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馬車駛進了金碧輝煌的皇宮,透過薄紗窗簾,我看到兩邊排列整齊的士兵, 一個個跟木樁似的站着, 不苟言笑, 有大理石製成的長橋, 花草蔥鬱, 建築物錯落有致,有的高達恢宏,有的小巧別緻, 每一座建築物上都是焊金牌匾,刻印着建築物的名字, 想起曾經去過的北京紫禁城, 那裡囚禁了多少少女的癡夢, 又有多少紅顏埋屍於此,卻依舊不改那磅礴氣勢, 這就是皇宮,權利與陰謀的較量巔峰。
進皇宮不久,馬車便在靠側邊的一個地方停下,由於馬車在宮中行走不便,而且易造成極大聲響, 便在這個地方設了馬車和軟轎的交接處。
“參見大皇子。”
“給我備一匹快馬。”才從馬車上由鞦韆攙扶着風姿款款地下來, 便聽到這樣兩句話, 我立刻捕捉住了其中的重點, 大皇子!光聽聲音顯得成熟穩重, 讓人不自覺有一種安全感,擡眸, 恰巧和大皇子投來的視線相撞,天氣本就有絲絲寒意,我又穿得極少,此刻在鞦韆的攙扶下竟顯得弱柳扶風般柔美,再配上那一泓春水盪漾,即使是以絲蘿覆面,我依舊如意料之中看到他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豔。
而那大皇子着一身黑衣勁裝,以白玉冠束髮,眉目清朗,頗有一種英俊瀟灑的風流姿態,此時行色匆匆的樣子,似是外出公幹。
看到他身邊已有侍從牽來一匹寶馬,我施施然一笑,連帶着眼角眉梢都牽扯出嬌柔的風韻,然後微微一福,轉身彎腰進了準備好的軟轎裡,再不看外面一眼,但我篤定,大皇子一定對我留有映象。
大約兩柱香時間,軟轎終於在一處建築物前停下,我依舊淑女地下了轎子,然後站在這個華麗的宮殿前,飛濛軒,不錯的名字,有江南煙雨飄絮紛飛的纏綿味道,一個孤女能住成這樣也算很不錯了,想必殷希白投了很多銀子吧,我心裡一陣得意奸笑。
站了一會兒,我纔看到從飛濛軒裡走出來三名宮女和兩名太監,按理說他們應該在我到之前就在軒外迎接,可是卻在我來後才緩緩出來相迎,很好,有膽色,我剛來就給我一個下馬威,當我這個傳說中的孤女好欺負?還是嫉妒我如此身份也能入宮?我明顯地從他們眼中讀到輕視與不屑,好吧,既然如此,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玩。
“溫常在吉祥。”常在是醉花國後宮品級裡除了新晉秀女外最低的等級,孤女加常在,也難怪他們會輕視我了。
我輕輕點頭,絲巾下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卻是徑直往飛濛軒裡走,進到大殿,比想象中的寬闊舒適,四周的窗戶打開,明媚的陽光透射進來,添了幾絲清新溫暖的氣息,屋內擺設不多,但漸漸精美,價值不菲,牆角處一株紅梅開得熱烈,往裡走,繞過偏殿進到內間,卻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風格,夢幻妖嬈的淡紫色系,絲滑的帷幔,鬆軟的錦被,圓潤光澤的紫玉枕,雕花楠木梳妝檯,精美的首飾盒……殷希白是不是做得太過了?這樣樣樣俱全精緻典雅的軒殿明顯和我一個小小的常在身份不符,但很快我就知道原因,那廝色狼皇帝今晚要來這裡過夜!這這這,這是不是意味着我要侍寢?
在飛濛軒裡閒逛一圈,熟悉了下週圍的環境,剛到前殿,連茶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來了個穿着明顯比一般宮女高一等的姑姑,“溫常在,奴婢是專門負責妃嬪侍寢沐浴的夏姑姑。”
“夏姑姑有禮了。”表面上禮貌地回話,心裡卻開始糾結,侍寢?才第一天就叫我侍寢?姐姐我不答應!拒絕!反對!抗議!
