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的寢室裡面幹什麼?”梵王府的規矩,當主子不在的時候,奴僕們是不能進入主子的房間的,更別提瀾歌還在寢室攢了點東西,就更不喜歡有人呆在裡面了。
畫雲愣了愣,沒有想到自己擔心了瀾歌一整天,剛一見面,瀾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一時間有些受不了,眼眶再次紅了:“小姐這是不相信奴婢了?”
護明跟在瀾歌身後悄悄撇嘴,連他這個半吊子小廝都知道,主人的房間不能隨便進,跟別提畫雲不僅待在瀾歌的寢室內,還關了門,誰知道她在幹什麼?
瀾歌眉頭微皺,顯然很不喜歡畫雲這種遇事哭哭啼啼的性子,但畢竟人家對自己有恩,不好這麼大喇喇地訓斥,只能輕嘆一聲,道:“罷了,讓引星過來。”
瀾歌現在的近侍只有從雙離梵王行宮帶回來的三個侍女,其中能力最強、性格最合瀾歌心意的,就是引星。
這兩天在梵王府中,瀾歌也不是無所事事,她通過屈非以及自己的親身感受,大概明白這麼大的一個親王府是怎麼運作的,大體上掌權的人該是怎樣行事等等,也能推斷出梵王府內人員的辦事效率。
根據瀾歌的推斷,大概兩刻鐘,朝塵就會被調動到琉璃院來,至於具體職責她不清楚,所以要來個人,幫朝塵儘早在琉璃院中安定下來。
而現在瀾歌用的趁手的,只有一個引星。
只是畫雲並不明白瀾歌的心思,還以爲她終於不耐煩自己了,抽噎着不願離開:“奴婢……奴婢今日當值,小姐若是有什麼事,不如讓奴婢去做。”
瀾歌很是頭痛,她不是沒有讓畫雲去辦事過,但是畫雲的能力和性格就是那樣,你給她令箭她還能被人輕慢呢,更何況是迎接她瀾歌的未來心腹?
護明是小廝,在瀾歌和畫雲之間插不上話,更何況以他的身份,跟到寢室門口已經算得上是逾矩了,這會兒就算再不喜畫雲,也只能乖乖和瀾歌行禮、離開。
瀾歌見畫雲大有不爭取到她點頭不離開的架勢,眉頭微皺,有些不耐煩了:“是不是我對你還是太寬容了?指使不動你了是吧?”
畫雲這才慘白着臉色後退兩步,含淚看了瀾歌兩眼,那小眼神哀怨的,就像是瀾歌做了多大的對不起她的事情似的。
寢室之外隨侍的侍女有個機靈的,揣度着瀾歌的語氣已經很不耐煩了,不等畫雲出來,就拜託了姐妹幫自己看着裡面的情況,立即撒丫子飛奔去找引星。
當引星隨着這丫頭快速來到寢室,正要推門,正好畫雲打開門出來,兩人登時來了個面對面,畫雲看着引星的眼神頓時有些微妙。
引星卻沒空理這些,她可沒忘記那小丫頭說瀾歌急召她,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交給她去辦,對着畫雲點了點頭,便側身進了寢室,還不忘把門關上。
瀾歌全程坐在椅子上,瞧見引星的動作,輕笑一聲,問道:“你不喜歡畫雲?”
引星走到瀾歌身邊,途中已細細揣度過瀾歌現在的心情,聞言,便道:“畫雲若在行宮中服侍,大體是不會出錯的。”
也就是說,以畫雲的能力和性格,並不適合在黎仲生存,更何況,畫雲現在還是瀾歌的近侍,屬於瀾歌成親之後,一定會帶走的陪嫁丫鬟,到時候畫雲扶不起來,平白佔着瀾歌心腹的名頭卻沒有本事,很容易成爲瀾歌日後的弱點所在。
畫雲不能留了。
終於在心中下了決定,瀾歌輕嘆一聲,道:“引月呢?她對這件事怎麼看?”
