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明一改之前咋咋呼呼的模樣,護着自己的衣襟,連連後退,邊對着瀾歌討好地笑:“姐姐,姐姐我真的沒什麼。有沒有受傷,我自己還不清楚嗎?”
瀾歌面無表情地對他招手:“過來。”
護明腿都軟了,爲了轉移瀾歌的注意力,一咬牙,豁出去一般道:“姐姐,你和北辰諾在一起的事情,夏虹她們已經知道了!”
瀾歌眉頭微皺:“你胡說什麼呢?我沒有和北辰諾在一起。”
護明見瀾歌真的被轉移了注意力,悄悄鬆了一口氣,做出義憤填膺的模樣:“就是就是!明明是北辰諾那廝不安於室,意圖引誘姐姐……”
“轉移話題是沒有用的。”瀾歌乾脆起身,左手拉着護明,右手將他的衣襟打開,就看見他的肩膀上鞋印紅腫着,靠近鎖骨的地方還有些淤血,乍一看上去,還真有些恐怖。
護明被瀾歌抓着,根本不敢掙扎,這會兒見瀾歌的目光沉了下來,知道自己是免不了一頓訓了,趕緊皺着一張臉,開始哎喲哎喲地呻吟起來。
吸取了在薛青染面前苦肉計失敗的教訓,護明這次催動內力把臉色和全身的皮膚都染上了淺淺的青色,看上去真是蒼白得惹人憐惜。
瀾歌眉頭一跳,見護明半閉着眼睛還偷着打量她呢,不由輕嘆一聲,爲他攏好衣襟,道:“以後不要用內力做這種事情了。”
護明瞪大眼睛,亦步亦趨地跟在瀾歌身邊,好奇地追問:“姐姐,姐姐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假裝的?明明我全身上下都沒有漏掉僞裝啊?”
這究竟是怎樣的智商啊……瀾歌分外擔心地看着護明:“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躲我的時候,是怎樣的臉色?”
剛剛護明的臉色健康紅潤有光澤,眼中的神采也很明亮,怎麼可能在須臾之間就變成了奄奄一息的無力狀態?就算是演戲,就算年紀小,也請敬業一點啊。
瀾歌無奈地看着護明,等着他做自我檢討。
護明愣了愣,飛快反應過來,輕輕搖着瀾歌的手,滿臉的諂媚:“嘿嘿嘿……我這不是擔心姐姐麼,姐姐你就不要生氣了。”
瀾歌無奈,擡手,隔着衣服輕輕戳了戳護明肩膀上的紅腫,惹得護明倒抽一口冷氣之後,才說:“以後不要逞能了。”
護明見瀾歌臉色緩和了,趕緊點頭。
瀾歌抿了抿嘴,盯着護明肩膀的位置,眉頭微皺:“我果然還是不想就這麼放過夏虹……”
護明想都沒想緊跟着點頭,但點頭到一半,忽然想明白瀾歌這是什麼意思,趕緊擺手:“不可以啊姐姐。”
瀾歌微微挑眉:“也探肅王府受傷那次,你說你要自己解決,我就沒有插手。現在,我要教訓夏虹,你也不允許了?”
護明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是不是!姐姐你要做什麼我都是支持的。但是……師父昨晚剛剛把你和北辰諾在一起的消息告訴夏虹,你現在就得罪她,時機並不合適。”
瀾歌用力按着護明的腦袋:“我說過了,我沒有和北辰諾在一起。”
護明踉蹌了一下,抱着瀾歌的腰站住,擡頭眼巴巴地看着她:“我也不希望北辰諾做我的姐夫。”
瀾歌臉一紅,點了點護明的鼻頭,嗔道:“人小鬼大。”
護明抿着嘴低下頭去,眉眼間的陰霾一點一點爬上來,盯着前方虛空的一點,神情狠戾,完全不像尋常八歲的孩子。
瀾歌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依舊輕輕搭着護明的肩膀,柔聲道:“你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護明老老實實地點頭:“好了。”
瀾歌淺笑:“嗯,那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做點什麼了。”
護明
退開瀾歌一步,看着瀾歌,有些不明所以:“姐姐你要準備中級食醫的考覈了,還要做什麼?”