“溫常在請跟奴婢來。”心裡雖然疑惑,但還是跟在她身後款款而行。
不一會兒,我們就到了一處專供第一次侍寢的妃嬪洗浴的地方,只見大殿中央有一個以白玉砌成的大浴池,池水不斷冒着熱氣,上面飄着紅白相間的梅花花瓣,冷香撲鼻,周圍是冶紅色的紗帷,分別挑起一半別在精緻的銀鉤上,製造出一種曖昧的妖嬈氣氛。
我在心裡嘖嘖稱讚,宮裡人真會享受,洗個澡都弄那麼華麗,難怪後宮妃嬪人人想往上爬,最後卻爭得個你死我活落一地白骨的下場。
“溫常在就在這裡沐浴吧,巧櫻和鞦韆姑娘來服侍常在更衣。”夏姑姑熟稔地吩咐着一切,任務完成後便徑自退了出去。
我沒有讓人服侍洗澡的習慣,更沒有那麼大方來個免費裸體展覽,於是在夏姑姑走後便也讓巧櫻和鞦韆退下,自己享受起了華麗麗的梅花熱浴。
從早上起牀到現在忙活了大半天,除了在百翎客棧吃了幾塊桂花糕外,便再無其他,眼見得池邊有幾碟精緻的糕點,頓時食慾大增,一塊接一塊地吃着這些香甜的小點。
等泡夠了吃飽了,我也恢復了精神,整個人神采奕奕,從池中起身,擦乾身體,隨手一撈旁邊美人榻上放置的衣物便直接穿上身,而這樣的後果就是,我看着自己身上相當於沒穿的半透明紗衣下巴差點沒掉下來,笑話,我纔不要穿成這樣去引誘色狼皇帝。
招呼巧櫻和鞦韆帶件褻衣進來,然後我華麗麗地躲在一旁穿上褻衣再穿上紗衣,又在她倆的目光注視加鄙視下擡首挺胸向外走,坐進軟轎,一陣晃悠之後便回到了飛濛軒。
坐在內間的梳妝檯旁,任由身邊的宮女幫我梳妝打扮,古代的裝扮繁冗複雜,我反正是眼一閉心一橫她們愛咋弄咋弄。
於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一番七七八八的裝扮後,我由一名出浴美人變成了如今的等待侍寢的勾魂美人,左眼眼角處點綴一朵斜插着的含苞待放的紅梅,淡紫的眼影,微醺的臉頰,胭脂紅脣,長髮披散,只向上別了一小部分,飾以梅花銀釵,許是熱浴後的緣故,頸上的琥珀項鍊散發出微微的暗紫光芒,除了我堅持不肯脫下的白色褻衣很煞風景外,其他地方皆美得令人觸目驚心,我甚至看到幾個宮女眼中的妒忌神色,而身邊鞦韆依舊是千年不變的淡漠。
片刻後,夏姑姑來驗收成果,在我千辛萬苦保證皇上來之前一定脫下褻衣後終於滿意離去,最後獨剩我一個人坐在偌大的軟牀上等待皇上的來臨。
關於毓琉貴妃,資料少得可憐,我僅僅知道她是一個絕代佳人,傳奇式的人物,二十多年前,在宮外和醉花國皇帝相識相戀,隨後入宮,成了榮寵冠絕的毓琉貴妃,生下二皇子,本是母憑子貴可以更上一層樓,卻在某一夜離奇死亡,除了脖頸處有明顯的勒痕,當時太醫檢查也無任何中毒跡象,皇上悲慟欲絕,派人調查了數月後無果,最終封閉所有關於毓琉貴妃的消息,所有人不得提起。
如此看來,如果是後宮妃嬪之爭,當今皇后的嫌疑最大,畢竟她當時和毓琉貴妃同樣品級,爲了皇后之位,殺人的事又怎會做不出?還有一個極微小的可能,就是貴妃在入宮前已經和人結仇,最後因仇殺而死。
當時二皇子已有十二三歲,因妍妃與貴妃素來交好,便由妍妃代養,據說妍妃淡漠世事,不屑於後宮之爭,得到二皇子的撫養權後,更是穩坐妍妃之位,二十幾年來沒有絲毫動搖。
如今朝堂之上爭議最多的依舊是太子之位,大臣主要分爲大皇子黨和二皇子黨,大皇子辦事利索有主見,能夠從善如流,是個極優秀的太子人選,二皇子有勇有謀聰慧無雙,計策良多,這次甚至主動請纓上場殺敵,再加上其生母是皇上曾經最寵愛的毓琉貴妃,也有很大可能被選爲太子,剩下僅餘一位年幼的三皇子和幾位公主,子嗣並不多。
醉花國帝姓慕容,大皇子慕容淳熙,二皇子慕容楚歌,剛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幾乎是嚇了一跳,楚歌?不會是我從如意酒館挖來的那個楚歌吧,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着,是巧合也不一定,人家堂堂二皇子也不可能屈尊降貴去做什麼斟茶遞水的跑堂小二,這樣一想後,我便放下心來。
大皇子的生母是皇后,而皇后擁有最大嫌疑,二皇子不僅是毓琉貴妃的孩子,且由妍妃代養,又是此次雪原之戰的副將,青冥背後真正效忠的人,兩個皇子相爭太子之位,很明顯的,我該從這三個人下手尋找線索。
這樣打定主意後算算時間,還有將近兩個時辰皇上纔回來,於是取出包袱裡的紫衣銀具,抹去嘴脣上殷紅的胭脂,把長髮束在一起,換上衣服戴上面具準備潛出飛濛軒,卻意外地察覺到有武功高強之人在附近,隨着窗邊人影一閃,一名男子便落入了我的視線中。
我從來人的舉手投足以及身形眼神中判斷出其身份,提高的警惕鬆懈下來,“白羽有何事?”
“屬下收到暗主的飛鴿傳書,說是中途受襲,昌平假象。”
途中受襲,昌平假象?西疆距離銀風國國都快馬加鞭只需七日,而我從暗影開始到這裡已有十幾日,算算信鴿的日程,御楓然應該是恰巧在走了一半的路程後遇襲,那麼昌平假象是指……難道昌平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甚至連皇上也沒看穿?本是一番心意特意放權,沒想到陰差陽錯挑了個內奸,如果是昌平中途襲擊,那麼他是五王爺的人這一點毫無疑問了,雖然有吩咐玄夜偶爾盯盯昌平,但終究是小看了他,小看了五王爺,本以爲一手掌控的局勢,卻也在同時被對方掌控。
御楓然的實力我是相信的,昌平不應該是他的對手,那麼,如果只是單純爲了拖延時間阻止御楓然返回,然後又加快宮變的速度,到時候弄出個“挾天子以令諸侯”謀朝篡位的局勢就不好收拾了。
“你去稟告暗主,說我這邊一切無恙,戰爭的事我會負責,讓他專心對付五王爺。”事到如今,只能爲御楓然減少負擔,讓他無後顧之憂,只是,我開始漸漸察覺到屬於真正的御楓然的王者霸氣,以及與皇帝之間的血濃於水,前世的御楓然,今生的沈逸臨,我的選擇到底是對是錯……
“是,屬下告退。”白羽又一陣風般消失在初降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