘇晚霞卻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他的確得到了應有的結果,不過在他被處死的同時,押送他的警察死了十一個,爲了錢而瘋狂的那些人也死了二十多……本來只是一命償一命的事情,就因爲富商的懸賞變成了這個樣子,你還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嗎?”
“那富商有錯嗎?”
“富商當然有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就算富商覺得殺死他孫女的人該千刀萬剮,可法律也必須盡其所能維護每個人的利益,說白了……就是一種辯證的思維方式,只是絕大多數人並不會喜歡用這種思維方式思考問題罷了。”蘇晚霞說完又輸入了第三組,也是最後一組代碼。
培養艙內的屍體雙手緩緩放下,胸口開始出現起伏,就好像真的“活了過來”一樣。
朗日木託覺得更詭異了。
“辯證的思維方式?”
“對。”蘇晚霞苦笑一聲:“你知道嗎,其實……我曾有過一段時間對自己的堅守產生了懷疑……”
朗日木託能理解蘇晚霞所說的懷疑是什麼,但他更好奇的是蘇晚霞是如何找回自己的。
“這倒不稀奇,就像馬路表明了斑馬線,目的也是爲了保護行人一樣,可如果明明有更近的路可以穿過馬路,你還是會無視斑馬線一樣,這是‘羅生門’裡的道理,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天性如此。”朗日木託似乎很看得開。
蘇晚霞卻說:“自古盛世英雄定,可誰曾見英雄享盛世?”
朗日木託愣住了。
蘇晚霞的這句話着實讓朗日木託無話可說。
“我第一次見阿旺德措老人的時候,從他身上我看到了一種比雪山上封凍千百年的冰霜還要純淨和高潔的靈魂與意志,他似乎甘願把自己當做烽火點燃,他的追求是否也是‘羅生門’似的趨利避害呢?”蘇晚霞說完苦笑搖頭:“雖然我沒能像我父親那樣和他深入的交流,把話說的足夠清晰明白,可我能體會得到,他身上所擁有的,就是解救我自我意識迷茫的良方……所以每次我開始對自己的堅守產生懷疑的時候,我都會回去看看,看看阿旺德措老人是如何把自己點亮的。”
朗日木託久久不語,他望着蘇晚霞,心中滿是欣慰。
“我姑姑身上也有一樣的品質,只不過她瞞了我太多年……一直到我知道她當年根本沒能與我父親一起順利的逃出那個深淵的時候,她已經離開蘇家,躲到西藏去了……”說到這,蘇晚霞眼睛紅了,他問朗日木託:“爲什麼呢?爲什麼好人都要落得這樣的下場?反倒是那些傷害了她的人,卻可以過的如此自在呢?”
朗日木託看着蘇晚霞,忽然間,他感受到蘇晚霞身上的那種堅不可摧的意志消失了。
此時此刻,出現在朗日木託面前的不過是個委屈的孩子。
朗日木託沉默良久後說道:“孩子,自文明初誕至今,世上便是‘壞人’多於‘好人’,可‘壞人’也不是純粹的壞,他們也各自有各自的堅守和力場,只是這些人自以爲自己很聰明,霸佔了比他弱勢者,還沾沾自得,殊不知,‘好人’並不傻,只是那些‘好人’選擇了一條更爲艱難的路來走,不計得失,無問西東……一如尼采說的,‘更高級的哲人獨處着,但這並不是因爲他想孤獨,而是因爲在他的周圍找不到他的同類’……曲高和寡,自古如是,所以我雖然不能回答你爲什麼,卻可以告訴你,可以驕傲的對自己說,你不是做錯了,更不是比他們差許多,而是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是這條路你必須自己走完而已。”
“必須自己走完……這話聽着多心酸啊。”蘇晚霞笑着道。
朗日木託也笑了,不過是心疼的笑。
他不知道蘇晚霞身上還有多少秘密,但他感受得到,蘇晚霞一定是經歷過很多很多事情了,他太累了……以至於連意志都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比較之下,朗日木託反而覺得自己或許纔是那個幸運的。
最後一道代碼輸入半個小時左右,培養艙內的那個人竟然真的“活了過來”,或者說,他給朗日木託的感覺不再像是一具提線木偶了。
朗日木託能夠感受到它的變化,便驚訝的問蘇晚霞道:“你做了什麼?”
