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歌又驚又怒,強忍了半日的恐懼連同憤恨一同爆發出來,趁着白風彎腰將鎖恢復原樣的時候,上前一掌,就要劈在白風的頸側。
“夠了。”
這麼明顯的破風聲,白風頭也不回,單手製住了瀾歌的手,另一隻手握着鎖頭微微用力,輕微的擰合聲響起,卻猶如一道炸雷,讓瀾歌瞬間動彈不得。
除了牢門,地牢的牢房是沒有出口的。
也就是說,在北辰謹進來之前,瀾歌就要和白風呆在同一間牢房中——和意欲不明的白風,在這個僅有十平米的小小牢房中。
知道她到了一個絕境,瀾歌反而能慢慢鎮定下來了。用力把手從白風的鉗制中抽出來,瀾歌連看都不看白風一眼,走到距離他最遠的牆角,坐下。
白風謹慎地看了眼鐵門之外的地牢通道,已然可以見到地面人影約綽,也不管瀾歌是否抗拒,從懷中掏出一張絹布,直接塞進瀾歌的手中,轉身分開稻草堆,擡手在牆面摸索了幾下,身影一空,就消失在瀾歌面前。
瀾歌被嚇了一跳,上前兩步想要探查清楚,然而剛剛白風消失的地方,地磚嚴絲合縫,看不出任何蹊蹺。
展嘯三兩步搶在前面衝進地牢,正好將白風從牢房中憑空消失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等他一刀劈開牢門進入牢房的時候,密道早已關閉,在不知道機關的情況下,他就是氣得跳腳,也拿白風沒有任何辦法。
“這……地牢中什麼時候有了密道!”展嘯轉身,對侍衛咆哮,“給我去查!”
北辰謹看了一眼被暴力破壞了的牢門,漫不經心地掃視了牢房一圈,視線落在牆邊的一方絹布之上,眉頭微皺。
春弦一直關注着北辰謹,見狀,快速套上黑蠶絲手套,上前撿起絹布,檢查過確認無毒之後,才雙手捧着,送到北辰謹手中。
北辰謹將絹布一抖,展開來,明亮的火光之下,墨黑的字跡清晰而堅定,但內容卻怪異囂張得令北辰謹都爲之變色。
雖然只是一瞬,瀾歌就着火光,也清楚地捕捉到了北辰謹眼中一閃而過的暴怒,不由惴惴然:“啊……”
瀾歌張口想要解釋,卻只能發出一聲非常微弱的聲音,她這才記起,在白風的算計之下,她在未來的十二個時辰中,都要失去她的聲音了。
北辰謹看了眼瀾歌,轉身,將絹布遞給樂羊:“恐怕,本王要食言了。”
樂羊眉頭微皺,神情肅穆地接過那張絹布。
北辰謹重諾,這張絹布上究竟寫了什麼不同尋常的話,能讓北辰謹推翻自己親口許下的諾言?
