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九爺的堅持
等兩人回到食爲天,羅小將聽到聲音迎出來,看到青果坐馬上,牽馬的人是葉羽時,羅小將半天沒了反應。
“果兒,你……你怎麼……”
羅小將指了指青果又指了指牽着繮繩的葉羽。
青果這才恍然驚覺,她竟然讓葉羽當了她的馬伕一回!
大驚之下,連忙便要翻身下馬。
“當心!”
葉羽手一伸扶住了自馬上不管不顧便往下跳的青果。
青果站穩,頓時面紅耳赤的看了葉羽,好半響才訥訥的說了一句,“九爺,您怎麼不提醒我一聲呢?”
葉羽聽了她的埋怨,卻是好笑的挑了挑眉頭,輕聲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進屋吧。”
“對,對,有話,我們進屋再說。”羅小將連忙側身請了葉羽進去。
大廳裡桌椅仍舊堆積在門邊,只留了一條剛剛好讓人通行的路。
林氏才見着青果,擰得跟疙瘩似的眉頭頓時一鬆,幾步迎了上來,問道:“怎樣,跟嚴爺說了沒?抓住段元秀了?”
青果拍了拍林氏的手,輕聲說道:“娘,九爺一晚上連口水都沒喝上,你去沏壺熱茶給他喝,我回屋裡換身衣裳去。”
林氏雖然心裡急得不行,但卻沒駁回青果的話,一迭的點頭道:“對,對,娘這就去。”
回頭讓羅小將招呼葉羽和滄瀾坐下,她則轉身去了後院提了壺燒沸的熱水出來,衝了兩杯熱茶讓羅小將招呼葉羽。
一個晚上的奔波,葉羽確實也覺得喉嚨幹得能點起火,端着茶盞輕輕的撇去浮起的茶沫,輕啜了口茶,潤了潤喉嚨,這纔對羅小將說起嚴家的事。
“死了?”羅小將朝葉羽看去。
葉羽點頭,“我們去的時候,正遇上嚴公子和嚴太太被穆雲追殺,若是晚到一步,怕是真就讓穆雲得手了!”
羅小將不由就生起一層後怕!
不敢想像,真讓穆雲得手後,依着段元秀對青果,對他們家的恨意,會指使穆雲做出什麼來!
默了一默,羅小將輕聲問道:“九爺,您說嚴公了能追上嗎?”
葉羽笑着說道:“這事還真不好說,先等等看吧,嚴公子一旦把人追上,就會送到食爲天來!”
羅小將點了點頭。
葉羽卻是突然對羅小將問道:“若是嚴公子把人追了回來,你打算怎麼處置呢?”
“啊!”
怎麼處置?
羅小將愣了愣,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一時間便怔怔的不知道如何言語。
葉羽也不催他,端了手裡的茶盞,慢慢的品起茶來。
茶葉是好茶葉,只是沖泡的手法卻是差了點!
青果換了身衣裳人屋裡出來的時候,便看到羅小將擰了眉頭怔怔的坐在那,葉羽則輕啜着茶水,目光微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兩人……
“九爺,我看嚴公子一時半會也不會有消息,不若我去廚房做碗麪,大家墊墊肚子吧!”青果說道。
葉羽被青果這樣一說,纔想起,他這一晚上還粒米未盡呢!
於是便笑着應了聲“好”。
“娘,你來幫我一把。”
青果對垂頭坐在一側的林氏說道。
原本都勸着林氏先去歇息,但林說事情沒個結果,她回屋也睡不着,便只得由着她去了。這會子見青果喊幫忙,林氏連忙站了起來,跟着青果去了後院的廚房。
路上,青果問道:“娘,哥怎麼了?擰了眉頭,好似人家欠了他銀子一樣。”
“九爺問你哥,要是抓住了段元秀,怎麼處置,你哥爲難呢!”
青果一怔,稍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到真怨不得羅小將爲難了,他這輩子殺雞殺鴨都幹過,可就是沒殺過人!
可段元秀又是一個絕不能輕饒的人,可不就爲難了!
