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一刀的病房，瀰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莎一刀被推出病房檢查去了。
屋裡，只剩湯圓和項鄴軒，相對無言。
“如果我說，我跟秦曼玉什麼都沒有，你信嗎？”項鄴軒沉默許久，纔開口。
湯圓的眼神空洞得像是丟了靈魂。
項鄴軒微微張脣，又咽了咽：“我就是怕你誤會，所以，那天，接到秦曼玉的電話，知道她丟了手機，裡面還有……”他蹙眉：“自拍照。我第一時間就聯繫王冶，去堵截媒體了。”
“所以，你失聯一天，不是手機沒電了。不接我電話，也不是因爲我是用榮乾乾的手機撥過去的。而是你沒空。”
她的話裡，濃濃的失望意味，近乎窒息了他，“對不起，除了失聯這件事瞞着你。我沒隱瞞，更沒欺騙你。”
湯圓扭頭，不再看他。她茫然地盯着空落落的角落：“這次……是什麼照片？”她回頭，目光一片寒涼：“比上次窗口的照片，還……”滑到脣邊的“勁爆”二字卡在了嗓子眼，卡得她眼睛都發澀。
項鄴軒一把掌住了她的肩：“不是你想的那樣。”
湯圓靜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釋。
他卻詞窮了。他這輩子都不曾這樣狼狽過：“你回國的那晚，我……喝多了。”
又是喝多了！湯圓想想都好笑，於是，她就真笑了。
她的笑，冷到了他的心裡。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哪怕喝斷片了，有些事，我有沒有做過，我很清楚！”他已經急不擇言，“小圓，我沒必要騙你。那個時候，我們並沒在一起，即便我真跟別人發生了什麼，我不認爲這是道德層面的問題——”
“那你覺得是什麼層面的問題？”湯圓再按捺不住，打斷了他。
項鄴軒也不知道爲什麼唯獨面對她，會如此亂了方寸。他鎮了鎮心神：“小圓，你冷靜點，聽我說。”
“我很冷靜。”湯圓槓上了。
項鄴軒無奈地舔了舔脣，頗有幾分投降的意味：“小圓，坦白說，你拒絕了我多少次，我就逼着自己放手了多少次。我從來都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我也想翻篇，我也想灑脫——”
“所以，我剛走，你就約會秦曼玉了。”
湯圓的聲音要多冷就有多冷，讓項鄴軒不寒而慄。他發現，他真是說多錯多，但有些話，又不得不說。他暗吸了一口氣：“是！我不否認！我知道我這麼說，你很難接受。但是，我不想騙你，小圓。”
他緊緊摳住她的雙肩：“你和張慕之一起回國……”他搖頭：“讓我覺得，我的一切堅持都沒有意義。”
湯圓心像撕開一道口子。一路從走廊走回病房，她心裡都在忐忑，她最怕他用張慕之的事來抵口，讓她啞口無言。不料，他當真這麼做了。
“我想過就那麼算了。”項鄴軒明知自己的話，很殘忍，但此時，他想做和能做的，似乎怎麼都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那天我喝斷片了，對面有狗仔偷拍都沒有察覺。”
她靜看着他，凝滯的淚已經在眼眸裡蠢蠢欲動起來。
項鄴軒覺得他今生最怕的就是她的眼淚。他不想她落淚，他從來都沒像現在這樣語無倫次：“可是，我做不到，小圓！哪怕只是kiss，那個人只要不是你……”他搖頭：“我都做不到！我怕你像現在這樣看着我，我怕你傷心，怕你生氣，你能懂嗎？”
湯圓的淚唰地落了下來。她別過臉去。她思緒混亂，早已辨不清這情話的真假了。
“我真的……”項鄴軒頓住，再開口時，天知道他經歷了怎樣的人神交戰，“怕你。”
他勾着下巴，貼近她：“我怕再次失去你。《星期三見》這種不入流的
訛詐，我本來是絕對不會妥協的。大不了就是幾張所謂的自拍船照，我個人真的不care。清者自清，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除了——你。”
淚痕劃過之處，透心的涼。湯圓覺得這半個月來好不容易捂熱的心，就這麼一點點的再次涼透了。
他們到底有沒有滾過，似乎變得一點都不重要了。她不care了。她終於感同身受，爲什麼當初小薇會選擇頭也不回地離開。
失望是毒。
她不說話，只是淚眼婆娑地看着他，看得他的心錯覺顫慄。
“對不起，小圓，對不起。”他搓着她的肩，似乎是想摩擦生熱，捂熱她的心。他捧着她的臉，擦拭着她的淚。
他們其實是心有靈犀的。
他感覺到她心冷了，他便整個人都錯覺從頭涼到了腳底。
“我答應你，從今以後，這種緋聞絕對不會再發生！”他連信誓旦旦這種最不屑的招數，都下意識地用了起來，“我不是開一圓股東會的那天才回國的。你回國的第二天，我就回來了。”
以往他堅守的那些驕傲，在自證清白麪前，統統都拋卻了：“我一直在臨桂！我的目光一刻都沒離開過你！那晚以後，我就想得很清楚了。”
他只恨這一眼不能看到她的心底，把他的愛戀和歉疚通通直達她的心裡：“小圓，我非你不可！”
他此時已經全然不是那個高高在上，永遠端着不婚不愛調調的高冷男人。他的棱角早被她磨平了。
他已經泯然衆人，在愛情裡犯了錯，他也會驚惶失措：“我們經歷了這麼多，在一起不容易。不要再因爲過去的事再——”
嘀嘀——刺耳的手機鈴，像聲聲戳着他的心。
她心亂到不想再聽他說下去。手機響，她趁機就拂開他的手，別過身體，掏出了手機。
只一眼，剛剛心底浮起的一絲僥倖和希冀，悉數被打沉在了震驚和惱怒裡。她整個人都近乎僵住了。
項鄴軒頓覺不妙。他低眉，瞄到“榮二”兩字時，他腦門一陣發麻。
