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一個劍花,對上楊秀,眼角帶着狡黠道:“阿秀,接劍。”楊秀微笑着點頭,反手與楊毓對練起來。
三日轉眼即過,清晨的陽光照着薄霧,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楊毓歪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中,慵懶閒適,馬車中的薰香有些重,楊毓放下手中的書簡,靜墨趕緊將軟墊墊在楊毓後腰位置,扶着楊毓直直身子道:“祺硯,將帷幕打開些讓女郎透透氣。”
祺硯趕緊打開帷幕,捻滅薰香,一邊扇着馬車中的香氣,一邊若有所思道:“女郎,爲何今日宴飲,卻不着華服?我們又不是沒有,何必一身素衣?”
楊毓斂斂身上的素白寬衣,一雙如玉雕琢的玉足踏上高齒木屐,端坐於軟墊上。一支暖玉簪子將秀髮隨意的束於腦後,一塊不值錢的青玉環佩。就算穿着如此普通,還是掩蓋不掉她身上的瑰姿豔逸,張揚豔麗中帶着一份淡漠清雅,隻眼眸微轉,便令人覺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輝。挑眉笑道:“女郎觀將如何?”
靜墨溫柔的笑道:“神色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楊毓微笑的道:“我還在孝期中,着白最好。”便不再多言。晉人喜以行止容貌,評論一個人的品行,如此裝扮,掩去楊毓身上的妖嬈豔麗,而多了幾分清豔脫俗,不可謂不恰當。
馬車軲轆登登的前行,進入了蒼山地界,楊毓看着窗外初生的太陽道:“時辰尚早,停下休息會。”
車伕應聲逐漸放慢速度,在一片綠草如茵的空地緩緩停下。祺硯和靜墨一人車上一人車下,扶着楊毓下了車。
幾人在草地上鋪上錦墊供楊毓休息,正在此時,遠處馬蹄隆隆,塵土飛揚,眼見着,是一小隊的馬車行來。
噠噠噠,馬蹄聲逐漸靠近。
行在最前頭的人,騎在棗紅高馬上的,是位三十上下的男子,不同於晉人喜愛的病瘦白弱,卻是個身高七尺,膚色略黑,五官如同鬼斧神工雕刻般的男子,身上帶着一股讓人遍體生寒的殺氣,紫衣獵獵,仿若天神的威嚴。
楊毓心間一驚,是他。
馬隊在離楊毓馬車五十步遠的空地停下,只見騎在馬上的男子眉頭舒展,喊道:“此處甚美,我們再此修整一二吧。”
:“是!”二十人左右的小隊,無論是騎在馬上的男人,還是趕着馬車的車伕,齊聲應答,喊聲整肅,竟嚇了祺硯一跳。
:“呀!”祺硯小聲驚呼,身體一抖,雙手按住胸口,對那些人翻着白眼:“嚇死我了。”祺硯抱怨道。
楊毓忍俊不禁,眉毛彎彎,輕笑一聲。
靜墨無可奈何的看着祺硯,恨鐵不成鋼的搖頭,小聲斥責道:“祺硯,怎可在女郎面前如此無狀!”
祺硯吐吐小舌,抖抖肩,略帶諂媚的看向楊毓,可憐兮兮的道:“女郎~~”
楊毓勾起脣角,又板起臉道:“下不爲例。”
見楊毓輕輕放過祺硯,靜墨用手指戳戳祺硯的頭,叉着腰道:“還不謝過女郎。”祺硯眯着眼笑着摟住靜墨的胳膊,撒嬌似的道:“全聊城有誰不知曉我家女郎的賢名?奴也就是無狀一下逗女郎一笑而已。”
靜墨辯不過她,也低低的笑了起來。
:“哈!”祺硯突然倒抽了一口氣,楊毓循着她的眼神看過去,
只見從一頂青帷馬車上走下一個一身白裳的男子,端端的站在那,就像奪取了所有的光。
半響的靜默。
:“無量天尊。。。”祺硯怔怔的捂着跳個不停的胸口,面色緋紅小聲唸叨:“這是誰家郎君,怎會生的如此,如此。。。”一時的語塞,竟找不出詞語來形容此人。
:“真如仙人一般的人物啊。”靜墨訥訥的道:“這人怕就是那琅琊王靖之了吧,若是讓聊城的女郎們在街上觀得此人,怕是聊城便要車馬僵止,水泄不通了。當日看殺衛玠之女們,若觀得此人,也不知還會否記得琳琅珠玉的衛階?”