“回頭,你跟我哥說,讓他別犯愁,這事,我自有主張!”青果說道。
林氏便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青果笑了笑說道:“穆雲殺嚴玖可是受段元秀的主使,嚴公子想必很願意手刃仇人的!”
言下之意,便是她會把人交給嚴靖處治。
當然,這次,她一定會親眼見證她的死亡!
林氏聽了覺得這法子還真是個好法子!
“對,把人交給嚴公子,他肯定不能讓這女人好活!”林氏說道。
青果笑着去和麪。
廚房裡現成的雞湯什麼都有,不多時幾碗熱氣騰騰的雞湯肉絲麪便做好,青果和林氏拿托盤裝了送出來,一人一碗分了。等吃完一大碗肉絲麪,又等了約有小半個時辰,東邊已漸發白時,寂靜的街道響起凌亂的步子聲。
等在大廳中的人不約而同的側耳細聽。
“我去看看。”
羅小將第一個起身走到門邊。
葉羽則是側眸朝滄瀾看去,滄瀾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葉羽脣角便綻起一抹淺淺的笑,然後回頭朝青果看去。
“羅姑娘,人抓回來了,你想好怎麼處治了嗎?”
青果輕聲一笑,答道:“嗯,我雖然也恨她,可必竟沒殺父之仇,這人要怎麼處治,還是問問嚴公子的意思吧!”
葉羽聞言眉梢輕輕挑了挑,點頭道:“不錯,想來嚴公子會感激你這個大人情的!”
話聲才落,便聽到站在門邊朝外張望的羅小將大聲說道:“九爺,是嚴公子,嚴公子回來了!”
羅小將話聲才落,青果便看到嚴靖大步進了屋,他的身後,一個身材墩實膚色黝黑的漢子背上扛了個麻袋緊隨其後。
一進屋子,嚴靖便上前衝葉羽抱手行禮,稍後纔看向青果,指了那漢子背上的麻袋說道:“羅姑娘,人抓回來了,您過過目。”
青果點頭。
漢子將肩上扛的麻袋往地上一扔,麻袋裡的人出一聲悶哼,扭動起來。漢子不耐煩的踢了幾腳,嘴裡喝斥道:“老實點,你個騷蹄子,竟然敢騙水爺,害得爺差點跟靖小爺動起了手!”
袋子裡響起伊伊呀呀的聲音,不多時,自稱水爺的漢子解了捆麻袋的繩子,露出裡面被捆得像棕子一樣的段元秀。
曾經那雙水靈的能將人的魂勾起的眸子,此刻正驚懼的四處張望着,當對上坐在那凝眸含笑的葉羽時,段元秀臉上驀然綻起一抹複雜的情緒,眸子裡的驚懼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渴望的熱切的眼神!
“唔唔……”
段元秀搖頭,目光癡癡的看向葉羽,眼裡忽然就流出兩行淚水。
青果扯了扯嘴角,對嘴被堵住只能發出一陣悶吼的段元秀問道:“你有話說?”
段元秀似是纔看到青果一般,她猛的轉頭,那對水汪汪之前還欲語還休的眸子傾刻間便變成一種扭曲的令人發悚的猙獰之色,她恨恨的盯着青果看,似是想在青果身上盯出個洞來。
“你恨我?”青果好笑的看着她。
段元秀不語,但臉上的神情卻是盡釋一切。
青果默一默,這不是三堂會審,不需要問出個是非黑白來!
段元秀恨她也好,不恨也好,結果已然明瞭!之所以還會讓她在這露個臉,只不過是想驗明正身罷了!
想到這,青果脣角扯了抹譏誚的笑,淡淡的撩了眼對她恨之入骨的段元秀,擡頭對自從進了屋便默然不語的嚴靖說道。
“嚴公子,如果我把人交給你這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置?”
似是不相信青果的話,嚴靖怔怔的朝青果看來,“羅姑娘的意思是,這個人由我處置?”
青果點頭。
嚴靖當即抱拳,一臉感激的說道:“嚴靖謝過羅姑娘!”
青果擺手,笑了笑,問道:“嚴公子,我更關心的是,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嚴靖回頭看了眼地上臉上如死灰的段元秀,清秀的臉上掠過一抹殘酷的顏色,一字一句道:“三刀六洞,凌遲處死!”
