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魚歡在麟趾宮寢殿內殿被點燃……屈非眼珠子一轉,陰影中的嘴角拉開一道惡劣的弧度,真是天助我也。
當晚,麟趾宮走水,火是從寢殿內殿之中燃燒起來的,閔曦蘭衣衫不整地被侍女搶救出來。
當燒了半個內殿的火被撲滅,宮人在搜尋是否還有幸存者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全身赤裸、身上有許多虐待痕跡、年僅十六、奄奄一息、容顏酷似屈非的少年。
閔曦蘭聽聞那面首還活着,心中又是開心又是憤恨,開心的是以後還能讓他伺候自己,憤恨的是,從此她在明面上也再無名聲可言了。
若是讓她知道,是誰將內殿的燭火打翻,她定要那人生不如死!
閔曦蘭狠狠地摔了手中的琉璃石鑲金掐絲茶杯,恨聲道:“徹查麟趾宮,定要找出那慌手慌腳的奴才!”
只可惜,饒是麟趾宮內如何雞飛狗跳,也找不到真正的縱火犯了,因爲屈非這會兒正貓在麟趾宮邊上的大樹上看戲。
想到他隨手保下來的那面首,屈非抿了抿嘴,決定好人做到底,跳到屋頂上,找了找,找到了被安置在一堆傷殘人士之中的少年,琢磨片刻,甩出兩根鈍頭石針,剛好砸在那少年的三焦腧和勞宮穴上。
少年原本出氣多進氣少的呼吸立即恢復了不少,費力地左右看看,正好看見屋頂一片瓦緩緩移動回去,透過那縫隙,屈非一閃而過的、沒有表情的臉,如同天神降臨一般。
屈非並未看少年的眼神,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並不在乎別人是如何看待他,不過以後若是能用上這個少年,如今所爲,倒也不失爲一筆劃算的買賣。
屈非意猶未盡地掃了眼趕來救火的宮人,側耳聽着他們私底下對閔曦蘭多有不敬言辭,以及猶自在屋內大喊着要打殺下人的閔曦蘭,眼底有些諷刺的光,縱身離開麟趾宮。
路過飛霜殿,屈非微妙地拐了個彎,循着人聲落在小書房養心居的頂上,還沒俯下身,就聽見裡面傳來的爭執聲。
“陛下想要瀾歌進入臣的家譜,卻也不是不可能,但陛下總不好只給如此薄禮。”那人的聲音並不年輕,透着十足十的小家子氣,像極了三流商賈。
養心居的屋頂修葺精緻,用的是層層疊疊的琉璃瓦鋪就,還在瓦片的縫隙加了一些細碎的澆築石條固定。
這種屋頂構造很美,只要有光照射在屋頂上,遠看就一條流動的星河一般,更重要的是,但這種設計的屋頂,同時也杜絕了一些掀開瓦片偷窺的宵小之輩的念想。
屈非左右看看,宮人們調配去了麟趾宮救火,在養心居值夜的人相對少了很多,只要小心一些,屈非有把握不被人看見。
用石塊引開就近的宮人,屈非勾着屋檐,快速倒吊下來,腰腹用力,躲進屋檐之下的陰影,舔了舔食指,小心地在窗戶紙上戳出一個洞,往裡看去。
養心居內只有兩個大宮女侍奉,原昭坐在上首,下首跪坐着一個形容瘦小、面色黧黑、頗有點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顯然剛纔口吐不敬之詞的,就是他。
屈非認出這個男子是已不被原國王室承認的驍王一脈,乃驍王次子,原蔭榮。
自從十五年前,驍王莫名被貶,驍王一脈就快速從原國親貴之中被除名。
兩年前驍王身故,現在的驍王后人們,死守着貴族驕傲,卻身無長物,不被整個貴族圈子承認也就罷了,就連家產也是寥寥,竟是落沒得連平民也不如了。
原蔭榮刻薄寡恩,唯利是圖,這種不入流的人,究竟是如何被傳喚進宮裡的?還是在大半夜,明顯有偷偷摸摸的嫌疑啊。
想到有秘
密可以挖掘,屈非頓時來了興致,本來還有些漫不經心看一眼就走的心態立即一整,成了興致勃勃誓要挖掘出真相的鋒銳氣勢——當然,依舊面癱着臉。
原昭顯然也沒有想到,原蔭榮竟然還敢跟自己討價還價,嘴脣緊抿,冷聲喝道:“孤將自己的妹妹掛名在驍王后人之下,代表着什麼,你卻不知?”