瀾歌笑了笑,狡黠又蔫壞:“當然是,先下手爲強!”
護明依舊不明白,但看着瀾歌鬥志昂揚的模樣,並沒有追問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由着瀾歌給他上了清涼鎮靜的藥,又陪着瀾歌看了會兒書,就離開了。
戌時剛過,夏虹就興沖沖地跑來敲門:“瀾歌瀾歌,晚膳時間到!快出來給我做好吃的呀!”
瀾歌放下書,開了門,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隨夏虹離開,而是靠着門框,看着夏虹,微微挑起嘴角:“除此之外,你就沒有別的什麼要和我說的?”
夏虹眨了眨眼,歪着腦袋看着瀾歌:“可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呀。你總不能讓我餓着肚子和你商量事情吧?”
瀾歌攤開手,略帶無奈道:“忘了告訴你,昨天晚上白風就讓我幫忙做一餐主子的膳食。我選擇了這一頓。”
夏虹的神情立即從期待興奮急轉直下成了不可置信,最後定格在絕望,垂死掙扎一般抓着瀾歌的袖子不讓她離開:“嗚嗚嗚……你不能這樣!我都已經將晚膳單子擬出來了!你走了誰能給我弄飯吃啊!我都說了沒有對護明下重手了,你爲什麼就是不信呢?嗚……”
瀾歌面不改色,拖着夏虹穿過中庭,往盎季小築的出口走去。
冬石巡查完巡邏小隊回來休息,剛進門就看見夏虹一臉無賴地撒潑打滾,一手拉着瀾歌的袖子,一手拉着一叢灌木,大有誓死不放手的意思,頓覺頭疼。
瀾歌本以爲自己既然搬出了白風和北辰謹,夏虹就不會真的不管不顧硬是將她留下來,沒想到她前腳剛要踏出盎季小築,立即就感覺到腰上一緊,整個人又被夏虹給拖了回去。
皺眉看着嘟着嘴、淚眼汪汪的夏虹,瀾歌正無計可施呢,一擡頭,就看見冬石走了過來,立即欣喜道:“冬石,快來把夏虹帶回去。”
冬石眉頭微皺,走上前,繞着瀾歌個夏虹走了一圈,前後左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兩人,末了,一拍手,冷靜道:“夏虹只是餓了而已,你帶她去找吃的就行了。”
瀾歌簡直要崩潰,提醒道:“我要去獨立膳房。”
北辰謹那傢伙對於飲食的要求簡直令人髮指,不僅僅要求食材要最新鮮的、更對於進出獨立膳房的人有非常嚴格的限定,甚至就連白風養成了沐浴之後再來爲北辰謹製備膳食的習慣。
冬石面無表情:“夏虹是四大侍女之一。”言下之意,如果夏虹都進不了獨立膳房,那別的人就更沒有資格了。
瀾歌想了想,勉強點頭,將夏虹拉起來,示意她把自己清理乾淨,提前給她打預防針:“待會兒我只能做主子喜歡的膳食,你可別挑挑揀揀的。”
夏虹心滿意足地站起來,施施然地走在前面,聽瀾歌這麼說,回眸一笑,端的是風情萬種:“放心吧,主子不挑剔的膳食,我也不會挑剔的。”
瀾歌嘴角抽搐。誰快來告訴她,這個傢伙跟前一秒鐘還跟瘋婆子一樣蠻不講理的人不是同一個人吧!
夏虹樂顛顛地跟着瀾歌到了獨立膳房,進門就看見兩個執火的小童,卻沒有看見白風,不由有些意外:“白風呢?”
瀾歌看了夏虹一眼,徑直走到食材區,取了幾個小籃子,將看中的食材按劑量放進去,邊漫不經心地回答:“白風晚上有事,這頓晚膳由我全權負責。”
夏虹眼中一閃而過一絲驚詫,繼而蒙上一層淺淺的擔憂:“那豈不是說,要是這頓晚膳出了問題,就全都是你的責任了?”