細細地將絹布上的內容看完,饒是鎮定老成如樂羊,也不由瞪大了眼睛,嘴脣也因爲過於用力地抿着,而泛起一片淡淡的白,形容竟有些慘淡。
瀾歌心中暗暗後悔沒能把握先機看清楚絹布上的內容,此時只能戰戰兢兢地站在邊上,等着北辰謹的宣判。
北辰謹示意春弦將絹布收好,擡眼淡淡地看着瀾歌,眼神淡然清冷,尤勝兩人初見之時。瀾歌只覺得心頭一片冰冷,垂落在身畔的手緊緊地握了起來。
展嘯則怒氣衝衝地在牢房之中走來走去,偏偏就是沒能發現什麼,怒火幾乎要實質化了。
瀾歌不幸夾在兩人中間,即使已經儘量貼着牆站着了,也還是深陷於冰火兩重天的悲慘境地,面上逐漸顯出悲切來。
北辰謹眸色微動,冷聲道:“本王許久未曾整治下人,不想竟讓人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今日,以本王之尊,親自動手審訊嫌犯瀾歌,以儆效尤。沒的讓人說本王心慈手軟,讓手下人翻了天去。”
言罷,北辰謹轉身,率先朝地牢之外走去。
展嘯聞言,退開兩步,立即有侍衛上前,將瀾歌雙手反扣在身後,面目冷肅地壓着她出了地牢。
瀾歌還有些猶豫是否要掙扎呢,想了想,還是決定暫時不要——雖說做戲要做全套,這樣才比較能體現職業素養道德,但她還要應付一場逼供和被劫擄的戲碼,不愛惜體力不行啊。
而經過白風的刺激,在火光映照下,瀾歌的臉色蒼白憔悴,一路上沒有任何掙扎的動作,這也可以順理成章地理解爲她已經絕望或者她已經沒有絲毫力氣了。
經過密道出了地牢,往南百米就是一片開闊的小花園。
這個平素用來賞月弄花的地方,不知何時被改造成了一個小小的刑場,小花園的正中,豎着一根十字木架,深黃色的原木之上,沾染了斑駁的暗色血跡,隱隱散發着不詳的血腥味。
小花園的四周,站滿了月王府的僕從,月色朦朧,瀾歌恍惚只能看見,每個人的臉上都有着難以掩飾鮮明的恐懼如魑魅,憧憧影影地向她撲來。
即使小小的花園已經聚集了這麼多人,但卻沒有弄出絲毫動靜。小花園之中的空氣放佛凝滯了一般,沉重惶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看來要經歷這場逼供的戲碼,她不會太好過啊。瀾歌深吸一口氣,感到喉嚨泛起絲絲燒灼的感覺,心中的不安隨着時間的推移,一點一點擴大。
瀾歌愣愣地被侍衛架着,雙手已經被綁在木架上,那侍衛正準備動手將瀾歌的雙腳也捆上的時候,異變突起!
距離北辰謹的近衛最近的一隊侍衛中,突然殺出來十來個年輕英武的侍衛,三兩下砍翻了瀾歌面前的侍衛,兩三個人一組,回頭又殺進侍衛隊中。
這些探子武藝高強,又是爲了完成任務拼死不要命的,偏還又穿着月王府侍衛的衣服,僅僅十個人,一時間竟也能擾的整個侍衛隊隊形大亂。
以瀾歌爲中心,殺開一個空地之後,那十個探子侍衛分出一個衝到瀾歌面前,對瀾歌點了點頭,語聲沙啞地道了句:“屬下告罪。”
瀾歌還沒從那雙明亮得過分的眼睛中回過神,口鼻就被捂了一塊溼乎乎的白布,頓時眼前一黑,乾脆利落地暈了過去。
那侍衛快速劈開捆縛着瀾歌的繩子,將她扛在肩膀上,藉由其他侍探子衛的保護,快速竄出侍衛們的包圍,朝東邊突圍而去。
北辰謹全程被展嘯易子明等人保護在身後,此時見那些探子逃離月王府了,面上的神情也絲毫未變,看在惶惶然擠成一團的僕從眼中,別有一番高深意味。
這場突襲來得快,去得也快,前後不過一刻鐘,侍衛隊以瀾歌成功被劫走爲代價,成功留下了六個原國探子的性命——其中不乏重傷被俘之後,咬破口中毒囊自盡的。
命人收拾了滿地狼藉,北辰謹低聲吩咐了易子明什麼,就由展嘯帶領近衛護送着回了司雲殿,冬石秋羽留下輔助。
侍衛們沉默地將原國探子的屍體和自己兄弟的屍體分開擺放,各個面色陰沉,恨不得將已經逃走的原國探子給生吞了。
易子明隨手拍了拍自己手下的侍衛,上前,蹲在原國探子的屍體之前,很快就動手把人家剝了個一乾二淨,也不戴手套,就這麼一個個地細細檢查起來。
冬石掃了一眼易子明,正看見他轉頭對自己擠眉弄眼一臉猥瑣的驚喜,眉頭一皺,轉過身看着秋羽,道:“你回去,讓展嘯過來。”
“有發現了?”秋羽畢竟是女子,往邊上走了兩步,不去看易子明那邊的動靜,只是垂眸柔聲問冬石,“展嘯能幫上忙?”