真是誰都在跟他作對！他越是想抓牢什麼，就越是會失去什麼。
“你真的除了失聯的事，就再沒瞞過我什麼了嗎？”湯圓揚着手機，聲在顫，手也在顫。
顫得最厲害的，是她的心。她真的不願意相信榮乾乾的話。
哪怕出了豔照風波，她除了心涼，卻還不至於絕望。他問她會不會信他。
呵——哪怕鐵證如山了，他說他沒有，她竟然就傻傻地七分信了他。她以爲，能讓這個男人拋卻驕傲，拋下工作，一心守着她的，唯剩愛情。
可是——
“你信榮乾乾的陰謀論？”輪到項鄴軒失望了。
湯圓撞上他的失望目光，她感覺到的只剩絕望：“陰謀論？車禍本身就是個陰謀！”
項鄴軒的眉心突了突。
“你打算瞞我瞞到什麼時候？就因爲榮巧巧是你的妹妹？所以，她害了我爸，害了我媽，害了方，害了莎莎……”她步步緊逼，咄咄逼人，“做了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她就能逍遙法外！”
“你冷靜點！”項鄴軒再次掌住她的肩。面對她，他避無可避地敗下陣來：“我不是想包庇她，我只是想保護你！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照顧家人。其他的事，交給我。我答應你，我會查個水落石出。”
“我還能信你嗎，項鄴軒？”
這句失望透頂的話，對他太具殺傷力。他怔住。
湯圓攥緊了手機，手又開始發抖。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只想把他看個透徹：“我只問你，去年E財經年會的那杯酒有問題，你其實……”
她哽住，呼吸微滯：“一早就知道
，也知道是誰幹的，對吧？”
項鄴軒腦仁都發麻了。
“要是那天你沒追上來，你想過，我會發生什麼嗎？”淚光浮在她的雙眸，“你居然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哪怕陪我去警局驗血，你還是裝得一無所知！榮巧巧明明是錢盛寶的幫兇，你爲了包庇她，竟然一再地騙我！你居然還——”
她哽住：“我們的開始，竟然源於你對榮巧巧的包庇？你不覺得諷刺嗎，項鄴軒？”
項鄴軒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彼時，他確實猜到是巧巧在酒裡下藥。雖然他也曾嚴厲地警告訓斥巧巧，但徇私包庇確是事實。哪怕當時他對她已經動了心思，但是，那點喜歡和所謂的正義感，並不足以讓他對憐愛有加的妹妹動刀。照顧巧巧，是他對死去的榮媽媽的承諾。
他無言以對。
她揪着心口，頭一次嚐到所謂絕望的滋味：“你口口聲聲愛我，卻眼睜睜看着她這樣害我？你的榮媽媽是媽媽，我的媽媽就不是媽嗎？你的妹妹是妹妹，方和莎莎就不是嗎？還有我爸！他們都是我最親的人！”她淚雨磅礴，“這樣的愛，你信嗎？”
“小圓，我愛你，這點，不容置疑！我雖然不是道德覺悟多高的人，但是，還不至於沒有最起碼的良知和底線。我沒想過包庇她！如果真是她，我一定找到證據，爲你的家人討回公道！”
他斬釘截鐵，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算了吧，項鄴軒。” 她掙開他的手，一味地搖頭，“一個有前科的人，是不值得相信的。證據？”她倔強地昂了昂下巴，有淚滑落：“我可以自己找！你可以走了。”她別過臉：“我不想再看到你。”
項鄴軒整個人都僵住。
她已錯開他，疾步出屋。
項鄴軒一把拽住她：“小圓！你冷靜一點好嗎？”他從身後抱住她：“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但是，你信我！去年E財經年會的事，我確實錯了。對不起，真的抱歉。但是，這次，我……”
他搖頭，徒勞地解釋着：“真的沒想過包庇她！家裡發生了這麼多事，你已經夠難了。我不想不予立案這件事，再打擊到你。”
他貼着她的鬢髮，湊到她耳畔，低喃着：“你和我們的孩子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也是唯一的親人。沒人比你們更重要。我不可能爲了誰，捨棄你們！”
湯圓像尊木偶，搖搖欲墜一般桎梏在他的懷裡。
最近發生了太多太多的慘事，她根本無心顧及自己。多半時候，她甚至都意識不到腹中那個小生命的存在。
他這麼說，她的心抽扯地疼了起來。
有些人，註定相遇，也只是孽緣。有些事，註定再難，也只能硬着頭皮撐下去。比如，單親媽媽……
她別無選擇了。她幽幽地閉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她決然地掰開他的臂彎。
他執意不鬆手：“小圓，你冷靜點。我從來沒這樣自責過。是我過去太自以爲是，偏私袒護。我不是一個擅於處理感情和家務事的人。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傷害你，叔叔阿姨，方和莎莎是你的親人，也就是我的親人。”
她便不掰了，只直直看着前方：“項鄴軒，還是算了吧。我真後悔年少輕狂，爲了一則頭條，竟然什麼都豁了出去。”她微微偏了偏腦袋，目光落在他的臂彎上：“我真的很後悔，在機場搭訕你。”
啪嗒一滴淚砸在他的臂彎上。他竟錯覺那裡像被濃鹽酸灼傷了一般，隱隱作痛，漸漸透入骨髓的隱痛。
“我真的很後悔！”她咬脣，竭力止住眼淚，“我根本就不該闖進你的圈子。你說榮乾乾是陰謀論。”她搖頭：“不，項鄴軒，你的圈子纔是徹頭徹尾的陰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