蘇晚霞淡淡的說道:“‘類腦神經’的關鍵性技術突破點在DNA祖樣基底的契合度上……說簡單點,就是如何把植物的DNA和動物的DNA溯源爲一個相互融通的點,這樣才能讓藻類或者真菌代替原生的人類腦組織並生成真正意義上的類腦神經元……”
朗日木託似懂非懂,他又問道:“那……剛纔找到相互融通的點了?”
蘇晚霞拿出之前的晶體芯片道:“‘擬態結晶’,一種神秘的高級智慧生命創造的萬用物質,人類第一次接觸到這東西就發生在2030年,只可惜當時的基礎科學根本沒有能力啓動那麼大功率的對撞機來分析和研究這種物質,所以纔會錯誤的將它命名爲‘因子’,就像一羣猴子無意中撿到了一枚運載核心,他們只會把它當成裝飾物,卻根本不知道它有多強大,也沒有配套的東西可以發揮它。”
朗日木託更爲震驚了,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過一小部分科學家們還是在理論堅持了很久,直到2038年,‘火石計劃’被敲定的同時,一臺超級對撞機也準備着手於太平洋上建造……但……”蘇晚霞說到這沒有再說下去。
朗日木託卻直到蘇晚霞的意思。
2038年,也是國安處正式走向分崩離析的那一年。
同年末,由中國牽頭,美、印、俄、德、法等十一國鼎力支持的第一中軸成立,並敲定“火石計劃”正式開啓。
然而誰都沒想到……死海十年會把世界代入一片深不見底的泥潭。
“所以,後來人們都以爲這些項目都被暫停了,可它們依舊存在是嗎?”朗日木託問。
蘇晚霞點點頭:“是的,原計劃2050年建成的超級對撞機在2077年才完工投入運行,並於當年首次運行就讓人們喜出望外……因爲我們終於意識到‘因子’也就是後來所說的‘擬態結晶’有多麼強大了……它幾乎可以說顛覆了傳統基礎科學的認知,讓很多以往受制於原材料極限的理論項目得以現實實踐……中國更是在第二年就利用這一項目的發現製造出了人類歷史上第一臺可持續爲十分之一箇中國供能一百五十年的核聚變能源供給器……其他國家也在各自領域得到突破,所以很多人都說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嶄新的‘黃金時代’……直到……七年天災厄運席捲全球,美好的幻想被殘酷的現實壓的無話可說……”
朗日木託對這些深有體會。
因爲他就是經歷者之一。
“如果說,死海十年教會了我們如何尊重科學現實發展觀,那麼七年天災,就是在這個科學發展觀的基礎上讓我們意識到……文明延續不再是一個宏觀的,大到無法想象的遙遠問題,它已經迫在眉睫,全世界都應該團結起來,共同思考未來,而不是繼續重複建造高塔,再等到高塔坍塌……而最符合這種世界觀和發展觀的就是時新的‘數據主義’,一種被很多學者認爲是毫無良善與道義的反人權主義,我父親也就是在這種反對‘數據主義’的思想薰陶下長大了,所以他後來纔會在全世界尋找能夠支持他的想法,或者乾脆說服他的人的,並在其後寫出了《黃金時代》。”蘇晚霞說到這臉上展露出驕傲的神情,他笑着說:“以前我看不懂這本書,覺得它通篇大道理,很多地方都是在無病呻吟,可慢慢的……我才意識到,這本書本來就不是寫給普羅大衆看得,我父親,他只是在尋找共鳴者,期待有人能與他同行,揚蘇家這艘大船的風帆,儘自己之所能做些比掙錢,爲資本當牛做馬更有意義的事情。”
