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覺得自己穿越了?”
十分鐘後,江易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不安的林謙樹,反問了一遍。
林謙樹點點頭,嚴肅地糾正江易知的說法:“不是我覺得,是我真的穿越了。”他想了想,列舉了學校週一的課表:“你看,我連課程表都記得一清二楚的,難道你還記得七年前的今天你在上什麼課嗎?”
“最後一節是體育活動課,不是自習課。”江易知淡淡地說道。
這逼還真讓他裝成功了。林謙樹有些無語,想了想,不惜以損害自己形象的方式反問江易知道:“你記得這個不算稀奇,但是你想,我記得這麼清楚那就不太正常了吧?”
江易知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起身離開沙發,往臥室的方向去。
“你幹什麼去?”林謙樹有些緊張,總感覺江易知的背影中帶着殺氣騰騰的意味。
過了一會兒,江易知從臥室裡出來了,手中拿着一疊書籍資料。他走到林謙樹面前,把其中一本書遞給林謙樹:“記不記得這本書?”
林謙樹無奈地接過書,嘀咕了一句“怎麼就是不信呢”,嘆了口氣翻開書封面,映入眼簾的字跡給他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不過筆記之外書的內容,林謙樹確信是自己沒讀過的——畢竟他連最上頭的那個單詞也讀不出來。
“不記得。”林謙樹看着英語頭疼,果斷合攏書本對江易知搖頭,“沒見過。”
江易知眉頭緊蹙,不死心地又拿起了另一本書:“這本書呢?還有沒有印象?”
這本書封面看起來更陌生了,林謙樹本想直接乾脆地搖頭,見江易知的眼神認真得可怕,只好硬着頭皮摸起書本翻了兩頁,顯然這本書在他的記憶範圍仍是不存在的。
“我真的沒印象,”林謙樹無奈地對江易知說,“別說這些書上的內容了,我連住在哪裡都不記得,昨天還是靠你弟打車才找到這裡的。”
青年垂首佇立原地,呆站了好一會兒,不死心地去翻藥品箱裡的膠囊說明書:“是不是昨天膠囊的問題?感冒藥會導致思維遲緩……”
看着江易知近乎瘋狂的樣子,林謙樹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他去醫藥箱繼續翻找:“別找了,思維遲緩和記憶倒退的區別我還是分得清的。”林謙樹指了指江易知,又指了指自己:“我記得你是我的高中同學,這是我記憶範圍內的關係。至於我們一起考大學或是說‘另一個林謙樹’約你一起考GRE出國,那是我不知道的事。”
這句話說完,林謙樹感覺眼前人的肩膀陡然塌了下來,原本維持着的那股嚴肅勁兒瞬間悉數傾瀉乾淨。江易知的手從醫藥箱邊無力地垂落下來,看向林謙樹的眼神變得茫然:“怎麼會這樣啊……”他喃喃道:“怎麼就不記得了呢……”
手拉手共同在學習路上撒歡的好朋友突然換了個芯子,這事兒換誰都無法平靜地接受。林謙樹很理解這事造成的情緒上的波動,但對於這個情緒波動的人是江易知,他卻是意外的。
——至少兩人同班將近半年來,江易知給他的感覺一直就是一臺行走的冰箱。
江易知不動,林謙樹也不敢動,兩個人維持着詭異的姿勢站在客廳裡。過了不知多久,江易知再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茫然的神情已經消失了,再度恢復成平靜的樣子。
“我回去收拾一下。”江易知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聲音中完全聽不出來剛剛是幾近崩潰的樣子。他彎腰把拿來給林謙樹找記憶的那些書收拾起來,重新捧在手中:“你先去洗漱吧,我回房間收拾一下。”
連說兩句重複的話,儘管江易知臉上裝着一派淡定,林謙樹仍能窺見一絲他內心的失落。並且林謙樹明白,這份失落自己並安慰不了,那是“另一個林謙樹”留下來的債。
這晚接下去的時間,兩人錯開了時間各自洗漱,竟是一點交流也沒有了。
穿越來的第二晚,林謙樹獨自一人躺在房間裡。牀上另一個人的痕跡已經搬空了,但他身上的薄荷檸檬香氣卻還霸道地殘留在被單枕套之間。林謙樹翻來覆去總能嗅到似有若無的味道,陷入黑甜夢鄉的前一秒,腦海中浮現的竟然仍是江易知的名字。
把秘密說開之後,林謙樹感覺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沒有了負擔的他一覺睡到了大天亮。直到鬧鐘響過第三遍,他才眯縫着眼從牀上坐起身來,打着哈欠去盥洗室裡刷牙洗臉。
洗漱完畢,林謙樹轉身打開浴室門,正準備走出去,卻被門外站着的江易知嚇了一大跳。
“你……你昨晚偷雞去了啊?”看着江易知佈滿紅血絲的眼睛,林謙樹忍不住開口問他。
江易知搖了搖頭,開口時聲音沙啞得厲害:“小籠包來不及買了,吃三明治好嗎?”