青果滿意的點頭。
不錯,最其碼沒讓段元秀死得那麼痛快!
“人,你帶走吧,我只有一個要求。”
“羅姑娘請說。”
青果目色一歷,冷聲道:“就算是死了,也要將她挫骨揚灰,讓她永墜阿鼻地獄,永世不得投胎!”
段元秀在聽到青果把她交給嚴靖時,臉上的血色便一絲絲的退卻,待聽到嚴靖說要三刀六洞凌遲處死她時,整個人已經完全的癱在地上,此刻聽到青果連她死了都不放過,不由得新仇舊恨齊上心頭,擡頭對着青果,眼睛瞪得能滴出血來。
“唔……唔……”
嚴靖抱拳對青果說道:“一切都將遵照羅姑娘的意思來。”
話落,轉身便打算叫水爺將人重新裝上帶走,不想,一道清越的嗓音卻在這時突然響起。
“嚴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嚴靖步子一頓,擡頭朝葉羽看去,他到現在還不知道眼前這五官精緻一身貴氣的公子如何稱呼!眼角餘光撩到坐在葉羽下首,面無表情的滄瀾,想起他一招間便殺了十幾人,他才得以爲父報仇,臉上的神色不由自主的便多了幾分恭謹。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嚴靖小意問道。
青果連忙上前道:“嚴公子,這位是興城葉家九公子,葉羽。”
嚴靖當即抱拳行禮,“嚴靖見過九爺!”
葉羽擺手,他起身對嚴靖說道:“我們樓上雅間說說話。”
話落,不待嚴靖開口,便轉身朝二樓的雅室走去,嚴靖一頓之後,急忙拾腳跟上。
青果想了想,轉身沏了兩杯熱茶正要往樓上送,身後卻響起一串伊伊呀呀的悶哼聲。青果步子一頓,回頭看向癱在地上,滿目恨意看着她的段元秀。
“你想說話?”青果看向段元秀。
段元秀連連點頭。
青果笑了笑,淡淡道:“留着到陰曹地府跟閻王爺說吧!”
話落,轉身便走,身後段元秀拼命的吼着。
青果回頭對站在一邊的水爺說道:“水爺,這人太吵了,吵得讓人心煩!”
“哦!”
水爺簡單的應了一聲,邁步走到還在瘋狂掙扎的段元秀身後,蒲扇大的手一記砍刀落在段元秀的脖子處。
屋裡安靜下來了!
青果挑了嘴角,對林氏說道:“娘,你去給水爺和嚴公子再下碗麪吧,忙了這大半宿了!”
“哎,哎。”
林氏起身便往廚房走。
二樓。
青果擡手敲了敲虛掩的門,門裡響起葉羽如珠玉相擊的聲音。
“進來。”
青果舉了托盤進去,“我給您二位沏了盞熱茶,邊喝邊聊吧!”
說着,上前將托盤裡的茶盞分別放在了葉羽和嚴靖跟前,目光微擡,便看到嚴靖漆黑的眸子裡盪漾着一種叫做野心的東西,臉上有着壓抑不住的興奮。
青果心下了然,收了托盤,輕聲道:“我讓我娘去放面了,這忙了大半夜,嚴公子稍後吃些墊墊肚子。”
“有勞羅姑娘!”嚴靖連忙起身道謝。
青果笑了笑,收了托盤,轉身退了出去。
屋子裡,聲音再度響起。
不多時林氏的雞湯麪燒好,青果又去了趟樓上,同樣是將東西放下轉身便出了門下樓。
自此,直至雞叫三遍,青果纔看到葉羽和嚴靖自樓上一前一後走了下來。
嚴靖當先幾步走到青果跟前,雙手抱拳行了一禮,口中說道:“羅姑娘,大恩不言謝,日後但有所命,嚴靖莫敢不從!”