朗日木託認真的聽完,他點了點頭:“你父親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我雖然沒見過他,可他的書曾伴我枕邊好幾年,我一開始權當是消遣,可後來越讀越有味道……也許我的見解有些偏執,但不得不說……書的目的不應該只是爲了掙錢牟利,它理應有更好的定位,尤其在這個時代,信息大爆炸,蘇家更是把‘數據主義’發揮到了極致,完全是向着最初的‘數據主義’倡導者的方向去做的,試圖要把人類所有的智慧和奇思妙想都共享出來……然而‘數據主義’也分成好多層,有些人看到了最直接的第一層,認定‘數據主義’就是拿出計算器算出一個正負值來,並根據正負值來作爲自己行動的參考……可我認爲,‘數據主義’顯然沒有這麼淺顯,它應該是一次屬於每個人乃至每個國家,甚至全人類的一次數據自我剖析,是這個時代的催化器,也極有可能是我們的文明上升至下一層次的通關寶典,所以……這就好比當年的人文主義一樣,人文主義倡導人權,可人權無非指的就是生命權與財產安全,這是基本的東西……然而當初共產主義社會和資本主義社會對人文主義的解讀卻出現了極大的差別,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曾經有些資本主義國家的人民爲了所謂‘自由’,走了一條極端的自由主義道路,或者說……就是一條純粹的被消費主義矇蔽了雙眼的反智主義道路……是,不錯,人都是世俗的,最直接的最乾脆的痛快的體驗就是找個姑娘去喝酒唱歌,看一些奇葩的逗樂的東西讓你快活,讓你在被壓榨社會剩餘價值的社會中得到些許的慰藉,可有多少想過……最早搞工廠化畜牧業養殖的那些人是從科學家的研究中獲得靈感的,他們起初只是把奶牛圈禁起來,目的是讓它們產奶,可奶牛也有情緒,即使給尚好的草料也一樣產不出優質的奶源,於是有科學家就提出來‘精神體驗’或者說‘精神滿足’的理論模型,並利用猴子實驗得出,要想讓奶牛產奶,你得把它們的孩子牽過來,給它們更好更舒適的環境,讓它們在放棄思考的同時去安安心心的產奶,於是剩餘價值就被壓榨出來了……所以,有時候真的不是你需要這種世俗的慰藉,而是你被圈禁在了一個認知的牢籠裡,你能得到的就只有這麼多,要麼滿足的接受,要麼冷靜下來去思考,讓自己跳出這個認知的圈子,或許走一條更高的路會得到更豐富的體驗……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說了這麼多……就只是覺得,如果上層建築過於的泛藍化使用這種‘精神體驗’機制,那麼引導的方向好的話,還是有利社會發展的,一切還是向好的,可如果引導的方向錯了,隨着社會精神文明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們不再滿足於單一的‘精神體驗’,渴望更高更好,就會讓這座塔難受其重,自然在和平年代也一樣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可問題是,這還只是我們人類社會內部本身存在的固有問題,人類社會以外的呢?死海十年說是AOA製造的,或者說國安處解散導致的,可其實……那就是一次內部承壓不足,外部資源匱乏導致的問題集中爆發……再後來的七年災難就更別提了……說什麼道義,說什麼一切如常,塔倒了再建,難道都不知道這一切的前提是太陽朝升夕落,這一切的基礎是公共衛生安全符合人們的基本生活需求,這一切的意義本身就是我們所處的思想高度未能完整統一嗎?”
朗日木託說了很多很多。
他說完之後,一個人頹喪的坐下來,捂住臉,顯得很痛苦,可卻又是在笑的,笑自己杞人憂天,笑自己根本就是吃飽了撐的纔會思考這些問題。
蘇晚霞默默的看着他,聽完朗日木託的話,對於蘇晚霞來說是無比震撼的。
因爲不管接觸朗日木託多少次,這個孤獨的在祖國大地上發光發熱的老人都會給他更多的驚訝和驚喜。
就像今天,朗日木託第一次把這些年心中的想法都說出來了。
他雖然是在苦笑,笑容很複雜……一種煎熬的複雜。可蘇晚霞卻很欣慰,因爲他起碼說出來了,沒有將這些話帶進他的墳冢,成爲又一個時代個體的沉默。
蘇晚霞走過去蹲下來,他笑着看住朗日木託道:“老爺子,沒想到您都這把年紀了,還這麼‘憤青’啊?”
朗日木託聞言卻臉色一變:“‘憤青’?你當這是個貶義詞嗎?”
