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身旁成羣結隊飛過的海鳥,一夜未眠的涅雲姬有種恍惚之感,她感覺世界從未如此刻這般寧靜過。
羅生天盤膝而坐,他閉着眼,呼吸均勻,不過涅雲姬知道師傅還醒着。
“師傅,我們還能再見到師姐嗎?”這是納蘭玥問的。
羅生天睜開眼,眸光微微黯淡,他輕聲道:“爲什麼這麼問?”
納蘭玥也不知道爲什麼,可她總覺得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東方若了。
“不知道……但我總覺得姐姐離他越近,就會離我們越遠……”
這解釋說的很微妙。
羅生天輕輕一笑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聚少離多本就是常態,玥兒,有一天,你也會離開玄奧大宗,去很遠的地方的。”
納蘭玥畢竟年幼,聽了這話卻皺眉道:“我纔不要呢,我要一直留在師傅身邊,哪也不去。”
羅生天又笑了,這一次他沒有再說什麼。
涅雲姬的目光凝望在遠方,她忽然一驚,跟着說道:“我懂了!師傅!我好像全都明白了!”
“恩?”羅生天有些意外。
納蘭玥則滿臉茫然:“啊?你明白什麼了?”
涅雲姬笑了,她顫聲道:“太陽東昇西落,一年四個季節,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時,每小時六十分鐘,三千六百秒……所有這一切,對我們而言是不是太熟悉了?”
納蘭玥沒懂,還是一臉懵:“什麼啊?”
可羅生天的表情變了,他藏在面具之下的沉靜消失了,甚至整個人都不寒而慄。
涅雲姬沒有詳細的解釋,因爲她也是剛剛纔突然明悟的,她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或者說……來消化這可怕而又殘酷的一切。
……
東方若看着太陽升起的地方,迷茫之後便是熱淚盈眶,她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又突然感覺整個靈魂都在顫抖。
……
“我們能做到的?對嗎?”
“恩!”
……
東方若的淚水悄然滑落,她每天都會記起整個畫面,卻從沒有認真的去看他當時離開的眼神。
那種疲憊不堪,那種向死而生的決絕!
“爲什麼……”東方若突然心中一緊,痛苦到難以呼吸的地步。
白澤見狀急忙上前扶住東方若,而在觸碰到東方若身體的那一刻時,他更是一臉震驚的問道:“師妹?你怎麼了?你的身體怎麼這麼冷?!”
東方若幾乎站立不住,她回想起所有這一切。
從圖拉雅……到塞伯魯斯……再到瓦沙利爾……
她以爲自己看到的殘酷越多,對這個世界看的越就越是透徹,越是清晰……
可是她忽略掉了最重要的一點。
“每天……太陽東昇西落……一年四個季節……三百六十五天……”東方若哽咽的說着,她邊說邊笑,最後泣不成聲。
白澤以爲她瘋了,可是他清楚東方若是什麼樣的人
她絕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就被擊敗。
可爲什麼她會變成這樣?
‘東昇西落?四個季節?三百六十五天……’白澤嘗試順着東方若的話思考,可是他的內心一片空白,這些東西到底意味什麼?
