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少,夫人在等您,瑜小姐已經休息了。”佑木面無表情地攔住了風塵僕僕的邵璟,換做以前,他還會氣憤難受,爲葉海伊不甘,可現在立場變了,她只是自己的僱主,朋友而已,所以能以旁觀者看待。
邵璟望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說,“讓開。”
佑木如何看不出他的忍耐,眼底有兩分掙扎,卻依然固執舉着手,疏離又客氣,“邵少,這是安殿下吩咐的。”
邵璟一把抓住他的手就要把人掙開,病房的大門突然打開了,白女士靜靜地看了他們一眼,“聊聊?”
邵璟鬆手,恭敬地鞠了半躬,“媽,我能先見見海伊嗎?”
“她沒事,已經睡了。”
從白女士的嘴裡確定聽到沒事,邵璟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仍不死心地望了眼緊閉的病房門,沒再拒絕沉默地跟着白女士去了走廊長椅。
“佑木,你去幫琛安,這裡有我。”
“是。”邵璟直覺感覺到佑木離開時看了自己一眼,他心裡不好受,自責又愧疚,現在最想的就是抓着她的手,擁着她入睡。偏偏,岳母這關就不好過。
白女士捋了捋垂落耳邊的長髮,等了會兒終於淡淡開口,“你真的去出差嗎?我也覺得對你的要求近乎苛刻了,琛安一個人遇到這樣的事擔心過頭,難免說了不好聽的話……”
“媽,對不起。是我的私事,走得太急沒和海伊說清楚,我以後會留意的。海伊她……”
“生產前都躺在牀上吧,醫生說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早產,我的意思也是讓她住在醫院。”
邵璟雙手緊握,微微垂着頭,嗯了聲,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算了,你有數就好,進去看看她吧,睡前還向我問過你呢。”
既然白女士都發話了,邵璟自然一刻也不想多待,起身朝病房門走去。白女士的視線一直跟隨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躡手躡腳進去後,才輕輕嘆了口氣,何必呢。
邵璟看到牀上的人第一眼,眼眶便紅了,他直接蹲在牀上,咣噹一聲跪了下去,輕輕握着那隻白皙的手背,上面密密麻麻的針孔刺得他眼睛有點疼,握到嘴邊輕輕地碰了碰,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對不起……”室內的暖氣很足,可她的手好似暖不起來,涼地她心疼,“對不起。”
“邵璟,你能不能陪我,等我把孩子生下來?”
“邵璟,你出差都跟我先說聲好不好,我會害怕?”
“邵璟,我腳抽筋了,以後你不在身邊怎麼辦?”
……
他答應過她一直陪在她身邊,等小寶的降生,可他卻食言了,他一不在她身邊,她就出事了。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海伊?
“邵少。”見到陰沉沉的邵璟,張媽拎着保溫盒,進去不是出去也不是。
邵璟朝旁邊一靠,剝了粒糖果,“到底怎麼回事?”
張媽戰戰兢兢地把那晚上的事情複述了遍,再三保證自己以後一定會小心的,可全都說完了,也不見邵璟有個反應,微微擡了點頭,“邵少……”
邵璟搖搖頭,沒有一句指責的話,更不會有一聲安慰。他如何怨懟張媽呢?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下次來把我的衣服也拿來,我們就住在醫院,等海伊把孩子生下來。吩咐下來,接下來不管誰來探視,都推了。”
他按了按眉心,接過張媽手裡的保溫盒,擺擺手示意她先回去。再次進去,葉海伊還沒醒,他坐在一邊,靜靜注視她不安穩的睡顏。
“不……不要!”葉海伊豁然睜開眼,動作幅度大的把邵璟下了跳。她擡手揉揉眼,眼底漸漸變得清明,白皙的額頭沁出薄薄的汗,半響終於注意到病房裡一個從未出現過的人,眨了眨眼,有些不確定地開口,“邵璟?”
“嗯,做惡夢了?”
葉海伊掙扎着要坐起來,邵璟連忙小心地把她扶了起來,葉海伊還沒坐穩就撲進他懷裡,因爲肚子太大了,她只能堪堪地握住他的腰,“邵璟……”剛叫了聲他的名字,就哽咽說不出話來,在白女士和琛安面前裝作的堅強轟然倒塌,支離破碎。
邵璟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低頭吻了吻她發頂,心底堵地不像話,說來說去只能一遍遍重複“對不起”。
“我真的好怕,好怕小寶出事,去醫院的路上好疼好疼,還堵車,我真怕再也見不到你了。留你和谷谷兩個人怎麼辦呢……”
邵璟深深地呼了口氣,溫熱溼潤的空氣吸入肺中卻刺刺的疼,眼眶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又紅又漲,酸澀地要命。
“……還好都沒事,邵璟你說我們是不是特別地幸運?”她絮絮叨叨地講了一通,突然破涕爲笑,仰着小腦袋,長長得睫毛還掛着淚漬,眼睛溼潤潤的,“突然覺得好幸運,上天終究是hi厚待我們的對嗎?”
邵璟硬是從喉嚨了擠出一個是,卻沒辦法擠出一絲笑容。葉海伊傻傻地笑了,又想往他懷裡蹭,偏偏有個小寶擋在她們中間。她抓着他的手覆在自己高高聳起的肚子上,“邵璟,你跟小寶打聲招呼。”
“小寶……”爸爸抱歉。
“邵璟,你看他動了誒,你感覺到了沒?他真的動了!”剛纔的陰霾一掃而空,葉海伊笑嘻嘻地看着他,好似剛纔那個哭鼻子鬧脾氣的人不是她一般,“邵璟,小寶也想你了,還有谷谷。我三天沒見到谷谷了,你回去後多陪陪她好不好?”
“……好。”
葉海伊這幾天容易累,說了幾句話,吃了東西就困了,睡前一個勁讓邵璟去休息,他應地好好的,可直到葉海伊重新入睡了,他還捨不得離開。
上天還是厚待他的,沒有把他們從自己身邊帶走。他看過太多生死,本以爲早就淡然,可對象換成他們,簡直和天塌了一樣。
鬆了鬆領帶,眼底青色又重了幾分,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不好聞,合上門剛轉身,就看到張琛安站在走廊,儼然在等自己。
“抱歉。”他急着回去,便也不想在琛安這裡多浪費功夫。張琛安一臉閒適地轉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捨得回來了?”
“我跟她沒什麼,陸商祺兒子服安眠藥自殺,我跟她是同學……而且,我對她一直心懷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