蘇晚霞微微一怔。
“何謂‘憤青’?就是一羣對社會基本現實沒有理解,卻空有一腔抱負的人嗎?就是一羣被社會打趴下,成爲了萬年綠毛龜,再沒有‘三尺青峰破九重天’般凌雲壯志的失敗者嘲笑的年輕人嗎?孩子,我不覺得這個詞應該從你口中說出來,你怎麼會用近乎嘲諷的語氣說出‘憤青’這個詞呢?你難道沒有想過,有思想曾是一件多麼光輝的時刻?比起你每天累得不想說話,只想躺在牀上唏噓短嘆,看看別人的生活獲得一點點安慰,你不覺得那時候的狀態纔是你向世界發生,證明你與衆不同的時刻嗎?到底是誰讓你覺得‘憤青’是貶義詞的?你想過沒有?是桑多卓瑪!是那些不再希望有更多人意識覺醒,敢爲人先的人!他們是趨利避害的精英選手,是居於社會頂層,卻全無半點人類共榮概念,更不會爲國家、民族之崛起貢獻半點光和熱的人,是這些人!是這些‘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在引導輿論,創造輿論,捏造輿論,然後悄無聲息的給你的大腦做手術,給你的世界觀上枷鎖,讓你不敢在人前發聲,不敢與不公做對抗,只能當一個受欺負的好人,而不是一個敢於與惡正面交鋒的強者!而現在,他們好像已經成功了,因爲大多數人都已經被他們用資本,用手中的事關你身心健康、教育醫療的權利把‘憤青’歸類到了貶義詞一類,於是一切好像都順暢了!時代沉默了,惡便猖狂了!再馴養一羣被他們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只會汪汪叫的忠犬,社會便被攪得烏煙瘴氣,深陷內鬥分化的泥潭而無力顧及他們正在做的事……孩子……你應該是清楚的吧?爲什麼桑多卓瑪會聯繫全球的精英準備與這星球上絕大多數他們認爲不在一個層次的人決裂?因爲他們走了一條更容易的路,你之所以迷茫的原因似乎也藏在這一句帶有輕蔑意味的‘憤青’之中了!孩子!你可是那一道光啊!你不能啊!不應該啊!”
如果說之前朗日木託說了許多是在陳述自己這些年的憤懣與殷切的期待,那麼此時此刻,他就等同於是把蘇晚霞身上的傷疤揭開,把血肉之下的蝕骨之蟲拔除!不管蘇晚霞如何去想,去思考!朗日木託都乾脆利落的說了,也做了。
蘇晚霞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朗日木託。
朗日木託擡起手按在蘇晚霞的肩頭道:“孩子,別害怕,其實我好像錯了……尼采的話根本就是一種思考着的傲慢,他說‘更高級的哲人獨處着,但這並不是因爲他想孤獨,而是因爲在他的周圍找不到他的同類’,這句話的前半句其實是沒錯的,只不過很多這樣想的,這樣理解和認同的人並不知道,他們其實根本就不孤獨……只是因爲人終究還是要吃喝拉撒的,現實就赤裸裸的躺在那,由不得你不動心,但這並不能說明這社會上,更高級的哲人就是不存在的……只是他們需要一道光,一道凝聚這些力量的,爲他們殺出一條血路的光!而你!你並不孤獨!他們都在等!等齊聲吶喊之時!等匡扶正義之日!所以,你怕桑多卓瑪作甚?一個自以爲把‘數據主義’發揮到極致,實則只是在正負之間做權衡的弱者,你怕她作甚?你比她強大的多!聽清楚了嗎?啊?”
W擡起頭,目光熾熱,他忽然上前緊緊的抱住了這個老人。
L哈哈一笑,拍了拍W的後背道:“咱們好像……都想明白了……”
……
在W和L的心結受彼此思潮涌動而終於得以解脫的時候,另一邊,薛佳念這邊卻遇到了大麻煩。
中子微曲變能源供給裝置已經在薛佳念帶來的兩個人的努力下逐步趨於穩定,爆炸並引發大沖擊和大毀滅的危機基本已經算是解除了。
可正當衆人以爲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那悄悄偷窺過衆人的蒼白身影卻突襲了一名蘇家的守衛人員。
慘叫傳來,燈光照過去的時候,地面上只剩下鮮血淋漓,卻不見了那名守衛。
薛佳念心裡咯噔一下,她知道那守衛多半已經凶多吉少了。
“還得多久才能搞定?”薛佳念問道。
負責給中子微曲變引擎重新搭建管控代碼程式的數據專家擡頭道:“基本完成了,不過只能暫緩它的問題,真想解決的話,最好還得弄一臺新的操控設備下來替換上去,同時安排相關的專業人員進入核心運行區域對核心進行全面的清檢和維護。”
薛佳念聞言道:“那行了,咱們先撤回去再說。”
衆人聞言立即開始收拾準備撤退。
馬奔來守在入口處道:“死了一個。”
薛佳念眉頭緊皺:“你開路,我殿後。”
馬奔來立即聞言立即招呼二毛等人進入通道。
陰暗狹窄的通道兩側有不少損壞眼中的防護板,內層不是岩石或者土層,而是空的,而那東西似乎就隱藏在其中。
衆人都很小心,槍口有序的切換,警戒着每一處損壞防護板後邊的黑暗。
但當他們幾乎要走到這條狹窄通道盡頭的時候,突然一聲孩童的啼哭聲炸響,跟着所有人都出現了短暫的耳鳴。
薛佳念距離聲源很近,她只看到身前兩個僱傭兵面前轉角處的防護板破開,他們的身體跟着炸成了碎塊。
鮮血濺了周圍人一身。
兩個非武裝人員更是嚇得跌坐當場,一人更是已經失禁。
薛佳念驚呆了,她沒想過那怪物居然還有這種本事,當下就舉槍衝着那孩童啼哭的方向開火了。
子彈劃出一條條殷紅的線條,彈殼落在地上,敲擊出有節奏的鼓點。
黑暗中,一個蒼白的身影迅速躲開,但還是被子彈擊中了右後腿,她慘叫一聲,跑的更快了。
馬奔來這邊也立即循着聲音從防護板缺口處向黑暗中交叉射擊,但怪物已經逃走,圍剿落空了。
一輪射擊結束,薛佳念替換彈匣的同時對身後護衛道:“帶上他們兩個,迅速返回撤離點!”
