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寧裕從前雖然在爲人處事上稍微刻薄一些,但是他也不至於剛上任不足三年,就開始貪污收受賄賂。
除非,有人給他施加壓力。
旋家長房這些年來,每個月用掉的銀子,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然而,旋家長房根本沒有什麼收入。
旋家已經分家,旋家長房卻依舊不知收斂,花費更是大手大腳,私下也是負債累累。
漸漸地,旋氏也不得不開始貼補孃家。
其實,晏二爺當真不在意旋氏貼補旋家長房,銀子這個東西,賺來便是用掉的。所以,他纔會拋下昔日的顏面,求人來買他培育的花木。
若是從前,他哪裡捨得將自己精心培育出來的花木賣出去?
每一株都是他的心血。
他做了最大的妥協,旋氏卻沒有看見。
旋氏嫌棄他賺的銀子太少,不如虞家人厲害,偶爾她還會提起虞非,說最近虞家又買了什麼東西。晏二爺聽多了,便覺得十分的頭疼。
世上,哪有絕對的公平。
虞家再風光,但是虞家受了多少打擊和迫害,誰又能看的見?
他沒有搭理旋氏的那些話,而是繼續埋頭苦幹。結果,晏二爺。 怎麼也沒想到,旋氏居然會讓兒子去貪污……晏寧裕是旋氏和他唯一的孩子,旋氏怎麼忍心讓兒子去走上這樣的歧路。
刑部的確是個不錯的地方,但是。如今刑部管事的,卻是蘇行容。
那個人的眼裡,是揉不得一點沙子的。
旋氏這樣做,和親手殺了兒子,又有什麼區別?
“晏季文,你怎麼能這樣說我!”旋氏氣的目瞪口呆,身子顫抖的厲害,一雙手更是握成了拳頭,“我怎麼會害謙和,不過是區區幾千兩……”
“區區幾千兩?旋淑雲你好大的胃口!”晏二爺看着妻子執迷不悟的樣子。咬牙切齒地低吼。“若不是你每個月都要貼補孃家,謙和會去貪污嗎?旋淑雲你要貼補孃家,我從未阻止過你,但是你也要清楚。你現在是我晏家的人。而不再是旋家的小姐!你要貼補。也要有個限度……往後,家裡的賬房不再由你支配!”
晏二爺的話,無疑是斷了旋氏最後的路。
她聞言立即哭了出來。臉色發白。
若是沒有銀子,那麼母親怎麼辦……
旋家長房還有那麼多人,還得靠她養着。
旋氏不甘,她也吼了回去,“晏季文你不要太過分了!”
“過分?”晏二爺自嘲的笑了笑,“若是這次謙和出事,旋淑雲我也不用再忍你了,你既然一心想着旋家長房,你就給我滾回去吧!好好做你的旋家小姐!”
晏二爺說完這句話後,像是徹底的鬆了一口氣似的。
他覺得渾身的負擔都在這一刻,徹底的解放了。
不用再想着旋家那邊的債務,不用再熬夜培育花木,想着要怎麼將這些東西賣出去,更不用日日夜夜和旋氏發生爭執。
他現在看見這個女人,都覺得無比的噁心。
旋氏瞪圓了雙眼,“你要休我?你居然又說出這樣的話!”
“對,我要休了你!”晏二爺這次話語說的無比堅定,“你想要的太多,我能給你的,也只有這麼多了。旋淑雲你既然不知知足,便去找個能滿足你的人吧!”
晏二爺說完之後,便從屋內踏了出去。
他剛走到屋外,旋氏便朝着他的背影大喊,“晏季文你這個沒良心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旋氏喊的撕心裂肺,顯然是傷心至極。
多年的夫妻,晏二爺怎麼能如此對待她。一而再的說要休了她,一而再的傷她的心。
屋外的晏二爺吐了一口氣,然後頓下腳步吩咐身邊的管家,“往後,二太太若是要去賬房拿銀子,超過五十兩便要我親口允許,賬房才能給她!還有,不許她亂走,明白嗎?”
晏二爺說這句話的時候,幾乎要將牙咬碎了,嚇的管家立即點頭,“二爺,我知道了!”