瀾歌挑完了食材,轉身詫異地看着夏虹:“何出此言?”不要隨便
說這麼可怕的話啊!
夏虹抿了抿嘴,表情有些無辜:“確實有這個可能麼。”
瀾歌也分不清楚夏虹什麼時候說真話什麼時候說假話,索性也不去追問,只是在心中暗暗警惕,特意半側着身子,讓夏虹看清她料理食材的每個細節。
夏虹屁顛屁顛地跟過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瀾歌處理完所有的食材,才問道:“爲什麼這一次沒有添加藥材?”
瀾歌將食材按照待會兒要用的順序分開放好,邊走邊道:“前些日子爲主子做藥膳,是因爲主子受傷未愈,需要並補陰陽。而現在,主子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再用藥反而不合適。”
夏虹跟在一邊點點頭,一臉天真地問:“畢竟還是藥三分毒呢,是不是呀?”
“走開。”瀾歌對此表示很嫌棄,“這個道理不是食醫都明白,你不用特意拿出來問——要真有什麼話要說,直說就是。”
夏虹笑了笑,收斂了面上刻意的神情,往後走了兩步,倚着竈臺,眼神掃過那兩個蹲在竈臺邊上的小童,輕哼了一聲,道:“我在擔心一些人,我又看不慣一些人。”
擔心瀾歌會不適應這個步步爲營的環境,看不慣白風在如此敏感的時間,還將瀾歌推上風口浪尖。
“爲你擔心的人保駕護航,懲治你看不慣的人。”瀾歌翻手,將煉製的油脂倒進鍋內,冷靜道。
話雖這麼說,瀾歌並不強求夏虹也能成爲自己的保護者,畢竟她現下的處境,有冬石護着也已足夠。而夏虹的親近,反而會旁的微妙變化。
夏虹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偏偏那兩個人的身份,讓我做什麼都容易留下把柄。”
瀾歌身邊有太多各懷心思的人,而白風則是因爲他的身份尊貴而敏感,而夏虹的身份,註定了她的張揚乖張只能被侷限在月王府中。
瀾歌將蒜末倒入鍋中,翻炒片刻,又利落地倒入莧菜梗,在油煙升騰中,轉頭看了一眼夏虹:“以不變應萬變。若他人有心做什麼,總會露出馬腳的,耐心等着就是。”
夏虹盯着瀾歌,追問道:“若是對方一出手,就讓你沒有任何反擊的餘地呢?”
瀾歌伸手取小籃子的動作一頓,很快又恢復過來,反手將莧菜葉子也倒進鍋內,緩緩道:“只要還有利用價值,就永遠不會有毫無反擊之力的時候。”
瀾歌這是將自己放在了利器的位置上,將感情層層隱藏起來,只留下北辰謹能夠利用、願意利用的部分。也只有這樣,瀾歌才能在這個波雲詭譎的時代,儘量少受傷害地生存下來。
夏虹一愣,沒想到瀾歌還有這樣的覺悟,心中重重的擔憂忽然就少了很多,整個人也輕鬆不少,調笑道:“果然還是瀾歌姑娘有見地。”
這聲瀾歌姑娘,倒是有點模仿北辰諾的聲調了。
瀾歌輕嘆一聲,示意小童將火調小一些,邊將莧菜盛了起來,隨手放在竈臺邊上的托盤中,轉頭看着夏虹:“我個人確定那是一場偶遇,至於他是不是這樣看,我就不得而知了。”
或許北辰諾已經派人跟蹤瀾歌許久,見她落單,又處於感情的低潮期,打算藉着天時地利人和來個趁虛而入,也不一定呢?
夏虹緩緩勾起嘴角,笑容邪惡又得意:“瀾歌姑娘內心澄明,小女子甘拜下風。相信某人若明白瀾歌姑娘心中所想,也定有所感。”
迴應她的,是瀾歌無奈的嘆息,以及流暢的製備膳食的動作。
瀾歌將兩素一葷一湯放好,又添了一碗飯,邊上不忘擺上一些輔食,將托盤裝滿,才轉身看着夏虹:“那些剩下的部分隨你處置。”
說罷,瀾歌就要端着托盤離開獨立膳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