“是!”
……
隊伍在前進,那東西就一路尾隨,她雖然沒有再發起進攻,卻讓衆人的心率始終維持在一個超高的水平。
忽然,在轉角處馬奔來發現了那怪物!
“在那!”馬奔來發現目標後立即毫不猶豫的開槍射擊!
哭泣的蒼白之軀猛然擡起頭露出一張面前還能辨別爲人的臉,她懷中的孩子已經與她融爲一體,就像連體嬰兒一樣。
“呀!!!!!”一聲慘叫,培養艙炸裂,子彈被盡數摧毀,馬奔來臉色一變,急忙退回之前的掩體,可動作還是慢了一些,他的手臂擦傷嚴重。
聞訊趕來的薛佳念等人見聲波攻擊消失立即重新展開攻擊。
可她已經不見了。
薛佳念當即下令道:“撤退!!”
所有人毫不猶豫的開始向原路奔去,可她一直徘徊在周圍,時不時的發出滲人的笑聲,薛佳念這邊只能邊走邊停。
馬奔來受不了了,他已經死了三個手下,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們保護好少爺和薛小姐,我來殿後!”說完馬奔來就拆下背後的反步兵地雷部署在身前,自己後退十米找了一出掩體架起了武器。
薛佳念愣了一下,但最終也只是一咬牙,說了聲:“走!”
馬奔來這邊的手下見隊長選擇留下也沒有再撤退,他們也紛紛部署反步兵地雷,並尋找掩體,四個人很快就形成相互掩護的支援陣勢。
黑暗中,那身影時隱時現。
馬奔來“你們保護好少爺和薛小姐,我來殿後!”說完馬奔來就拆下背後的反步兵地雷部署在身前,
“在那!”馬奔來發現目標後立即毫不猶豫的開槍射擊!
哭泣的蒼白之軀猛然擡起頭露出一張面前還能辨別爲人的臉,她懷中的孩子已經與她融爲一體,就像連體嬰兒一樣。
“呀!!!!!”一聲慘叫,培養艙炸裂,子彈被盡數摧毀,馬奔來臉色一變,急忙退回之前的掩體,可動作還是慢了一些,他的手臂擦傷嚴重。
聞訊趕來的薛佳念等人見聲波攻擊消失立即重新展開攻擊。
可她已經不見了。
薛佳念當即下令道:“撤退!!”
所有人毫不猶豫的開始向原路奔去,可她一直徘徊在周圍,時不時的發出滲人的笑聲,薛佳念這邊只能邊走邊停。
馬奔來受不了了,他已經死了三個手下,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們保護好少爺和薛小姐,我來殿後!”說完馬奔來就拆下背後的反步兵地雷部署在身前,自己後退十米找了一出掩體架起了武器。
薛佳念愣了一下,但最終也只是一咬牙,說了聲:“走!”
馬奔來這邊的手下見隊長選擇留下也沒有再撤退,他們也紛紛部署反步兵地雷,並尋找掩體,四個人很快就形成相互掩護的支援陣勢。
黑暗中,那身影時隱時現。
馬奔來自己後退十米找了一出掩體架起了武器。
薛佳念愣了一下,但最終也只是一咬牙,說了聲:“走!”
馬奔來這邊的手下見隊長選擇留下也沒有再撤退,他們也紛紛部署反步兵地雷,並尋找掩體,四個人很快就形成相互掩護的支援陣勢。
黑暗中,那身影時隱時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