旋氏看着晏二爺在自己的面前一點點的消失,她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卻發現全身沒有任何的力氣了。她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着晏二爺消失在她的視線內,然後大門緩緩地關上,下人們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各種嘲諷。
她大喊,“別留下我!”
可是她喊的再大聲,也沒有人願意多聽她一句話。
晏寧裕出事後,這些人早就看清楚了局勢。
能從刑部走出來的人,如今除了一個晏季常,還有誰呢?而且,小虞氏和旋氏的關係向來不和睦,這都是他們知道的事情。晏季常自然是要幫着小虞氏,而並非是旋氏。
現在,晏寧裕這一進去,怕是再也出不來了。
往後,這座宅子裡,也就是晏二爺說了算。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是要聽晏二爺的話了。
旋氏哭的聲音都沙啞了,卻再也沒有人願意多看她一眼,連一個可憐的眼神都沒有人丟過來。
她坐在地上,渾身冰冷。
屋子內沒有燒地龍,連一盆炭火都沒有,她就這麼一直坐着,心寒如冰。
過了不知多久,旋氏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知道,丈夫這一次是真的不打算多插手她和旋家長房的事情了,而且,兒子那邊怕是丈夫也無能爲力了。她跟隨這個人多年,太清楚他的性子了。
若是兒子沒了,她真的是再也不能在晏家二房呆下去了。
旋氏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收拾好了情緒,等入夜老媽子給她送飯的時候。她將手裡的鐲子褪了下來,緩緩地交給了老媽子。
“任媽媽!”旋氏看着鐲子,眼裡全是不捨,“你幫幫我!”
任媽媽嚇的一驚,差點將食盒落在地上,“二太太你這是折煞老奴了,老奴能幫你什麼啊!”
旋氏雙眼紅腫,髮髻更是凌亂,“我想知道,今兒晏錦來了。跟大爺說了什麼!”
任媽媽是晏二爺身邊伺候了多年的老嬤嬤。她送茶水的時候,肯定聽見了兩個人的談話。哪怕一點點,她也能知道晏錦現在想要做什麼。
任媽媽一聽這話,立即搖頭。“二太太。老奴真的不知道啊!”
旋氏看着任媽媽的神情。又咬了咬,將腰間的玉佩也取了下來。
“這玉佩是西域的白玉製成的,是當年虞家送給二小姐。二小姐再送給我的!”旋氏對任媽媽說,“西域的東西,向來價格不菲,任媽媽我記得你的兒子快娶妻了,若是有這些,你都可以置辦一座小宅院了!而且,我還可以讓管事的把賣身契還給你!”
對於任媽媽,這個條件的確是十分的有誘惑力。
她若是脫離了奴籍,那麼兒子也可以離開晏家二房了……
她握住旋氏遞過來的玉佩,昏暗的燭光下,玉佩宛如透明。
這,的確是上好的白玉。
她猶豫了很久,才喃喃地說,“大小姐問二爺,是否知道她哥哥的事情!”
“哥哥?”旋氏皺着眉頭,開始思索這句話的意思。
晏錦的哥哥,除了晏寧裕,便只有西晏那位。不過,如今的晏錦顯然不可能爲西晏那位來問晏二爺……至於她的兒子晏寧裕,晏錦更不可能會提起。
那麼,若不是他們兩個人。
便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晏錦的嫡親哥哥——晏煦。
旋氏想到這裡,立即笑了起來,“晏煦,居然來問晏煦?晏錦,你當真是厲害!”
任媽媽看着旋氏笑的猙獰,她趕緊將鐲子和玉佩都藏進了袖口,生怕旋氏反悔。
“任媽媽!”旋氏看着眼前的老媽子,“過幾日,你放我出去吧!”
任媽媽驚訝極了,“二爺吩咐了……”
“他吩咐是他的事情,我能不能離開,就是任媽媽的事情了!”旋氏笑的淡淡地,卻又有些可怕,“你也知道,二爺最不喜歡的,便是下人多事了!”
晏錦和晏二爺的談話,除了任媽媽,還有誰能知道?