這個時代,因爲儒家思想遭到道家,墨家思想的激烈撞擊,對女性的禁錮並不太過,年輕女子也可出門上街,碰到美男子出行甚至可以要求對方停下車馬,官府將這等風流韻事視作風雅,更是不會多管。衛階便是因爲身體虛弱,被衆女圍觀太久,體力不支而死,徒留下個看殺衛玠的成語,供人們茶餘飯後做談資。
楊毓眼見那日爬牆的美少年正與剛纔騎馬的男子談笑風生,也是一陣的心慌,幽幽的道:“此等光彩,氣韻,哪裡是不堪羅綺的衛階可以相比肩的。”隨即,眼光又投到紫衣人身上,脣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將我的琴拿來。”楊毓擡高聲音道。
靜墨毫不遲疑,收回目光,趕緊去將楊毓的七絃琴取來,奉於面前。
“爭----------”一聲。
遠處的衆人立馬循着琴音望來。
楊毓脣角划起一抹更濃的笑意,手下並不停歇。
琴聲續續,正如秋日裡的湖水慢慢四溢開來。耳邊一陣微風忽起忽伏,悠悠揚揚,一種情韻,一種風華。是過盡千帆後的心念所至,是悅遍人世後的瀟灑肆意。
:“好個知情識趣的女郎。”紫衣男子笑着道。
王靖之揚脣而笑道:“此曲乃嵇康所做《短清》,取義於雪,言清潔無塵之志,厭世途超空明之趣,其志在高古,若寒潭之澄澈,這楊家女郎好高潔的志向。”說着不由得嘆口氣道:“如此知音,可惜是個長相俗豔的女郎。”
紫衣男子微微挑眉,輕笑道:“依我看這女郎不俗,竟讓惜字如金的王靖之如此評論,又怎會是俗物?”他有意調侃,王靖之卻不理他,雙目微合,聽着楊毓的琴聲。
楊毓的琴聲驚訝到的不僅是遠處的幾人,更驚了她身邊的祺硯和靜墨,二人不停的隔空交換眼色,天啦天啦,女郎才學琴半年啊!
正當衆人沉溺琴音之中,楊毓卻突然停手,雙手扶在琴絃之上,呼口氣。
琴音正是美妙之時,卻戛然而止,讓人如鯁在喉,吞吐不得,渾身難受。
王靖之也睜開雙目,驚異的看着坐在草地上的白衣女郎,微微皺眉,喚來身邊的護衛。
護衛抱拳行禮聽命後,雷厲風行的來到楊毓一行人身邊,對守在前面的靜墨行禮,揚聲問道:“我家郎君言,琴音高古空絕,何不瑟瑟行之?”
他說,你的琴聲很不一般,怎麼不彈了?
楊毓妙目一轉,眼眸流光溢彩般,讓護衛不由呆了呆。
:“我已盡興,何須再彈?”紅脣輕啓,貝齒輕落,言簡意賅,不由反對。
護衛臉色微紅,轉身離去。
:“她這樣說?”紫衣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單膝跪地的護衛,一臉的哭笑不得。轉頭看向王靖之,卻像是意料之中般。
:“這便是黎仲和桓七所說的那位楊家阿毓?”紫衣男子笑意盎然。
王靖之從脣邊溢出一聲:“嗯。”算是回答了他。下一刻卻像改變主意般,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站起身來。
眼見着王靖之走向楊毓的方向,紫衣男子緊追兩步,跟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