嚴靖話聲一落,除了葉羽,屋子裡的人齊齊都怔了下來。
青果一邊笑着還禮,一邊回頭朝葉羽看去,見葉羽微笑頜首,青果心下微定,對嚴靖說道:“公子的話,我記下了。”
嚴靖點頭,抱手對葉羽辭別,“九爺,原該擺了宴席請您去家中坐坐,但家逢鉅變,日後一定補上,還望到時九爺不吝賞臉!”
葉羽輕笑點頭。
嚴靖這纔回頭招呼水爺扛了地上的麻袋往外走。
天光已經大亮,衆人一宿未睡,個個神情憔悴,但好在這一夜終究是有驚無險。
就在衆人鬆了口氣時,卻聽到青果“哎呀”一聲驚叫,大家不由都齊齊朝她看去。
“怎麼了?”葉羽率先擰眉問道。
青果急聲道:“大公子給我的那兩盆葡萄還在路上,也不知道……”
誰知道她話還沒說完,便看到老蒼頭從外面一手抱了個盆進來,一邊高聲對青果說道:“東家,沒事哩,我給看着哩!”
青果頓時驚喜萬分,連忙叫老蒼頭把花盆搬後院去。
天一亮,鎮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食爲天門外一片狼藉,很快便有人圍上來打聽,羅小將走了出去,將昨夜流民闖店的事說了一遍,引得噓唏一片。
“鄉親們也別慌,其實也不全是他們,而是有歹人趁火打劫,假扮流民滋事,大家夜裡都儘量少出門,看好院門纔是。”羅小將大聲說道。
他這一說,衆人連連點頭稱是。
羅小將又回頭指揮着人去清理門外。
不多時,鄉長得了消息趕來,問了問情況,聽羅小將把事說了一遍後,鄉長又找了里長還有鎮上的鄉紳,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成立了個夜巡隊,晚上巡查,並且上報官府,若是有人私闖民宅,打死打傷一概不論!
這邊廂,葉羽打量了自身一眼,對青果說道:“我一夜未歸,家中怕是着急不已,我先回去,你這有什麼事,還是使人送信到醉仙樓。”
青果點頭,起身送了葉羽出去。
“九爺,這次真的謝謝您了,要是沒有您,我真不知道……”
葉羽笑着打斷青果的話,問道:“真心要謝?”
青果一怔。
但下一刻,連忙道:“自是真心要謝,可……”
“那好,你好好想想怎麼謝吧!”葉羽縱身上了馬,居高臨下的看着青果,脣角翹起一抹淺淺的弧度,“慢慢想,想好了,與我說一聲。”
話落,馬鞭一甩,人已經朝前篤篤離去。
呃!
青果怔怔的看着,傾刻間便只剩個身影的葉羽。
他說讓她慢慢想,怎麼謝!
古人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青果連連搖頭,把自己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搖掉。
嗯!
反正不急,慢慢想,總會想到謝恩的法子的!
腦子一放鬆,青果就覺得整個人好似跑了二千米馬拉松一樣,恨不得一屁股倒下睡個昏天黑地。
……
葉府。
葉老夫人在屋裡急急得團團轉,對同樣一臉憔急看着她的朱媽媽說道:“去,叫人再去看看,回來了沒有。”
朱媽媽點頭,轉身走到門邊,喊了小丫鬟吩咐道:“使人再去趟燕歸樓,看看九爺回來了沒!”
“是,媽媽。”
小丫鬟轉身一溜風似的跑了下去。
朱媽媽看着小丫鬟跑遠的身影,站在那,搖了搖頭,長長嘆了口氣,轉身進了屋。
眼見葉老夫人因一夜未睡,眼下青黑一片,上前扶了老夫人在羅漢榻上坐定後,又轉身端了新沏的茶遞了上去,輕聲勸道:“您喝口茶吧,您這身子纔剛剛好些,可別一回頭又病下了,受罪的可不又是您自己。”
葉老夫接了朱媽媽遞來的茶盞,啜了口茶後,恨聲道:“往後再不許他跟那什麼姓韓的來往,下賤的東西,我好好的一個爺們,憑白的叫他給帶壞了!”
“是,是,回頭九爺回來了,您好好與他說便是。”朱媽媽勸着葉老夫人,“原就是因着年紀相當,九爺多個玩伴的事,不值當您生這麼大氣!”
