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 侍寢後的第二天一大早要到皇后處請安,當然,我這個沒侍寢的也算在內, 估計去到會被集體嘲諷, 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許是偏愛紫色的緣故, 我依舊着了一襲淺紫裙裝, 左眼角處的梅花被抹去取而代之眉心處一點紫色風韻的鏤空花紋,簡單的髮髻上斜插一支紫玉釵,整個人越發顯得清麗脫俗, 楚楚動人。
乘坐軟轎來到翩絮宮,還好不算遲, 座中已到妃嬪人數不多, 我走到大殿中央, 看到兩排的妃嬪俱是花容月貌沉魚落雁之姿,只是美的風格不同, 像我今天這樣的裝扮是算不會引起太大注意的,我向皇后以及各位妃嬪盈盈下拜,各自請了安。
旁邊有淡妝濃抹穿着一襲桃紅宮裝的妃嬪輕蔑地看了我一眼,用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聽到的聲音道:“妹妹今兒個起得真是早,神清氣爽的, 看來還是晚上沒有累着的好啊。”看來皇上沒有來飛濛軒的消息已經傳得整個後宮人盡皆知了。
聽聽這話裡帶刺的多明顯, 要是這有刺橫飛過來, 估計我直接變成仙人掌了。
“呵呵, 姐姐此言差矣, 服侍皇上又怎麼能用累來形容呢?”不是姐姐我說你,就你這樣說話, 遲早讓人揪住話柄,到時候害的可是自己。
“你……可惜妹妹卻是連服侍都未曾有,恐怖難以體會吧。”
此時陸陸續續有妃嬪入座,一個個好整以暇,看着我們的好戲,皇后見狀出聲制止,“品嵐,你常常今兒個新鮮出爐的蒸薰蘆薈糕,味道不會太甜,很合你的口味,”轉首又對衆妃嬪道,“妹妹們也都嚐嚐吧,喜歡的叫御廚多做點,常在也入座吧。”
嘖嘖,最後才招呼我,是故意把我晾在一邊給個下馬威呢還是剛好忘記?
“是。”我向皇后微微一福,走向下首自己的座位上,拿起茶杯輕呷一口,再品嚐了下糕點,味道果然不錯,周圍的妃嬪都在閒話家常討論這糕點的味道,亦或是皇上新賞的某某飾品之類的,唯獨收養了二皇子的妍妃和剛剛一副蛇蠍美人樣子的嵐妃,妍妃着了一襲淺粉長紗裙,乾淨淡雅,顯得嫺靜淑容,此刻只是靜靜地品嚐着糕點,目不斜視,好似對這一切都淡淡然,相反的,嵐妃則仗着妃子的高位,目光肆無忌憚地在衆妃嬪中逡巡,皇后之下便是此二妃最大,當年的毓琉皇貴妃到如今都是獨一無二,無人能取代。
“溫常在。”才坐下沒多久又招來皇后問話,這廝的是不是閒着沒事幹口水太多需要消耗下。
“臣妾在。”我只能選擇恭敬地答話。
“你是孤女?”居然直接找我的弱點說事,揭我瘡疤,殷希白,瞧你安排的什麼破身份。
“回皇后,臣妾自出生後沒多久便父母雙亡……”一面編故事一面裝得楚楚可憐,“後來被一戶人家收養才得以存活下來。”
“常在的身世真是可憐,現在能得到皇上的青睞進到宮中,應該好好遵守本分,努力服侍好皇上。”
警告!絕對是□□裸的警告!還遵守本分,若我要生事怕你連你也奈何不了我吧,心裡這樣想,表面上卻依舊恭順道:“臣妾明白,一定盡力服侍好皇上。”聽清楚了,是盡力服侍,保不準哪天姐姐我心血來潮就把你家皇帝老爺子勾引了去。
“既然進得宮來,你就該好好打扮打扮,不要太素淡了。”
“臣妾謹遵皇后教誨。”
見我沒有太大紕漏和錯誤,皇后也無計可施,準備讓我退下,此時殿外卻傳來了戚公公的聲音,“聖旨到——”
於是在座所有人跪拜,“溫雪瑤溫常在接旨——溫常在德才兼備,溫婉賢淑,靈敏聰慧,深得朕心,故冊封爲正二品妃子,賜號瑤,欽此!”一段不長的聖旨念下來,驚呆了在場所有人。
我頂住巨大的震驚舉起雙手接過聖旨,“溫常在接旨,”然後緩緩起身,脣邊擠出一絲微笑道,“有勞戚公公了。”