……
“7號,你的位置有所偏離,立刻修正。”
“7號收到。”
武洪川帶着先鋒軍繼續深入,現在他們已經來到異常區域的內環地帶了,從這裡向前看,偵測到的環境顯示前方存在着一片巨大的廢墟,通過地貌還原,顯示爲戰前帝國第七軍團駐地。
同一時間看到這些數據的肖晴面色凝重,她已經知道這裡是哪了,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廢墟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第一、第五編隊從右側進入廢墟,嘗試與C目標接觸。”武洪川調動着手下。
這邊立馬有二十臺遠征者向着廢墟的南側開進,他們鎖定的C目標是勒米帝亞和蘇米所在的地方。
看到隊伍有所行動,肖晴提醒了一句道:“大家小心,敵人對人類抱有極端惡意,一旦發現異常,不要猶豫,直接嘗試消滅。”
“收到。”
所有先鋒部署都開啓了戰鬥模式。
武洪川位於陣列中心,他從這裡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廢墟中心位置的情況,目前那裡還算平靜,但是偵測結果顯示,在那裡聚集着三個幽能波形超出偵測範圍的目標。
“第二、第四編隊從左側進入廢墟,嘗試與A目標接觸。”
又是二十臺遠征者向前挺進。
“第七和第九編隊準備提供支援,其他人原地待命。”
“收到。”
……
天空中,蘇可可率領的數序世界先鋒軍已經先人類一步抵達了廢墟上空,並且它們此刻正圍成一個圓,將整片廢墟的空域進行的全面的封鎖。
站在流光界衛上的蘇可可看了看廢墟中的三道光柱,以及其他一些活動目標,最終目光鎖定在了廢墟中心位置的三個人身上。
同時腦內立即形成了三人的相關資料。
穿着全覆蓋式功能戰衣的神秘人顯示資料爲空白待補充。
有着骨翼,幽能波形超出偵測上限的女人是玫瑞,前帝國皇庭衛隊成員,後遭迫害受感染成爲異種,不過她成爲異種後的活動軌跡很不規律,所以相關資料也算是待補充的。
最後一位的數據信息很多,但反而是讓人更加搞不清她到底是誰,而這個人就是曾經潛入原始數序海洋並留下足跡的楊語蓉。
此刻她們倆好像達成了某種默契,正準備聯手揭開神秘人A的面紗。
不過很顯然,這個突然出現,並且一上來就攪動全局的神秘人並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起碼以玫瑞和楊語蓉兩人的力量還是差了點意思。
所以經過幾番簡單的交手後,玫瑞和楊語蓉選擇了平靜的對峙,轉而嘗試通過交流了找出神秘人的破綻。
可……
“你們想套我的話?還是省省吧,我不過是來畫個句號的,做完這一切之後,你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沒必要和我起爭執。”對方的語氣不是很欠揍,但是說的內容卻讓玫瑞和楊語蓉聽着分外的刺耳。
尤其是玫瑞,她自從發掘到這世界的本真後,就沒打算再由別人來掌控她的命運。
所以,玫瑞第一個開口道:“我不管你是誰,就算你是主宰一切的神,只要你敢再玩這種重啓的遊戲,我就殺了你!”
神秘人聞言噗嗤一聲笑了:“論起傲嬌和逞強,你的確是最具代表性的一個。”
玫瑞聞言也笑了,不過是惱羞成怒的冷笑:“你在懷疑我?”
神秘人看着玫瑞:“不是懷疑你,而是想說……如果你真有這個本事,幹嘛還只顧着說話,直接來殺我好了。”
面對這種毫無遮掩的挑釁,玫瑞的怒火算是徹底的爆發了。
始終保持冷靜的楊語蓉卻從中嗅到了一絲危險,不過她並沒有打算阻止玫瑞,或許讓她們先打一架也是好的,總比就這麼幹瞪眼僵持着好。
兩個強到讓人失去概念的存在交手,那種場面已經不能用眼花繚亂來粗略的描寫了。
因爲尋常人根本就看不清他們的動作,更何況,玫瑞的進攻方法更是極其的原始而狂野,她甚至都沒有動用幽能波形之類的力量,就單憑肉體的碰撞把周圍的一切都攪的粉碎。
兩拳相碰,繼而炸裂,氣浪衝擊中,兩棟樓瞬間變形,隨後爆裂粉碎。
巨大的撞擊聲即便隔着很遠也能聽得非常清楚。
蘇可可皺着眉,她早預料到這些恐怖的敵人之間會有一戰,只是沒想到他們之間的戰鬥方式如此的原始,當然她更沒想到的是,即使是如此原始的戰鬥方式也可以讓她心驚肉跳到膽寒的地步。
