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紛紛避之,楊毓一怔,剛想扶着盧柬的手站起來,卻發現盧柬早已退到一邊的人羣中,而那壯漢卻似沒看到她一般,直衝着她過來了。
“砰!”
一聲,車上的恭桶翻到了,一桶的“阿堵物”自上而下,將楊姝淋了個透,那未來得及閉上的嘴裡,全是騷黃惡臭之物。
她愣着,眼睛張的老大:“啊!!!”
接着,她整個身子癱軟在地,一邊嘶叫哭號,一邊不住的作嘔,很快,身邊的地面上全是嘔吐物和屎尿,整個人幾乎要暈倒了一般伏着地面。
只見那漢子摘掉蒙着臉的粗布,憨笑着道:“哎呦,撞到人了,真是對不起。”說着他上前幾步剛伸手要扶起楊姝,楊姝也伸手等着他來扶。
壯漢面色一變,連連作嘔,一連後退數步大聲道:“這位夫人吃了什麼!怎麼身上比恭桶還臭!我倒恭桶數年,這鼻子定不會斷錯,夫人比恭桶臭。”說着,他那張無比誠實的臉還很肯定的點點頭。
楊姝愣愣的看着她,周圍譏笑嘲諷的笑聲一時間爆發出來。
衆人紛紛掩着口鼻,一老叟笑道:“這位壯士所言不錯,這位夫人的口,比恭桶還臭!”說着,他連連在口鼻處扇着:“真真臭不可聞。”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四面八方而來的笑聲,將楊姝尖聲會罵,哭號的聲音掩蓋了去。
楊姝回頭,卻發現盧柬站在人羣中,臉上竟然也帶着笑意,事不關己一般。她惡狠狠的叫道:“盧柬!扶我回家!”
盧柬周身一冷,笑着的臉也凝固住,只頓了一瞬間,垂下頭,來到楊姝身側,臉上的表情,顯然被那滿身臭味薰的苦不堪言。
楊姝報復似的雙手抓上盧柬的衣角,自地上爬了起來。正想尋找那始作俑者之時,卻發現,那八尺高的壯漢早已不見蹤影。
盧柬臉上的嫌棄,不言而喻,忍着噁心想把衣衫上的髒污抖摟掉,溼淋淋黃燦燦的東西卻已經滲透了衣內,粘在身上,令他忍不住的犯惡心。
楊姝冷冷的看着盧柬,嘴角一撇道:“沒用的東西,將那車推回家權當賠償!撞了人還想跑!”她陰惻惻的目光已經轉爲陰毒,掃視了周圍議論不斷的衆人,鄙夷的道:“哼!不過區區庶民。”說完,她揚起溼淋淋的頭,自人羣中穿過,那屎尿下的臉早已燒的通紅。
盧柬悶聲應了,走過去扶起手推車。
楊毓面帶微笑的看着盧柬,慢條斯理的道:“郎君這般屈居人下,真是可惜了。”
盧柬心中有些狐疑,眉心一皺,擡眼看向風輕雲淡的楊毓,他不自覺的,被楊毓的光彩所灼,竟下意識的將目光移開,怔了半晌,才堪堪的回道:“女郎是何意?”
他竟喚她女郎?
他不敢直呼楊毓的名諱?
楊毓抿脣而笑,緩緩的道:“無他,只是覺得姝姐對郎君這郎主並不愛重。”她垂頭想了想,接着道:“定是因郎君借住岳丈家中,纔會這般吧?”她淡漠的冷笑一聲道:“若是楊公不在,她還敢在般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喝罵郎君?”
盧柬心中一震,一個想法,自他心中發芽。
:“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快走,與那小賤人說些什麼!”不遠處的楊姝一身污髒,還依舊插着腰,口中低低的嘟囔着。
不必聽清,也知道是一些喝罵之言。
:“呵。”楊毓掩脣輕蔑的笑了一聲。
盧柬擡眼看着楊毓,就算坐在囚車中,那光彩依舊不減,那似乎與生俱來的高貴,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看看看!看個屁!”楊姝尖聲叫道,作勢要返回來。
周圍圍觀的庶民見狀,如同見了鬼一般,不自覺的後退着。
盧柬眉頭皺的更緊,臉皮通紅,只想快快離開這,推着車,悶聲應道:“來了來了!”
楊毓微微搖搖頭,笑着道:“走吧。”
刑司郎看着楊毓那清高淡雅的氣度,方纔挑撥離間之人是她嗎?
饒是聽的清清楚楚,他還是不相信,隨即一笑:“走吧。”
囚車徐徐前行着,這一場鬧劇,彷彿沒有發生過一般,所有人再次看向楊毓,心,隨着囚車前行,越來越沉。
轉過街角,離邢臺越來越近了,楊毓反而愈發的淡然,她微微揚着脣,跪坐之姿一分不亂,那張瑩白如玉的小臉,雙眸流光溢彩,沉靜如水。眉心的硃砂痣,愈發的嫣紅,將這豔麗張揚的臉映襯的添上一抹發乎骨子裡的魅惑。
再瞧她微微勾起的朱脣,攜着一分狷狂,二分灑脫,三分清傲,四分肆無忌憚。
這樣瑰姿豔逸的女郎,周身的氣度卻讓人如沐月影華晨。
邢臺就在眼前,囚車緩緩停了下來。
楊毓安然走下囚車,踏着清雅的步履走到邢臺之上,一旋身的功夫,秋風拂過那潔白的衣袂。廣袖翩飛,風流不可言說。
:“琴來了!”
一侍衛捧着琴,頭髮也擠得亂了,面色緋紅着。
楊毓燦然一笑:“多謝!”
琴伏膝頭,楊毓心中竟升起一絲悲哀。
最後一次了。
她笑着道:“今日離散在即,阿毓再作一曲,聊謝衆位此情。”她略微沉吟的片刻間,人羣中驚呼不止。
一士人呼道:“休言!休言!琴仙要爲衆生譜曲!”
只這一聲叫喊,人頭攢動的刑場,寂靜一片。
楊毓衝那人微微點頭,以示謝意,緩緩的道:“《幽篁操》”
幽篁,茂密幽深的竹林。
若說以物譽人,眼前這位清豔脫俗的女郎,可不就是如竹一般麼?
她手指撫上琴絃,是一曲脫離塵世的悠遠之曲。
婉風流轉中,帶來徐徐清風。
:“阿姐!”桓秋容哭得滿臉皆是淚,哭的喘氣不勻。
桓七郎跳下馬車,挑開桓秋容的車簾:“阿容,下車。”
桓秋容未來得及戴面紗,便直接下了車,前有下僕開路,二人來到邢臺最前面。
這兩個人太顯眼,一出現,楊毓便看到了,她微笑着衝二人點點頭。
這一曲奏完,楊毓安然將琴放在身邊,笑着道:“待砍了我,幫我把琴焚了吧。”
:“好。”刑司郎點頭應下,不忍再看,走到邢臺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