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毒是早年薛遠遊歷魏國都城大梁時,從地下鬼市求得的,無色無味,人飲用完,八個時辰後必毒發身亡。
最離奇的是,毒發身亡的模樣看起來與噎死無異,即便太醫檢查,也是查不出什麼的。
冬夜格外漫長,皇宮中燈火璀璨迷離,卻總也有照不見的黑暗。
第二日下午,長生殿格外熱鬧。
雖然沈妙言在京中的朋友並不多,可這是皇后娘娘第一次宴客,因此有不少小姐貴婦聞風而來,明明只撒出去五六張請柬,結果卻來了幾十號人。
來者是客,又是大過年的,沈妙言倒也不好趕人家走,於是讓拂衣臨時從御膳房多調些美食酒品過來,一時間孤寂冷清的長生殿熱鬧非凡。
暖閣中,謝陶跪坐在軟榻上,扒着琉璃窗朝外面張望,“湖上又有幾艘船駛過來了……咦,好像是那個潑辣的趙國公主。”
正和趙嫵下棋的沈妙言聞言,擡眸望向趙嫵,卻見她神色平靜,依舊盯着棋盤。
不愧是雲香樓中八面玲瓏的嫵紅塵,真是好定力!
她想着,笑眯眯地落子,“嫵姐姐可願意讓趙婉兒進來?若是不願,我讓添香趕她走。”
“娘娘的心意,我心領了,但不必爲我做到這個份上。”趙嫵翩然一笑,“我的仇,我自己來報。”
沈妙言知曉趙嫵的手段,也知道她是吃不得虧的人,於是只專注地下起棋,不再管他們趙家的事。
趙婉兒進來後,按照規矩先來暖閣給沈妙言請安。
拂衣領着她進來時,沈妙言餘光望去,見安子璇也在。
“給皇后娘娘請安!”
兩人一同福身。
“免了。”沈妙言聲音淡淡,視線又回到棋盤上,“那些夫人小姐都在大殿裡吃茶,你們二人也去吧。”
趙婉兒卻不肯走,望向趙嫵,杏眼中閃過恨意,面上卻笑得乖巧,“除夕那晚,我酒吃多了,所以出言不遜,多有得罪姐姐,還望姐姐見諒。”
“無妨。”趙嫵聲音端雅,緊跟着沈妙言落子。
趙婉兒頓了頓,試探着道:“我有些事想與姐姐說,不知姐姐可否進一步說話?”
趙嫵與沈妙言對了個眼神,很快下榻,“去隔壁偏殿說吧。”
趙婉兒笑吟吟上前,親暱地挽住趙嫵的手臂,往隔壁走去。
沈妙言丟下手中棋子,慵懶地靠坐在榻上剝橘子,分了一半給謝陶,“陶陶,來吃橘子。”
“好呀!”謝陶挪過來,接過她遞來的半個橘子,“好甜!”
“橘洲進貢的,說是今年最好的一筐。”
兩人自顧說着話,誰都沒有搭理站在原地的安子璇。
安子璇宛如一個多餘的人,尷尬地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死死攥着衣袖,暗暗希望趙婉兒趕緊辦完事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沈妙言似是終於注意到她,笑道:“安貴人傻站在那兒做什麼?快坐呀!”
安子璇唯唯諾諾地在繡墩坐下,心中越發惱恨沈妙言故意給她難堪。
她用眼角餘光盯着沈妙言,眼底流露出一抹惡毒。
等着吧,等過了今天,看你還能笑多久!
而另一邊,趙婉兒一踏進偏殿,忽然就抱住趙嫵:“嗚嗚嗚……堂姐,過去都是我錯了,我不該因爲嫉妒而針對你!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討厭婉兒了!”
她哭得情真意切,一派悔過自新的模樣。
趙嫵眼中掠過冷意,卻是不動聲色地摸了摸她的發頂,語帶憐惜:“你是我堂妹,我自然不會討厭你。”
“真的嗎?”趙婉兒仰起頭,保持着梨花帶雨的可憐樣,再度抱住趙嫵的腰,“嗚嗚嗚……堂姐,我們在大周無依無靠,只能彼此相依爲命了!”
趙嫵緩慢地撫摸她的後背,敏銳地察覺到,她把什麼東西放進了自己的腰封裡。
她默默不語,眼底冷芒更盛。
趙婉兒和安子璇走後,趙嫵回到暖閣,從腰封中取出一物,放到矮几上,“趙婉兒悄悄塞到我身上的。”
沈妙言盯着那隻淺色荷包,“素問。”
素問拿起荷包,仔細查看了一番,很快皺起眉頭:“是紅花。紅花活血化瘀,對懷着身子的人來說,最是忌諱不過。”
暖閣中一派沉默,好半晌後,沈妙言才輕笑出聲:“那兩人還是沒有放棄啊!我就這麼招人恨嗎?”
謝陶體貼地坐到她身邊,輕輕捧了她的手,軟聲道:“我最喜歡妙妙了,妙妙才不招人恨呢!”
沈妙言心中一暖,反握住她的手,琥珀色瞳眸閃爍着堅定:“她們要玩陰的,我陪她們玩就是。總得叫她們知道,這後宮,究竟是誰的地盤。”
趙嫵默默望了她一眼。
君無極總說皇后娘娘與皇上不和,可她怎麼覺得,皇后娘娘心中,分明是在乎皇上的?
這真是應了當局者迷這句話。
很快到了開宴的時間,沈妙言帶着謝陶和趙嫵來到大殿,殿中衆人一起朝她行大禮,口呼皇后娘娘千歲。
“都免了。”沈妙言擺擺手,在主位坐了,同衆人寒暄幾句,便宣佈侍女上酒席。
她看起來平易近人,因此殿中衆人並不怎麼怕她,氣氛倒是因此活潑起來。
宮婢們端着托盤魚貫而入,在各人面前的小几上擺上食物與溫熱的美酒。
沈妙言這段時間未曾飲酒,所以宮女端來的是一盞熱牛乳。
她託着腮,盯着眼前的食物,雞鴨魚肉什麼的,與在場其他人面前的是一鍋煮出來的,所以那兩個人不可能在這裡做文章。
她唯一和其他人不同的,只有飲品。
目光落在牛乳上,她眯了眯眼,端起那盞牛乳。
餘光悄悄望向趙婉兒和安子璇,這兩人攥着帕子的手在微微收緊。
果然,這牛乳有問題?
她垂眸,當着那兩人的面呷了一口,繼而拿起帕子擦嘴,卻是悄無聲息地把那一口牛乳都吐在了帕子上。
再度望向那兩人,沈妙言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們眼中難以掩飾的興奮。
嫣紅的脣角勾起嫵媚的弧度,她彷彿捉到耗子的貓,望着那兩人的目光,猶如看待兩個將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