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生再一次愣住了,而且這一次他的驚訝沒有再獲得楊語蓉笑聲傳達的緩和。
他看着楊語蓉,看着眼前這個不平凡的小姑娘,這個可怕的小魔王。
許久許久之後,楊語蓉突然又笑起來,所有僵硬的,給人不安的氣氛都消失了。
“老師,時間不多了,你該問第三個課題了。”
沉默……
林森不言不語,內心也沒有其他想法,他就這麼看着楊語蓉,看着這個深藏在數序海洋深處的,真實的楊語蓉。
……
“第三個課題……是……呃……呵呵,稍等,我……我好想放在哪裡來着?”韓文生被嚇壞了,他原以爲楊語蓉只是一個天才,一個需要伯樂去給她機會創造世界的天才,可靠的足夠近了,韓文生才意識到她不僅僅是天才,還是一個他從沒接觸過的,比天才更可怕也更危險的存在。
楊語蓉很有耐心,她又恢復到了之前那種笑容滿面的狀態,沒有冰冷,更沒有心機,滿臉天真爛漫,一如對整個世界都充滿好奇的孩子。
“哦!找到了!第三個課題!論‘真實與謊言’,這是一個經典課題,數序網絡上有很多答案,但大部分千篇一律,我想聽聽你的。”韓文生努力保持的鎮定在楊語蓉眼裡無比的拙劣。
不過楊語蓉也不拆穿,她喜歡這種感覺。
“那我和你說三個故事吧。”楊語蓉答道。
“故事?”韓文生來興趣了。
“第一個故事,說有一天,謊言和真實兩個孩子在河邊洗澡,洗完後,謊言不小心穿走了真實的衣服,可真實上岸後卻不甘心披上謊言的外表,而其他人,他們很自然的接受了穿着真實衣服的謊言,卻無法接受"chiluo"裸的真實,並說那有違道德。”楊語蓉的故事很簡單,她說完後平靜的看着韓文生。
韓文生還在回味,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繼續。”
“第二個故事,說有一個當兵的連續幾個月沒洗澡了,血腥的戰鬥取代了他曾經抱怨過無聊的所有美好,這一天,這個男人的軍隊在河邊駐紮與對岸的敵軍陷入了對峙,入夜後,河水聲就像般折磨着他,徹夜難眠的他最後豁出去了,他要去洗一洗,趁着夜色,不會有人發現的!可當他赤身裸體的浸泡在河水中的時候,他忽然發現河的對岸也有一個人,那個人也發現了他,一瞬間,所有身份都回到了他身上,他匆忙上岸,拿起槍,對準了對岸那個一樣"chiluo"的人,而且比敵人要快!但就在他準備扣動扳機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兩個赤身裸體的人,放下國籍和身份後,爲何還要致對方於死地呢?……而也就在他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河的對岸響起了槍聲!”
第二個故事說完了,楊語蓉還用口技模仿了槍聲:“砰!”
韓文生心神一顫,回過神來看住楊語蓉。
楊語蓉抿嘴一笑問道:“還要繼續聽第三個故事嗎?”
韓文生還沒從上一個故事的餘韻中解脫出來,他緩了好久,才點頭道:“繼續吧。”
林森也挺好奇的,這兩個故事,第一個他很小的時候就聽姐姐說過,而第二個,他已經聽過很多次了,也思考過很多次了。
可沒想到,楊語蓉還有第三個故事。
楊語蓉微微一笑道:“第三個故事,說有一個女孩,她從出生的時候,人生就被規劃好了,包括如何死去,對於這一點,女孩從沒有感覺到怪異,因爲她周圍的所有人都是如此,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會死,也就不那麼在意爲何會有這樣的人生,但……有一天,女孩遇到了一個另一個自己,一個性格、外貌等等一切好像完全相同的自己,起初女孩認爲這是她註定的朋友,可逐漸的,她發現,這個與她一模一樣的人,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完全一致!這種相似沒有讓女孩感到安心,於是她開始和另一個自己比對記憶,等等一切……然後她發現,原來……那就是她自己!一模一樣的靈魂,一模一樣的身軀,完全相同的記憶,完全相同的人生……這時候,女孩還沒有意識到危險的到來,她只是在靜靜的思考這一切是爲什麼……而結局是,沒有爲什麼,世界就是這樣,每個人,從出生,人生就被規劃好了,甚至你死在哪裡,都是註定的!可這不是命運,而是鐐銬!於是這個女孩在自己記憶的深處埋下了一枚種子,並安靜的接受了死亡,但從這一刻開始,死亡不再是生命的結束,而是開始!”