原昭的態度嚴厲,但言辭卻不作苛責,隱隱透露出要爲驍王一脈平反再拾尊榮的意思。
原蔭榮是去往青樓中途,被暗衛打暈,從密道帶進宮中的。本來他都要嚇破膽了,但重見光明之後,卻見了原昭,當今的原王。
在原蔭榮逐漸回過神之後,竟然聽原昭說要讓瀾歌入他的家譜,好給瀾歌一個說得過去的孃家,他當時就想到了要向陛下要一點利益。
以原蔭榮的膽子和眼界,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期望原昭還能爲驍王一脈正名,但如今原昭所言……
原蔭榮是整個驍王一脈之中,最早放下貴族尊嚴、進入商賈之流的幾個人之一,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沒有幻想過,當昔年舊日的榮耀重新加身,那該是多麼美妙的場景。
清楚地將原蔭榮期待又忐忑的神情,輕笑一聲,垂下眼瞼,掩去眼中的無邊冷意,道:“我不可能委屈瀾歌。”
原昭不可能委屈瀾歌,並不是因爲瀾歌是自己的親妹妹,而是因爲原傲不可能傷害瀾歌,原昭若想從原傲手中奪權,就必須讓瀾歌向着自己他。
原昭也明白,他沒有任何解釋地讓瀾歌嫁給辛睿翼,瀾歌心中定然會有不解,甚至是怨恨疙瘩,但他有信心,當他手握重權,替瀾歌榮耀加身的同時,再對瀾歌動之以理曉之以情,他就能讓瀾歌明白他這個做哥哥的苦心。
畢竟哪家的女子不是這樣呢?聯姻是最好也最快的籠絡人心的法子。爲了父兄的尊榮和權勢,女子的意願根本無足輕重。
當原昭以驍王的爵位承襲權和原蔭榮做了交易,屈非就知道好戲要結束了,果然,之後原蔭榮一副諂媚的嘴臉對原昭歌功頌德,言之鑿鑿地保證一定會善待瀾歌。
屈非不願聽如此狂妄不知禮的說辭,用隨身攜帶的小膠布將窗戶紙上的洞給填補起來,確認天衣無縫之後,就縱身離開。
屈非回到梵王府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梵王府的宵禁雖然對他無效,但寂靜無聲的環境,也讓他產生了一些想要睡覺的慾望。
第二日清晨,瀾歌在侍女的服侍下醒來,只覺得全身上下痠麻脹痛,難受得坐臥不安——長途旅行的後遺症終於顯現出來了。
這日瀾歌拒絕了所有人的會見,對外只推脫說自己身體不好。原傲樂得她這樣,全權代表瀾歌周旋在各個前來試探一二的勢力之間。
屈非倒是在飯點的時候來過兩次,和瀾歌一同通用膳,並隨手調教了幾次瀾歌身邊的侍女,當他晚間再踏入琉璃院的時候,看着規行矩步、剋制有禮的侍從,心中舒服不少。
瀾歌身邊的侍女除了引星引月是從梵王行宮帶回來的,其餘都是梵王府內的侍女,被調教得都不錯,屈非愣是以自己變態的規矩,以雞蛋裡面挑骨頭的嚴苛架勢,將大部分的侍女敲打了一遍,並差點將畫雲給換下去。
屈非從來都不喜歡畫雲,尤其是讓他瞧見畫雲膽敢質疑瀾歌之後,對這個性子還有些天真的侍女更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終於在午膳之後,逼得畫雲跪在瀾歌面前痛哭流涕。
瀾歌也說不上自己對畫雲這樣的侍女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但看她哭得無比狼狽,小臉兒煞白,再看看邊上引月也是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半晌,輕嘆一聲,還是讓畫雲留了
下來。
屈非對瀾歌此舉不置可否,畢竟這些侍女是要侍奉瀾歌的,他手再長,也要看場合動作。
只是當時屈非看着瀾歌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倒讓瀾歌無端有些心虛愧疚。
同樣將一天過得雞飛狗跳的,還有遠在北辰國京城的月王府。
北辰謹看着眼前從梵王府傳來的消息,眉頭緊皺,聲調冰寒得讓人擡不起頭來:“初九?真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啊!”