引星引月都是從行宮中出來的侍女,兩人感情很好,引月的能力也不錯,但引月因爲性格的原因,對於畫雲多有認同之感,瀾歌就擔心萬一
自己遣走畫雲,會引起引月的反彈。
引星心中微微一動,看着瀾歌的眼神有些微妙的不同:“啓稟小姐,引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畫雲不適合繼續呆在主子身邊。若畫雲現在離開,對主子、對畫雲,都是件好事。”
從來都是僕從唯主子馬首是瞻,引星從來都沒有見過哪一個主子像瀾歌一般,還會關心下人的想法,心中的感動和震撼,不言而喻。
引星之前只能算是原傲派給瀾歌的下人,真正的主子還是原傲,但從這一刻開始,引星心目中的天平,正逐漸朝着瀾歌傾斜。
瀾歌對於引星的心理變化並未察覺,聽她這麼說,心中稍微放心了一點,轉而道:“你現在去院門口等一個叫做朝塵的少年,然後安排個僕役房間給他……嗯,要好一點的。”
引星立即明白了,這個朝塵的身上必有特殊之處,瀾歌也不會將他看做是普通的僕從對待。
“小姐放心,奴婢這就去。”引星行禮之後,又道,“不過若只是安頓一下朝塵,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不若奴婢得空,請教習大人來一趟?”
瀾歌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才明白引星這是擔心自己不能乾脆利落地對畫雲動手,想要將屈非叫來,多一分保證呢,就笑道:“也好。”
引星又福了福,立即轉身出門去了,臨走,對着那前來和自己通風報信的小丫頭眨了眨眼睛。
引星在琉璃院門口等了小半刻鐘,就看見管家親自帶領着一個容顏精緻的少年走了過來,便迎了上去,福了福身,柔聲道:“管家大人。”
管家笑眯眯地應了,指了指邊上老老實實地跟着的少年,道:“引星啊,主子憐惜小姐,這不,又送了個小廝過來,你們可要好好照顧他啊。”
這話說得蹊蹺。要知道引星可算是瀾歌的近侍,而朝塵不過是初來乍到的小廝一個。從來都沒有讓近侍照顧小廝的道理。
果然有問題啊。
引星依舊笑容溫婉,看不出絲毫不妥,側身讓了讓,笑眯眯地在前面引路:“管家大人請放心好了,奴婢啊,定會親自安排這位小兄弟。”
管家點了點頭,低頭看着朝塵,和顏悅色得根本不想是在看一個小廝,更像是在看個矜貴的世家公子:“朝塵啊,雖說你進了琉璃院,但日後有何需求,依舊可以和爺爺說,知道嗎?”
朝塵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大大的眼睛裡面滿是喜悅,脆生生地答道:“知道了,管家爺爺。”
引星立即打了個寒戰——朝塵看着也有十一二歲的模樣,在窮人家都算是家中頂樑柱了,做出這麼一副天真甜美的表情,雖說和他精緻的外貌並不相沖,但還是讓人有些不適應。
好在不管是朝塵還是管家,都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引星身上,她的不當之舉,纔沒有被人看見。
朝塵和管家寒暄了一會兒,送走了管家爺爺,就轉過頭來看着引星,道:“我記得小姐之前就有個叫做阿明的小廝,他住在哪裡?”
引星淺笑着回答:“在琉璃院東邊的院子裡,單人居住。”言辭間,絲毫沒有被拿走了主動權的不滿。
朝塵像是沒發現這一點一樣,邊往琉璃院中走去,邊理所當然地繼續問:“東邊?不和其他雜役、侍女們住在一起?”
琉璃院中僕從雜役和侍女們都住在西邊的屋子,男女隔開,粗使僕從住大通鋪,尋常侍女幾個人住一間,而近侍則是一人一個小房間。
引星道:“沒有。阿明很受小姐的喜愛和器重,爲了方便小姐使喚,就單獨給他安排了一間房。”
朝塵點了點頭,道:“給我在阿明邊上安排一間房吧。”
引星有
些驚訝,遲疑了一下,道:“這件事奴婢不能做主,還需要請示一下小姐。”
“你倒是謹慎。”朝塵笑了笑,氣質和之前對着管家的乖巧少年已經有了微妙的差別,“你說不明白的,不如帶我去見小姐吧。”
引星有些糾結,帶着個外男見小姐真的合適嗎?