“恭喜瑤妃榮升。”戚公公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特討打,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看不出他意。
“呵呵,多虧了戚公公美言啊,”見他準備離去,眼風一掃鞦韆,示意她跟過去打賞,“公公慢走,讓鞦韆送送您吧。”
這皇帝是腦子被門夾了還是哪根神經搭錯了,我才進宮第二天,並且沒有任何侍寢記錄,就突然從最低的常在升至妃子的高位,我十分不解,難道又是殷希白從中作的手腳?但是可能性畢竟不大,選妃人選是皇帝親自甄選,不可能用錢買通,相想我一個孤女猝然進宮,然後榮升高位,站在風口浪尖,免不了成爲許多人爭鋒相對的對象,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但我和殷希白交易之事理應沒人知道……一大堆疑問盤旋腦海,想破腦袋也想不通。
皇后眼中急速斂去驚訝神色,親切地拉着我的手道:“恭喜妹妹了,妹妹真是好福氣。”瞧這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我看着都覺得萬分噁心。
“呵呵,這是託姐姐的福啊。”這話說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假,但是要在後宮中生存,誰不是臉皮比長城還厚?
一旁妍妃神色淡然,卻是對着我微微一笑,我亦禮貌地回她一笑,轉過頭卻看見嵐妃妒忌的神色,以及一干妃嬪的怒氣與不甘,甚至有幾個懂得見風使舵的跑來向我示好,意味很明顯,就是想我在皇上面前替她們美言,可惜啊,姐姐我連皇上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你們怕是找錯人了。
回到飛濛軒,才發現大殿中央陳列了一大堆皇上賞賜的物品,綾羅綢緞,金玉珠寶,燕窩人蔘,甚至有兩盆珍貴罕見的綠梅,我看着這些賞賜,有些哭笑不得,天啊,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會相信皇上會喜歡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只好等着下次去血影谷的時候嚴刑逼供殷希白。
隨便挑了一兩件玉器於手中把玩,忽然想起第一天來這裡的時候只打賞了點銀兩給服侍太監和宮女,於是便把他們喚來,將手中玉器給了太監,又揀了三隻漂亮的銀釵塞到宮女手中,看着他們有點受寵若驚不知所措的樣子盈盈笑道:“這些賞給你們。”
其中一名宮女道:“娘娘,這太貴重了。”
“我只管這些是送給誰,不管它貴不貴重,你們收下便是,還有,把這些東西都收拾好。”我伸出一隻手指向那堆賞賜品,戴在纖細手腕上的銀鐲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鞦韆,幫我準備一份禮物。”一切妥當吩咐後,我坐在精緻的楠木圓凳上,愜意地品嚐着宮中極品天霜梅露茶。
研墨軒是妍妃的住處,離飛濛軒不遠,我只需步行穿過幾間不大的居所便可到達,剛到入口處,便看到滿園盛開的菊,雖是冬季,但應該是經過特殊處理,才使得這研墨軒裡菊香四溢,一片春意盎然的勝景,眼見得有小太監向前跑去和妍妃通告,我也只緩緩踏着這淡淡菊香春遊般愜意,一直走到小巧玲瓏的菊香亭,看見妍妃起身迎接,和早晨不同,她換了件淺黃的絲綢宮裝,整個人顯得平易近人,眼裡卻是一抹不易察覺的憂愁。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我的腦裡飛快掠過這句詩,這宮裡紅顏,若得不到皇帝恩寵,只得孤獨終老,一聲鬱鬱而終,但妍妃,光看這滿園春香,便知皇上對她不薄,她又爲何如此憂愁?亦或是真心愛上了那真龍天子,因得不到一份完整的愛而悲傷?