“蘇小姐,林妍女士讓我通知您,不要直接介入戰鬥,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支援人類。”
蘇可可正看着精彩的,聞言後一怔:“你確定?薩曼莎,這可是我們一舉殲滅敵人的最好時機啊,如果只是給予人類支援,我感覺以後一定會後患無窮的。”
薩曼莎:“好的,蘇小姐,我會提交相關信息,並對戰局進行模擬衍算的。”
蘇可可有點無奈,不過既然自己的陛下都這麼說了,她也就只能照此執行了。
不過看人類軍隊此刻的舉動更偏向於偵查,想來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什麼需要支援的,所以乾脆就這麼看着廢墟中心的兩強之戰,心道:‘能打出個結果來就最好了。’
然而這邊蘇可可剛坐下,那邊玫瑞和神秘人的戰鬥就告一段落了。
此時再看廢墟中心,所有的建築物都被夷爲平地,空氣中瀰漫的塵埃順着風一路吹響城西。
玫瑞被扯掉了半邊骨翼,臉上也多了一道傷口。
看着還挺狼狽。
再看神秘人,他的右臂此刻光着,不過一點傷痕都沒有,只是戰衣被撕壞了,可只要面具還在,玫瑞仍是無法確定敵人的真正身份。
“需要幫忙嗎?”楊語蓉悠然而落,她冷冰冰的問了一句。
玫瑞擦掉臉上的血珠,沒回頭道:“什麼時候我們成戰友了?”
楊語蓉冷笑道:“一起收拾了這個外人,再來處理我們之間的恩怨,不是很明智嗎?”
玫瑞看了看指尖的鮮血道:“不需要。”
語落玫瑞再次衝了上去,不過這一次她可就不是純粹依靠肉體的蠻橫了,而是在進攻的同時發出一聲悽慘無比的尖叫,那聲音帶起的聲浪震的瞬間形成一股猶如海嘯般的力量,它重重的拍打在大地和廢墟之上。
只聽得“嘭……轟!!!!”
廢墟上出現了一道明顯的豁口,遠遠看去就像有人從廢墟這塊大蛋糕上切掉了一塊一般。
而正在中心的神秘人連躲的機會都沒有就正面接下來這一擊。
他的身體猶如被狂風捲過的沙雕一般點點碎裂,隨後消失在空氣中。
玫瑞見狀一怔,已經預備好的第二擊硬生生收回來。
她站住了看向前方,想要確定神秘人是不是真的死了,可是眼前空空如也,連那神秘人的一絲氣息都沒有留下。
嗅到這種怪異氣氛的玫瑞臉色一變,跟着就回身一爪劃開,猩紅的弧光瞬間在地面上劃出四道數米深的溝壑。
可神秘人卻完好無損的站在原地,並只一擡手的功夫就抓住了玫瑞的手腕。
“你這麼叫,會嚇壞小朋友的。”神秘人是笑着說的,可是說完他手上一用力,就生生將玫瑞的手腕扭斷。
玫瑞一聲痛呼,隨後對身體的損傷不管不顧,直接用骨翼扎向神秘人。
神秘人見狀一鬆手,腳步連退,從容的躲開去。
而玫瑞也只是冷哼一聲,一甩手,就把剛斷掉的手腕給復原了。
這妖孽級別的戰鬥方式看得楊語蓉一陣唏噓,不過她還是確定了,這場戰鬥最終會以玫瑞的慘死收場。對於這種結果,若是換做幾小時前,楊語蓉會舉雙手歡呼。
可現在……兔死狐悲的故事讓楊語蓉明白,玫瑞不能死,尤其是這個神秘人還在的時候。
所以,不管玫瑞樂意與否,楊語蓉都清楚自己不能再看着了。
她雙手微微一動,縈繞在身側的黑暗瞬間瀰漫開來。
神秘人感受到了這變化,他點點頭,讚許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纔對嗎,如果你們能更早一些意識到這一點,或許我今天一點機會都沒有,不過已經太遲了,你們輸定了。”
“咯咯咯,我以爲我已經夠嘚瑟的了,沒想到你這個連臉都不敢露的傢伙居然比我還會吹?!輸……我還真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呢!”玫瑞說完,沒等楊語蓉的至暗將臨完成就再次衝上前去。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再重複之前那種看着毀天滅地,實則對神秘人完全無效化的攻擊方式。
這一次,她的雙眸血紅,周身都縈繞在一團血霧中,她化身爲最純粹的異化形態,在這種形態下,她的身體的每一處都被異化感染物包裹着,而這些東西只要觸碰到哪怕一點點,都會被感染致死。
面對這種進攻,神秘人語氣終於認真了一些。
但還是以高高在上的方式讚許道:“不錯不錯,把自己化身感染母體,這種進攻方式的確有點棘手呢!”