但一看朝塵乾淨又篤定的眼神,又一想瀾歌對朝塵的特殊對待,引星抿了抿嘴,道:“隨我來吧。”
朝塵點點頭,跟在引星身後,一起到了瀾歌的寢室門口。
引星讓朝塵在外面等候,自己進去通傳,瀾歌一聽朝塵要見自己,略整了整衣裳,對引星道:“你先將朝塵帶去小廳,我稍後就來。”
引星點點頭,快步出了寢室,帶着朝塵往小廳走去:“小姐稍後會親自過來,還請小兄弟你在這裡略等一等。”
朝塵笑眯眯地一擺手:“這位姐姐,你叫我朝塵就好了,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
引星眉頭微皺,顯然有些迷惑。
朝塵齜牙道:“都是向着瀾歌的人,難道不應該稱爲自己人嗎?”
瀾歌一腳踏進小廳,正好聽見了朝塵的這句話,不由失笑:“確是自己人,但究其根本原因,還是有些不同的。”
朝塵走到瀾歌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小的朝塵,見過小姐,以後小的任憑小姐驅策。”
引星驚訝地看着朝塵,這個半大孩子現在的氣質,和之前又有所不同。現在的朝塵,收斂了之前的矜貴,變得內斂沉穩甚至有些羞澀,十分符合小廝形象。
瀾歌掃了眼目瞪口呆的引星,果然是還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不知道變臉這種能力,是不分男女老少,不由放柔了聲音,道:“引星在門外候着吧。”
引星點了點頭,不問一句話地就走到門口,將跟着來的小丫頭們都遣到三步開外,親自在小廳門口守着。
“小姐可知,小的是何來歷?”朝塵服侍着瀾歌坐在椅子上,自己跪坐在她面前,一張精緻的小臉上滿是認真的神情。
瀾歌很是配合地露出好奇的模樣:“是何來歷?”
“小的算是半個鳴霄閣的人,師承鬼縱老人。”朝塵緩緩道,“只是小的在出師之後,遊學至黎仲,無意間撞破了閔家的計謀,被追殺,並被屈非所救。小的和屈非約定,要爲鳴霄閣辦完三件事,就算報恩完畢。”
瀾歌有點明白了,卻也沒有失望:“也就是說,你來琉璃院,爲的不是幫助我,而是爲了幫護明完成這次的歷練吧?”
朝塵搖頭,語氣隱隱有些不滿:“和鳴霄閣的約定是一回事,小的選擇你作爲主人是另一回事——難道你該驚異的不應該是鬼縱老人嗎?”
“鬼縱老人……嗯,有點耳熟。”瀾歌回答得頗有些心虛。
要知道在短短的十九天內,屈非採取填鴨式教育,恨不得將當世所需的才學都塞進她的腦子裡,其中也提及了前後一百年間驚才絕豔的人,導致她現在聽誰的名字都有點耳熟。
朝塵輕哼一聲,面上還保持着作爲小廝該有的恭敬,語氣卻不自覺帶出一點驕傲來:“我師父是不世出的機關陣法奇才!”
“啊!鬼縱老人!”被朝塵這麼一提醒,瀾歌立即就想起來了,“那個十三歲就改造周王室護國陣法,於戰亂中留下週王室王族一脈的天才!”
朝塵笑眯眯地點頭。
瀾歌有些疑惑:“但你既然師承鬼縱老人,那爲什麼卻會陷入被追殺的境地呢?”
要知道當年年僅十三歲的鬼縱老人可是孤身一人於千軍萬馬之中如入無人之境的,不至於朝塵都出師了,戰鬥力卻只是個渣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