葉老夫人將手裡茶盞重重一擱,對朱媽媽說道:“回京,立刻回京都去,這裡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好,好,回頭您跟九爺商量好起程的日子,我就叫小丫鬟可始收拾箱籠,我們回京裡去。”不論葉老夫人說什麼,朱媽媽都順着她的話說。
葉老夫人猶自意未平,外面卻在這時,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媽媽,媽媽,九爺回來了!”
朱媽媽一喜,正要對葉老夫人說,不想,葉老夫人卻是扶了茶几,猛的站了起來,說道:“走,我們過去看看,這一夜未歸的,他到底是去了哪裡!”
朱媽媽有心想勸勸,讓葉老夫人等等,但看到葉老夫人緊皺的眉頭時,只得上前扶了她,“您慢些,人已經回來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去哪兒。”
葉老夫人不語,只是緊緊攥了朱媽媽的手,急急的往外走去。
朱媽媽沒辦法,只得暗暗的朝魏紫使了個眼色,魏紫點頭,趁着打簾子的功夫,對門外的小丫鬟說道:“快去九爺院裡說一聲,就說老夫人現在要過去。”
“是,魏紫姐姐。”
小丫鬟轉身跑去報信。
魏紫待葉老夫人走了出去,連忙上前一步,在另一邊扶住了她。
燕歸樓。
紅箋捧着葉羽換下的衣裳,慘白了臉,失聲道:“爺,衣裳上怎麼有血?這要是被老夫人看到……”
淨室裡,葉羽淡淡道:“你找個地方把它燒了,別讓老夫人發現,再去拿壺酒來。”
“是,爺。”
紅箋急急走了出去,不想才轉身,便與端着托盤的姚黃撞了個滿懷。
“姚黃,你怎麼來了?”
紅箋怔怔的看了姚黃,又飛快的回頭朝淨室看了一眼。
姚黃已不似初來時那般張揚,聽了紅箋的問話後,她略略擡了擡手裡的托盤,輕聲道:“送早膳啊!”
姚黃愣了愣,這纔回過神來,可不就是用早膳的時候。
只是,九爺昨夜一夜未歸,府裡就快鬧翻天了,姚黃怎麼可能不知道?本想多問兩句,但因記掛着要將手裡的衣裳處理掉,是故,也沒多想,匆匆了說句。
“九爺在沐浴,你把東西放外面桌上吧。”紅箋捧了衣裳匆匆出了門。
“知道了!”
姚黃端了托盤往裡走,眼角的餘光撩到紅箋出了門,她眸光微閃,將手裡的托盤放在了桌上。正在這時,耳邊響起嘩嘩的水聲,就好似有隻貓在心裡抓一樣,姚黃略一猶豫,拾腳悄然的往內室走去。
才進內室,首入印入眼簾的是一張雕工精細色澤暗沉的紫檀拔步牀,鋪着靛藍銀線纏枝蓮的錦褥,上懸着同色撒花帳子;牀邊設一對梅花式樣漆小几,邊上兩張靠椅,都搭着藍色撒花椅搭,兩邊又有一對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備,並有一雕花鑲珠園肚香爐擺在其中,正有盈盈暗香從中飄散而出,慢慢充斥於室內;靠窗邊還有一長案,案上文房四寶擺設齊全,只見那長方端石琺琅盒暖硯中還有未乾的墨跡,旁邊亦有未來得及收好的紙筆。
姚黃“砰砰”亂跳的心忽的便靜了下來,她站在那,目光怔怔的看着那張寬大的足可容三四人同榻的牀,腦海裡不由自主的便浮想聯翩,臉上也跟着生起一團暈紅,因爲緊張興奮,鼻翼微微的擴散着,身子微微的顫動了起來。
“紅箋,倒杯水送進來。”
一側用來作淨室的耳房裡響起葉羽清清淺淺的聲音。
姚黃一怔,當下轉身便打算去喊紅箋,但下一刻,卻又是步子一頓,她微微撇頭,目光癡癡的看着淨室的方向。
下一刻,她猛的一咬牙,轉身走到屋內的桌上取了一個白瓷藍白的杯子,顫着手自袖內取出一個紙包,打開紙包,把裡面的藥粉全進懷裡,然後拿了茶壺沖泡,藥粉遇水即化,她拿手指攪了攪,然後轉身朝淨房走去。
淨房裡,葉羽半坐在半人多高的浴桶裡,正閉着眼不知道想什麼,氤氳的霧氣四處瀰漫,他皎潔的容顏因爲熱汽而染上一抹幾不可見的紅暈,如雕似的刻的五官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美的猶如夢幻。
姚黃滿臉通紅的站在那,因爲緊張,抖得手裡的茶盞“啪啪”作響。
聲音驚醒了閉目養神的葉羽,他睜眼,待看清進來的是姚黃後,當即擰了眉頭,冷聲問道:“誰讓你進來的?紅箋呢?”