“不知妹妹今日會來,我沒什麼準備。”妍妃的聲音也正如那菊香般清清淡淡,餘韻纏綿。
“呵呵,只是我一時興起想來看看姐姐,經過這滿園飄香菊韻,忍不住便進來了,原來正是姐姐的研墨軒。”
“妹妹來這坐吧,”妍妃領着我在菊香亭鋪了一層雪貂坐墊的石凳上坐下,“妹妹可也是愛菊之人?”
“只是對菊有些瞭解,眼見得明明是冬日,卻有如此菊宴,一時動了心思罷了。”
“呵呵,若妹妹喜歡,倒可以拿了幾盆回去。”當年毓琉貴妃心思獨特,獨具匠心,又因着妍妃喜菊,便是爲她創了這冬日薰香暖菊之法,如今妍妃明顯有意避開這個和毓琉貴妃有關的話題,是不想因提及故人而傷悲,還是有其他原因?
但是,她越躲我就越是要提,“姐姐這菊可是採用了冬日薰香暖菊之法?”
妍妃的臉色微變,只是輕輕答了句“是”。
“我對這方法只是略有耳聞,瞭解甚少,不知姐姐可否爲我自己講解?”
“呵呵,其實這個冬日薰香暖菊之法我也不是很清楚,怕是要掃妹妹的興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畢竟彼此之間不熟悉,若是逼得太緊只會適得其反,轉身對着鞦韆道,“鞦韆,把東西拿來。”
從鞦韆手中接過一個精美的紅緞錦盒,交到妍妃手上,“第一次來研墨軒,這是妹妹爲姐姐準備的禮物,請姐姐收下。”
妍妃掩飾之前的尷尬,微微一笑,打開紅緞錦盒取出盒中之物,“青碧菩提?”
“對的,今日皇上賞了我很多東西,我見這青碧菩提光澤剔透,翠玉翡然,就想到了姐姐,覺得很配姐姐的氣質。”這句倒是真話,妍妃是人淡如菊,配這青碧菩提正好合適。
“那就多謝妹妹一番好意了,”隨手把青碧菩提放回錦盒,交給一名貼身丫鬟,“妹妹嚐嚐看研墨軒的茶菊丸子,正是用這裡的菊瓣製成的。”
夜晚的研墨軒內,妍妃和二皇子相對而坐。
“母妃,你是說今日瑤妃來了研墨軒?”雖不是妍妃親生,但那聲音卻也如她一般清淡,只是多了一份男子的陽剛之氣,有如清冽的溪水淙淙流過,乾淨而不帶一絲雜質。
“楚兒不用擔心,她沒有爲難我。”
“母妃……”似乎有一絲心疼之意,雖彼此間只共同生活了十二年,卻比親生母子還親。
妍妃一隻手覆在二皇子手上,安撫道:“真的沒事,你就放心吧,母妃不屑與她們宮鬥,想必她們也不會找母妃的麻煩。”
“好吧,不早了,母妃早點休息,孩兒告退了。”二皇子起身離開,表面上放下了此事,心裡卻思忖着何時會會這個瑤妃,自己派在母妃身邊的貼身丫鬟所描繪今日的情景清晰印於腦海,呵,溫雪瑤是吧?是真想知道冬日薰香暖菊之法還是想探聽關於自己親生母親之事?再者,能讓父皇一日晉升的女子又是何等樣的人物?自己真的很想親自見識下,一抹清澈的笑容浮上嘴角,卻讓人看不懂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