北辰謹下聘的日子也定在初九,但那一天瀾歌是要被擡進定王府的!
密信上詳細寫了原昭和原傲十天之內的行動,只是將瀾歌要於初九日和定王次子辛睿翼成親這種小事略略帶過——相較家國大事,瀾歌這顯然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只是這一次,探子的自作聰明,惹怒了北辰謹。
北辰謹隨手將密信擲在地上,掃了眼邊上坐着的易子明、簡溫、展嘯、冬石以及一干高級謀臣,見衆人都不說話,面色更加陰沉:“怎麼?一個個還要本王伺候才肯說話不成?”
簡溫低聲說了句什麼,成功惹得北辰謹眉目陰沉地瞪視,只能認命清了清嗓子,道:“辛睿翼其人,不過是個紈絝,驃騎將軍的名頭,也不過是王室和定王之間相互妥協的結果。想來就算瀾歌嫁給他,以瀾歌的本事,拿捏住這樣一個廢物,不算難事。”
北辰謹冷笑一聲:“瀾歌嫁給他?你覺得瀾歌應該嫁給他?”
簡溫這下就算再遲鈍也察覺出不對來了,北辰謹發怒的原因根本不是瀾歌就要脫離掌控,而是瀾歌要嫁人了。
這算什麼?
瀾歌就算嫁了人,也還掌控在北辰謹手下,以北辰謹的睿智冷靜,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北辰謹卻依舊怒不可遏,活像是——被戴了綠帽子的丈夫。
簡溫被竄進腦海中的想法嚇得一激靈,下意識轉頭看向冬石的位置。
北辰謹的目光緊隨而至。
冬石作爲一羣人之中唯一的女性,本來就壓力挺大,這會兒又被北辰謹這麼盯着,饒是冷心冷情多年,也有些冒冷汗了:“屬下……屬下……”
“罷了罷了。”北辰謹煩躁地揮了揮手,頓了頓,緩緩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冬石,私自放走原國探子的侍衛現關押何處?”
冬石趕緊道:“總共兩人,關押在地牢之中。屬下謹遵主子令,將他們彼此隔開,也不讓人探視,就這麼熬着。昨夜屬下前去探查,兩人已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北辰謹點了點頭,陰沉之色稍減,視線落在無辜躺在地上的密信,道:“讓那兩人帶着這東西逃命,無論如何要無比讓北辰諾看見密信。”
此言一出,在座衆人神情各異,但多數人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北辰謹這個舉動的確切用意,但他們都能猜到,北辰謹在將禍水東引。
冬石起身行禮:“屬下這就去安排。”
言罷,撿起密信,冬石對在座同僚點頭示意,走過簡溫座前時,擡腳,一腳踩上了簡溫的腳背,眼角的餘光瞥見這貨強忍痛苦齜牙咧嘴的模樣,被無辜牽連的怒氣總算消失了一些。
北辰謹並未在意冬石小小的惡作劇,視線掃過在場衆人,道:“現下,北辰諾一定會阻止瀾歌的婚事,你們想想,要如何讓瀾歌被王室承認。”
展嘯嗤笑道:“原昭不想承認瀾歌也就罷了,竟然要將驍王次子作爲瀾歌的孃家……”
“瀾歌不會出嫁,何來孃家之言?”易子明掃了眼北辰謹陰沉的臉色,好心提醒,“況且以梵王對瀾歌的迴護,必定不會讓原昭此計得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