“回……回九爺的話,紅箋她出去了,奴婢正巧來給九爺送早膳,聽到爺的吩咐,便……”
“你把茶放下,出去吧。”葉羽冷聲道。
“是,九爺。”
姚黃將手裡的茶盞放到葉羽身側,轉身急急的跑了出去。
一出淨室的門,姚黃便重重的靠在門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雙手緊緊攥了胸前,一顆心好似要跳出來一樣!
“菩薩,求你可憐可憐我,只要你讓我成了九爺的女人,我這一輩子都對你感恩戴德,來日一定爲你逆金身,捐香火!”姚黃雙手合什,雙目緊閉暗暗的祈禱着。
她不敢發出聲響,像一隻獵食的貓一般屏息凝神,悄然的躲在暗處,豎起耳朵留心着淨室內的聲音。
水聲嘩嘩,她知道,這是九爺洗好從浴桶裡出來了!
窸窸窣窣布料磨擦的聲音,這是九爺在穿衣!
爲什麼?
爲什麼不端起地上的茶盞?!
尖利的指甲扎破掌心,她卻渾然未覺,仍舊全神聽着屋裡的動靜。
等等……好似有茶盞輕碰的聲音!
姚黃俏麗的臉上如花朵怒放般,綻起一抹妖冶的笑。
她擡頭,目光落在自己衣襟上那微微系起的衿上,顫了手,慢它們輕輕的解開,深吸了口氣,姚黃輕手躡腳的走了出去,站在圓桌旁,將托盤的裡膳一樣一樣的取出來擺放好!
身後響起微沉的步子聲,姚黃脣角翹起一抹笑,緩緩轉身,輕聲問道:“九爺,現在用膳嗎?”
“嗯。”
只淡淡應了一聲,他便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溼了的發還披在身後,散發着淡淡的幽幽的清香,姚黃按下雀躍的心,輕聲問道:“九爺,奴婢替您拭發?”
“不用了,呆會紅箋會……”
話聲一頓,葉羽忽然覺得眼前突然就好似蒙了層紗一樣,什麼東西看在他眼裡都是霧濛濛的!心裡有股燥熱正從丹田處向四肢百駭竄去,這種燥熱讓他很不安。
“九爺,您怎麼了?”姚黃往前一步,擡手去扶葉羽。
兩隻手碰在一起,燥熱好似便緩了緩。
“九爺……”姚黃攥了葉羽的手,低頭朝抿嘴不語的葉羽湊了過去,一口氣,輕輕的吹進葉羽的耳裡,“九爺,您臉色怎麼這樣難看?”
葉羽擡頭,幽深的眸子因爲染上了情慾的光芒,而顯得璀璨奪目。
“鬆開!”
“啊?”姚黃怔怔的看向葉羽。
葉羽擡手甩開了姚黃的手,起身便往屋裡走。
“九爺,九爺……”
姚黃怔怔的立在原地。
怎麼可能?
她花了十兩銀子才得這麼一小包,不是說了,只要喝下它,是個男人都會忍不住的嗎?
身上的燥熱越來越盛,葉羽擡手扯開了身上的袍子,如玉似的肌膚泛着淡淡的微微的紅暈,腹內的燥熱幾欲讓他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都撕開。
抓起桌上的茶壺,他咕咚咕咚的往嘴裡灌着水。
不行!