冬石點點頭:“還記得近兩個月前在近郊發現的原國探子的屍體嗎?死因和這個很相似。”
易子明可一直支棱着耳朵聽着她們的談話呢,這會兒見冬石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樂了:“哎我說冬石啊,看來我們的默契並沒有減少嘛!那你幹嘛在校場那麼落我的面子?”
一想到在校場的時候,易子明對簡溫說了什麼,冬石就按耐不住心中一陣陣的怒火,冷哼一聲,不再理睬易子明。
易子明聳了聳肩,低下頭專注於屍體的同時,在心中默默表示,女人心真是海底針啊海底針,怎麼就這麼反覆無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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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羽快步趕到司雲殿的途中,一個身影突然從半空墜落而下,直直地擋在她面前。
“秋羽!給我弄個通行證,我要和姐姐一起走!”護明一身黑衣,語速雖快,但眼中並無明顯的焦急。
這個還差一個月就滿九歲的孩子,即使身量還沒有長開,卻已經能夠讓人感覺可靠了。
秋羽眉頭微皺,腳步不停地繞過他,道:“跟我來。”
瀾歌此去原國,身邊若只是跟着一個居心叵測的白風的話,未免不利於主子的計劃。
護明雖不在北辰謹的計劃之中,但若是能將他送到瀾歌身邊,以護明的身手配合鳴霄閣的勢力,對於瀾歌日後行事,應該會方便許多。
這麼想着,秋羽也沒有通報,便宜行事地帶着護明穿過陣法,進入了司雲殿前殿。
簡單地將護明的意願說了一下,秋羽轉向展嘯,道:“易侍衛長子明有發現,還請展將軍前去商討一二。”
展嘯猶自疑惑,還想留下來聽聽護明的計劃,卻聽北辰謹道:“既然如此,滄澤就過去看看吧。”
展嘯無法,只能抿了抿嘴,抱拳行禮之後,快步退下了。
北辰謹這纔看向護明,眉眼中有些凌厲的神情:“你憑什麼跟着瀾歌離開?是什麼讓你覺得,你跟在瀾歌身邊是在保護她,而不是給她帶去危險?”
於瀾歌不同,護明跟原國王室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別說原國探子是否會願意在這麼危險的時候將護明一起帶走,就說到了原國,護明能不能爲原國王室所接收,還是個很嚴肅的問題。若是護明不能被原國王室所接收,那麼夾在原國王室和護明之間的瀾歌,她的立場就會變得很尷尬。
更何況……
北辰謹微微眯起眼睛,更何況瀾歌到了原國之後,第一個面對的,是原國王室成員之中總最難纏的梵王原傲,這個男子可謂是油鹽不進,北辰謹不認爲護明有那個能力說服他。
護明深吸一口氣,看着北辰謹,面部肌肉緊繃,一字一頓道:“我可以在暗處保護姐姐,也可以幫你們傳遞消息。”
不等北辰謹說什麼,護明急急補充道:“我不知道姐姐爲什麼會願意去原國,但我知道你一定給了姐姐什麼任務。我想說,姐姐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若是沒有個人保護她……”
秋羽柔聲提醒道:“白風也跟着去了。”
護明的眉頭頓時皺緊了。
秋羽像是沒有看見護明抗拒又痛恨的神情,緩緩道:“我剛剛得到消息,白風是原國帝師白孝先的獨子。若是瀾歌有白風陪同進入原國,相信她的處境好上許多。”
護明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憋了半晌,才終於憋出一句:“白風意圖不明,你們真的敢相信他?”
北辰謹微微挑眉,難得一副有些興致的模樣:“你要如何讓本王信任你呢?”
看來事情不是沒有回還的餘地。
護明輕出一口氣,擡眼看着北辰謹,目光堅定:“我可以易容潛入原國,扮作姐姐的小廝。姐姐現在聽命於你,再加上鳴霄閣和你也有交易。相比之下,明顯是我更可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