玫瑞沒說話,她只是冷笑着,用自己的極限速度向神秘人衝了過去。
面對這麼一個碰都不能碰的對手,神秘人張開瑩白的手掌,隨後那靈巧的手指隔空一抓,便扯下了這夜色的帷幕,隨後再一握,抓着那用夜色凝聚的利刃就迎上了玫瑞。
楊語蓉大驚失色,她沒想到敵人居然可以如此從容的就搶走了原本受她控制的力量,甚至還能凝實爲利刃!
這讓她怎能不驚!
而且驚訝之後,楊語蓉隱約意識到了一些東西,她再看那神秘人的時候,尤其是他的步伐和背影。
楊語蓉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一片。
並未注意到楊語蓉變化的玫瑞現在已經徹底進入了瘋狂狀態,她放縱了自己體內最原始的異化細胞來換取最本源的最致命的力量。
因爲她清楚自己已經不需要再有所保留了,面前的這個敵人值得她拼勁全力。
但感覺上是很緩慢,很簡單的交手,實際上只是一道血影從神秘人身上掠過,再回過神的時候。
全程觀戰的蘇可可發現自己方纔居然沒看清他們交手的動作,這種快已經達到了無視這個星球本身束縛極限的地步。
站起身的蘇可可遙望着戰局,她感覺勝負已分,而且毫無懸念。
丟掉如黑夜凝實的利刃,擦擦肩頭的灰塵。
神秘人轉過身的時候正看到玫瑞一臉茫然的跪倒下來。
她的腹部被切開,心口也被洞穿,力量和生命都在從她身上遠去。
痛苦的瑟縮着身體,玫瑞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神秘人走過來,在玫瑞身邊蹲下,他的手搭在玫瑞的肩頭,看着她那痛苦而又茫然的表情道:“你已經很努力了,但這不是你能改變的,對不起了。”
玫瑞的痛苦不是來源於傷口,或對死亡的恐懼,而是一路走到今天,從極端異化,到發現中心之帷和故人骨,她本以爲自己已經找到了生命最強的形態,本以爲自己可以抗爭。
到頭來,卻連真正的敵人是誰都不清楚,就慘敗於此。
她感到委屈……感到茫然……感到不甘和無望……
“你……到底……是……誰?”彌留之際,玫瑞凝望着那黑暗面具之下的神秘人。
神秘人擡起頭,但仍沒有摘下那僞裝。
他看着楊語蓉,輕聲道:“太陽東昇西落,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時,每小時六十分鐘,共三千六百秒……呵……多麼熟悉啊。”
楊語蓉本就已經臉色蒼白一片,而當她聽完這句話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玫瑞沒聽懂,但她明白自己或許從一開始就誤入歧途,走進了一個巨大的圈套,或者說……那些折磨過她的噩夢,從來就沒有結束過……
“你……在說什麼?”玫瑞問。
他拍拍玫瑞的肩膀答道:“我在說,你們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