越喝越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九爺!”
身後響起一聲嬌媚的輕呼,緊接着,背上便感覺到一陣柔軟,因着那柔軟的靠近,體內的燥熱似乎輕了許多,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向這團柔軟靠近。
姚黃抱着葉羽的後背,手顫抖着從他肋下伸了出去,捱上葉羽敞開的胸前,胡亂的摸索着。
“九爺,您就收了奴婢吧!奴婢發誓一定會好好服侍您的!”
葉羽站在那,目光怔怔的看着那隻白皙小巧的手在他身上四處遊移,眼前忽然就浮起另一幕場景。
花海中,一隻小巧精緻如玉的手在他眼下慢慢鬆開,幾枚嫣紅落在那如玉的瓷白中,似乎還有一個聲音在說着什麼!
說着什麼呢?
噢,想起來了,她說,“九爺,您看,我抓住了!”
抓住什麼了?
葉羽搖頭,她抓住什麼了?
她是誰?
他爲什麼會想起她?
葉羽身子微微一晃,眼前突然就是漫天的飛雪,他沿江而下,有個人撐了把傘站在岸邊,對他揮手,說“九爺,我真的等到你了!”
誰?
是誰在等他?
姚黃不見葉羽的反抗,心下膽子越大,她轉過身,走到葉羽身前,顫着雙手摸向葉羽的臉墊了腳尖,將脣微微往上送,想要一親芳澤!
葉羽看着眼前小巧妖豔的臉,緩緩擡手,落在哆嗦着的紅脣上,手指抹向脣角一側。
不,不是她!
藏哪去了?
他記得的,這裡明明有一粒胭脂色的痣,她高興時,會跟着跳躍,她不高興時,會跟着沉寂!可是,它去哪了?爲什麼不見了?
姚黃的手已經勾住了葉羽的脖子,身子也跟着往前傾了下去。
“九爺,九爺,您知道嗎?只要能做您的女人,就是讓我死,我也甘心!”
不,不對。
她明明說的是“都跟你說了,我叫蘇貞,怎麼,你不相信?”
是淑貞,她是淑貞!
葉羽霍然一震,前一刻還染滿情慾的眸子這一刻卻是如同被冰水淬過一般,冷冽如刀。就在姚黃的脣便要貼上時,他手霍然擡起,拎住姚黃像扔破抹布一樣狠狠的扔了出去。
“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啊!”
“紅箋姐姐,老夫人來了!”
三道聲音同時響起。
門口的小丫鬟眼見得一陀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朝自己砸來,下意識的便退了開去,等看清被摔暈在腳下的是個人,而且還是從前老夫人屋裡的姚黃時,嚇得臉色一白,“撲通”一聲便軟在了地上。
“這……這……”
這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字來。
“出什麼事了?”
紅箋急急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她不放心將那身衣裳交給別人處理,自己找了個偏僻的角落燒了,這才急急的趕了回來,一回來便看到姚黃人事不醒的躺在院子裡,小丫鬟臉色發白的坐在那。
小丫鬟一見着紅箋,連忙哭了道:“紅箋姐姐,我不知道,是魏紫姐姐讓我來說一聲,老夫人要過來了,我一來……”
紅箋幾步上前去扶了小丫鬟起來,連聲道:“快別哭,你趕緊回去,讓老夫人看到你在這,回頭吃不了兜不着走。”
“哎,哎!”小丫鬟爬了起來一溜眼的跑了出去。
紅箋便回頭對院外喊道:“豆綠,豆綠,快來幫我一把。”
豆綠急急的跑了進來,一眼便看到紅箋正費了吃奶的力去扶地上臉色慘白的姚黃,連忙跟了上前要去扶,不想,葉羽卻是一陣風似的從屋裡走了出來,厭惡的撩了眼地上的姚黃,冷聲說道。
“別管她,紅箋你現在趕緊去給我請個大夫回來!”
紅箋一怔,手一鬆,才扶起來的姚黃再次重重的被摔在了地上!