旋氏如今依舊是晏家二太太,雖然地位不如從前,但是卻依舊是晏二爺的妻子。
她說的話,晏二爺肯定會相信。
任媽媽現在才知道,旋氏的心裡想的是什麼。
她袖裡的東西,像是瞬間變成了烈火似的,燒的她胳膊有些發燙。此時,她若是不幫旋氏,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任媽媽咬住下脣,半響後才說,“太太,老奴沒有法子啊!”
“是嗎?”旋氏冷冷一笑,“你確定?”
任媽媽看着旋氏笑起來的模樣,像極了地獄裡的惡鬼,“我……”
“你先不用回答,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旋氏擺了擺手,打了一個哈欠,“五日後,若你辦不好這件事情,那麼你和你兒子,便準備滾去莊子上吧!任媽媽,再多的銀子,沒命花,也是白拿,是不是?”
旋氏說完也沒有用食盒裡的東西,便上了牀選擇了歇下。
任媽媽看着旋氏的身影,在原地站了許久後,才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她將桌上的菜餚拿起,慢慢的裝入食盒裡,才從屋內退了出去。
五日,說長也長,說短也不短。
任媽媽想了無數的法子,最後無可奈何之下,纔想了一個下下策……
她讓旋氏穿着她的衣裳,從屋內裡走了出去。
旋氏起初還嫌棄她的衣服有一股臭味,但是一想起兒子還在刑部,旋氏也只好妥協了。
旋氏出了院門後,便朝着府外奔去。
她找了一輛馬車入了京城……
旋氏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用如此狼狽的姿態回到這裡。
她先去旋家長房找了母親,本來一臉興奮的母親,在看見她的穿戴後,面色便暗了下來,甚至還問旋氏是不是晏家二房徹底沒銀子了。旋氏聞言,既有些詫異,又有些無奈。
她對母親說,“娘,季文這次生氣了,怕是要休我!”
“什麼?”旋氏的母親在聽了這句話後,驚的直接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你做錯了什麼事情?我說你啊,趕緊回去給季文好好的說說,你們都過了這麼多年了,還爲些小事吵鬧,這不是給我們添麻煩嗎?前幾日我和柳家太太出去,看見玲瓏齋又出了幾樣新的鐲子,柳家太太很喜歡,便直接買了!哎,小云啊,娘也想……”
旋氏一聽這話,便知道母親想要說什麼了。
這個時候的母親,一心記掛的居然是首飾。
她一急,便質問母親,“我現在手裡還有什麼銀子?你難道不知道寧裕出了事嗎?”
“寧裕那件事情多好解決,我記得他不是說,蘇家那個大少爺喜歡晏錦麼?”旋老太太一臉不屑,“晏錦出去說幾句話,蘇行容還不得趕緊將寧裕放出來!瞧瞧你這個沒見過大世面的樣子!”
旋氏聽了之後,擡起頭看着自己的母親。
結果,旋老太太說完這些話後,又直接跟旋氏提起了銀子的事情。
這會的晏家長房,全靠旋氏的銀子救濟,若是旋氏被晏家二爺休了,這來日可怎麼辦?
旋氏見母親着急,只好將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給了母親。
旋老太太一看才這麼點東西,心裡自然不高興,也沒多搭理旋氏,便直接離開了。
旋氏在旋家小住了一日後,旋老太太又催促旋氏離開。
旋氏無可奈何,只好從旋家長房走了出來。
她站在大街上,舉目無親。
此時的她,像是一個被人拋棄的流浪狗一般,沒有地方可去,也不知道去求誰。
旋氏站了許久,才找着晏家長房走去。
結果,很不巧。
晏錦不在府內……
今兒一早,晏錦便去了沈家,送了一些東西過去。沈蒼蒼和晏錦交好,晏錦偶爾去沈家走動,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如今入了冬,旋氏穿的又少,一陣陣寒風吹來,讓她渾身哆嗦的厲害。
她還未受過這樣的苦,一時心裡也有些心酸。
她本來想離開,但是一想到離開之後,兒子就要出事,她又無可奈何的繼續站着。
旋氏等的手腳都麻木了,晏錦才馬車才緩緩地落入她的眼裡。
旋氏一急,便直接衝上去,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到馬車面前,大喊了一聲,“素素,素素,我是你二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