一聽江易知的聲音,林謙樹覺得他大概是在風裡站了一晚上才能出來這樣的效果,看着比昨天低燒的自己還要恐怖。作爲一個只吃飯不做飯的人,林謙樹很隨和地點了點頭:“好。”說完又忍不住道:“……我下去買也行。”
江易知拳頭虛握放在脣邊咳嗽兩聲,臉頰上帶上了兩坨不自然的紅暈,他轉頭看向林謙樹,嘴脣動了動,最終卻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不知怎的,看到這樣的畫面,林謙樹感覺自己的心臟揪緊似的疼了起來。
不想這樣陌生的情緒繼續蔓延,林謙樹匆匆離開了浴室,換了衣服下樓去買早點。
等林謙樹買了早點再度回到家時,江易知已經收拾好了自己,不見了頹廢的模樣。林謙樹把早點放上桌,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鼻子:“小區門口的包子店買的,不知道你吃不吃。”
江易知拿了一隻包子咬了一口,啞聲道:“很好吃。”
簡簡單單三個字,林謙樹聽得莫名耳熱,他小聲說:“那你多吃幾個吧。”
江易知吃了一個包子就擱下了筷子。他對林謙樹說:“我約了醫生,早上去醫院看看吧。”
“哦,那你去唄。”林謙樹專心致志地對付着眼前的鹹豆花,隨口答道,“我一個人去學校就好。”他看了今天的課表,只有晚上纔要管理晚自習,早上還能去D班聽個課。
“木頭,”江易知的聲音中帶着顯而易見的無奈,“醫生是給你約的。”
林謙樹手一滯,驚恐地擡起頭來:“你向醫院舉報我是穿越來的,現在醫院要解剖我了?”見江易知不答,只是用平靜的眼神望着自己,林謙樹撇撇嘴,故作輕鬆的肩膀塌陷下去:“好嘛,我就開個玩笑……去就去唄。”
昨晚林謙樹就想過,以江易知的性子,如果輕輕鬆鬆就接受了多年好友一朝穿越這個事實,那就不是他了。
“嚴主任那邊我已經請好假了,今天都不用去學校。”江易知低聲道。
上學日有充足的理由不去上學,這對於學生小林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了。於是他又很快高興起來,想着早上檢查完下午還能逛個街什麼的。
吃完早餐,兩人打車來到醫院。江易知領着林謙樹徑直去了四樓的腦科。
工作日上午,腦科門外的病人不多,加之江易知昨天就在網上約了號,兩人排了不一會兒就輪到了林謙樹的號。看着LED屏上出現的“林X樹”,林謙樹總覺得像是在叫另一個人。
“走吧。”江易知站在林謙樹身後道。
林謙樹收回目光,帶着一點兒忐忑和茫然走進了腦科診室大門。
坐診的醫生是個中年男人,林謙樹記得剛剛從電梯出來的時候在宣傳牆的最上頭看到過他的照片,似乎還是個很知名的專家。
“林謙樹……是吧?”醫生看了一眼病歷卡上的名字,推了推眼鏡,“什麼問題?”
林謙樹尷尬地舔了舔脣瓣,聲音含混:“……我穿越了。”
“譁”一下,鋼筆在紙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痕跡。醫生一時不察咳了好幾聲才停下來:“林先生,能不能麻煩你再說一遍?”
如果對面是江易知,林謙樹倒還不至於這麼尷尬。然而對面是醫生,坐在門診室裡一本正經地和人家討論穿越的問題,林謙樹是真的覺得有些羞恥了。
林謙樹迅速地瞥了一眼身後,江易知猶如門神那般安靜且堅定地站着。除他以外,整個診室裡空空蕩蕩的,沒有陌生人了。
林謙樹深吸一口氣,小聲又重複了一遍:“我穿越了,醫生。”
這下,醫生算是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了。他忍不住“噗嗤”一聲,肩膀也跟着聳動了幾下。不過作爲一個具有專業素養的專家,他放下手中的鋼筆,再轉頭時神情又變得嚴肅起來。他沒有問林謙樹,轉而看向林謙樹身後的江易知:“病人頭部近期有沒有收到過猛烈的撞擊?”
江易知想了想:“上週二下午,他被豬撞過,但不確定有沒有傷到頭部。”
聽到“被豬撞了”,原本已經管理好情緒的醫生又是“噗嗤”一聲,好在勉強還是憋住了。他在病歷卡上寫了幾行字,又扯了張單子給林謙樹:“我的建議是先去拍個腦部CT,看看有沒有其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