這才發現自家爺臉紅的不像樣,紅箋一急,顧不了地上的姚黃,幾步走到葉羽跟前,急聲道:“爺,您怎麼了?臉色這樣難看?是不是病了?”
話落,伸手便要去摸葉羽的臉。不想,葉羽卻是,飛快的擡手擋了紅箋手,啞了聲音說道:“你,別管我了,快去請大夫!”
紅箋不敢耽擱,應了一聲是,轉身便急急往外跑。
才跑到月洞門,便與衆人簇擁着的葉老夫人撞了個正着。
葉老夫人正不滿葉羽一夜未歸,見紅箋這失魂落魄心急火燎的樣子,當即沒好氣的喝道:“幹什麼呢?有點規矩沒?把你爺的臉都丟盡了!”
“夫人,老夫人,九爺他病了,奴婢去他請大夫呢!”紅箋哽了嗓子說道。
葉老夫人臉色一變,當下急道:“你說什麼?你家爺病了?”
紅箋點頭,匆匆福了福,“老夫人,奴婢……”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葉老夫人說着,便扶了朱媽媽的手,急道:“快,快,阿媛,我們快去看看。”
朱媽媽也是急得不得了。
這老夫人病纔好,九爺又病了,這可如何是好!
當下,一邊連忙扶了葉老夫人往屋裡走,一邊對魏紫說道:“魏紫,你走前去看看,九爺屋裡就紅箋一個大丫鬟,她走了,也不知道誰在服侍着。”
“是,媽媽。”魏紫急急的往前走。
等進了院子,一眼便看到已經醒來,正嗚嗚哭泣着的姚黃時,不由一怔,但無暇顧及,她轉身去了屋內。
“九爺,老夫人來了!”
葉羽擡頭,魏紫乍然對上他充血的眸子,嚇得腳下一頓,不由自主的問道:“九爺,您這是……”
不待葉羽開口。
葉老夫人已經扶了朱媽媽的手趕了進來,一進來,目光便落在了葉羽的身上,同樣看到葉羽正渾身輕顫,滿臉通紅,一對眸子好似浸在血水裡一樣,腥紅嚇人,嚇得身子一軟,整個人就倒在了朱媽媽的懷裡。
“羽兒,你,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就病了?”話落,卻是眉頭一擰,歷聲道:“你昨夜去了哪?是不是在外面招惹了誰,才……”
“母親還是去問問您的好丫鬟,她對孩兒做了什麼吧!”
葉羽打斷了葉老夫人的話。
葉老夫人一怔,稍傾,回過神來,歷聲說道:“你是說,是姚黃?”
院子裡的情景,不論誰進來,都是第一個看到。
她起始還以爲是姚黃受葉羽的訓斥,知道她要來,故意叫她看見,好替她說幾分情,眼下看來,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葉老夫人必竟是活了幾十年的人,內宅爭鬥,什麼樣的手段沒使過,什麼樣的世面沒見過,再仔細一看葉羽,便恍然明白過來。
一瞬間,一口惡氣直衝腦門!
她回頭歷聲對朱媽媽吩咐道:“去,把那個賤人給我拖下去,亂棍打死!”
朱媽媽應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不多時,屋外便響起姚黃悽歷的求饒聲。
“老夫人饒命啊!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葉老夫人卻是氣恨的對魏紫道:“你去,告訴她,再敢多一句嘴,我就把她賣到最下等的窯子裡去,讓她一輩子生不如死!”
魏紫連忙應了聲,走了出去。
很快,院子裡便安靜下來。
葉老夫人看着因爲隱忍,滿頭滿臉都是汗水的葉羽,嘆了口氣道:“你這個傻孩子,何苦這樣爲難自己,母親將她給了你,本就是讓她侍候你的……”
葉羽深吸了口氣,對葉老夫人說道:“母親,您不用再說了,孩兒這會子身子實在不適,想去屋裡躺躺,您……”
葉老夫人擺手,“你去吧,娘在這等大夫!”
葉羽點頭,轉身進了屋子,卻是沒有去牀上躺着,而是轉身連衣服也沒脫,便躺進了已然冷卻的浴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