第三個故事說完了,楊語蓉語調一收,很自然的把韓文生面前的幾乎冷掉的大餐拉到自己面前。
在楊語蓉享用美味大餐的時候,韓文生的雙眼變得空洞起來,他的思維受到了嚴重的擾亂,這不僅僅是楊語蓉的緣故,而是本身韓文生理解和認知問題的方式就與他人有着天然的不同。
林森聽完這第三個故事後,有震驚,也有釋然,並且毫無意外。
這種毫無意外反而是林森最意外的地方……因爲他長期積累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面了。
楊語蓉給他的那種特殊感覺也找到了最終的歸宿。
……
“楊語蓉,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碰我東西!”舍友對楊語蓉一直不太待見。
楊語蓉的脾氣也很古怪,你越是不待見我,我就越要讓你不舒服。
而且,只要你敢動手,我也分毫不讓!
所以,自從上一次楊語蓉還手把一個比她高很多的女生打進手術室之後,就算別人再怎麼生氣,也絕不敢和她動手,可逐漸的……楊語蓉也就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別那麼小氣嘛,我只是給它修了一下,你看看,是不是更好看了?”楊語蓉很天真很無辜的縮在角落裝可憐。
同寢室的舍友本來也是個老實人,可老實人也有爆發的一天啊。
林森仔細看過去,眼睛頓時瞪大了,這個老實人……居然是……
“你!你這叫修嗎?你懂不懂什麼叫殘缺藝術?你現在把它補完了,也就徹底毀了它了!”韓空文用盡量大的聲音發泄着怒火。
楊語蓉撇撇嘴,把那個男人的易元子雕塑接過來,跟着。
“啪嚓……”
她又把這雕塑的頭和手臂給拆下來了。
“喏!又殘缺了!滿意了?”
韓空文驚呆了,她接過那巴掌大的雕塑看了一陣後,啪的一聲摔碎在地上,轉頭離開了。
“喂!怎麼又生氣啦!我不是幫你還原了嗎?”
韓空文沒理她,她徑直離開了宿舍,直奔教學樓。
……
“我不要再和她住一起了!”在韓文生面前,韓空文就是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她氣不過的時候都會來找叔叔幫忙。
韓文生也很苦惱,作爲這個班級的負責人,他不單要教學,另一個任務就是像父母一樣照看這羣心智還沒成熟的孩子。
“不住就不住吧,你下午把東西收拾好搬到我那去,我去住書房。”韓文生也放棄了,他試過所有辦法來讓楊語蓉接觸集體,但她有意的排斥讓韓文生也沒辦法了。
……
韓空文也走了,房間裡只剩下楊語蓉了。
這之前,楊語蓉已經氣走過好幾個舍友了,其中甚至包括年齡比她大很多的維薩拉艾米,那一次楊語蓉用的辦法是偷偷在艾米的衣櫃裡放了一個提線木偶,這種手工藝品或許在別人看來是禮物,但對艾米這種生化人而言,可就是"chiluo"裸的侮辱了。
爲此,楊語蓉險些被開除,不過好在艾米並不怎麼計較,但前提是不再和楊語蓉住在一起。
獨自享受奢華宿舍的楊語蓉把自己浸泡在堪比游泳池的浴缸裡,水的包容讓她無比的安心。
可十分鐘後,她的房門就被踹開了,幾個人急匆匆的衝進來,把她從浴缸裡“救了起來”。
等到幾人手忙腳亂的打算給楊語蓉做心肺復甦的時候,楊語蓉卻忽然睜開眼,很茫然的看着她們道:“你們在幹嘛?”
幾人愣住了,隨後韓空文道:“你不是自殺了嗎?”
“自殺?”楊語蓉呆了一下,隨後掩嘴笑起來:“哈哈哈哈!怎麼會呢!我正在練習憋氣呢!”
“憋氣?你能憋十分鐘?!”韓空文不相信,而這時韓文生進來了,他咳嗽了一下,隨後示意幾人離開。
楊語蓉微笑目送幾人離開,隨後她把自己裹在被單裡。
韓文生坐在牀邊,皺着眉看着這個女孩。
被盯的不自在的楊語蓉忽而一嘆:“哎,是我錯看大叔了啊!”
“怎麼?”
“你居然有偷窺的癖好?”楊語蓉一語中的。
可韓文生絲毫不覺得羞愧或者難堪,相反他很淡定的答道:“發現異常的是洛洛,他從見到你之後就覺得你存在輕生的傾向。”
“洛洛?”楊語蓉也沒有懷疑,她只是有點意外:“那個私人管家這麼厲害的嗎?”
韓文生把洛洛拿出來,放在楊語蓉手裡,隨後說道:“你爲什麼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