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瀾眼睛裡始終含着幾分笑,“你若不想侍疾,誰又能逼你?只是你若不回府,旁人又不知要怎樣議論你不孝,想來妙妙也不想讓那枉死的鳳妃夕擔上不孝的罵名。”
沈妙言慢慢鬆開手。
她咬住脣瓣,詫異地瞟了眼這個男人。
他還真是厲害,三言兩語的,就能叫她屁顛屁顛兒地心甘情願回國公府侍疾。
簡直是把她吃得死死。
她別過臉趴到車窗前,沒再同他講話。
……
君天瀾把沈妙言送到風國公府外,就兀自回宮了。
沈妙言帶着麥若踏進府裡,尋到鳳國公的寢屋,只見屋中光線昏暗,鳳瓊枝坐在牀榻邊的繡墩上,正細聲啜泣。
她又望向鳳國公,這個男人前陣子看起來仍然龍精.虎猛,不知怎的,一夜之間就變得虛弱無比。
不過是一場風寒,卻危險得彷彿隨時會斃命。
鳳瓊枝餘光注意到她進來,拿手帕擦了擦眼淚,冷聲道:“我還以爲皇上有多喜歡你,原來也不過如此……聽說大臣們聯名請求皇上立我爲後,婚期已經定下,怎麼樣,你是不是很難過?沈妙言,你身上流淌着楚地與魏北的血脈,兩地皆是蠻夷之所。而皇上他是尊貴的大周皇族,他要迎娶的女人,也必定是出身正統的大周貴女。”
“哦,那恭喜你能當皇后啊。”沈妙言不以爲意,“既你在這兒侍疾,那我便先離開了。”
說罷,帶着麥若徑直揚長而去。
鳳瓊枝沒能看到她如預想中那般絕望透頂,頗有些泄氣。
不過她擦擦眼淚,很快又露出笑顏來。
總歸立後之日已經定下,她只管等着當上皇后,再一點點把皇上的心搶過來,叫沈妙言再無翻身之日!
卻說沈妙言回到後院,鳳櫻櫻率先迎了出來。
一個月沒見,小姑娘就像是春筍般迎風而長,比從前高了許多。
她迎上沈妙言,聲音嬌嬌,“姐姐,你這次回府,會住幾日啊?是不是要一直住到鳳國公病好?”
“大約會是這樣。”沈妙言見她穿得單薄,不由皺眉,“都是深秋了,你怎的穿這樣少?”
說着,跨進門檻,卻見秀緣正在廳中讀書。
十二三歲的少年,眉清目秀,穿靛青色緞面薄棉修身錦袍,越發襯得他肌膚白皙,秀致溫雅。
不像是從山寺裡出來的小和尚,倒像是世家貴族出來的公子。
她打量完秀緣,又望向鳳櫻櫻。
小姑娘只穿着半舊不新的單裙,髮髻上半點兒首飾也無,看起來着實可憐,哪裡有半分世家小姐的模樣。
她把鳳櫻櫻拉到身邊,“可是這個小和尚又欺負你了?”
鳳櫻櫻搖頭,“是大姐姐。她這兩個月都沒有給我月銀,也不給我的侍女發月銀,所以那些伺候的侍女都去了前院。我無法,只得自己做些刺繡什麼的補貼家用。”
沈妙言又忍不住瞄了眼秀緣那身緞面薄棉錦袍,忍不住冷笑,“你可是把掙來的錢,都給這小和尚買衣裳穿了?鳳櫻櫻,你可真是能耐,女孩子不留些體己錢,盡把掙來的錢全給男人花,天底下哪兒有你這樣糊塗的姑娘?”
最關鍵的是,那秀緣還偏偏總對鳳櫻櫻擺一張冷臉,總把她當成丫鬟使喚,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家櫻櫻欠了這小子十萬兩白銀似的!
鳳櫻櫻把沈妙言拉到裡間,小心地望了眼珠簾外的秀緣,輕聲道:
“姐姐,你可千萬不要這麼說!秀緣他如今正是讀書的年紀,進那種特別好的私人書院要花大把大把的銀子,我自然要想辦法給他掙來。再說了,那些書院裡的學生都非富即貴,我們秀緣也不能穿得寒酸,叫人笑話。我自己苦一點沒有關係,但我不能讓秀緣也跟我一樣吃苦。”
十二歲的小姑娘,時時刻刻牢記着秀緣和老方丈對她有救命之恩。
她歡喜這個清秀,隱忍,智慧的小和尚,哪怕要爲他而吃苦,她亦甘之如飴。
她總覺得她的小和尚將來是要步入官場做大事的人,她相信她的每一分付出,在將來都會得到回報。
沈妙言面對這樣堅定的鳳櫻櫻,竟不知該說什麼。
半晌後,她道:“最壞的一種情況是,你含辛茹苦供他數年科考,然而他蟾宮折桂時,卻把你棄如敝履,再迎娶其他高門貴女。櫻櫻,即便可能會得到這麼個結局,你也不後悔嗎?”
“姐姐!”鳳櫻櫻抱住她的手,小臉上全是笑意,“你怎的還不明白,我就是歡喜他啊!若我不肯爲他付出,又憑什麼掙得他對我的歡喜?”
沈妙言無言以對。
“對了姐姐,我和秀緣商量過了,等鳳國公病好了,我就跟他搬出去住。我已經看好了西城的一處小院子,雖然地處嘈雜市井,但租價便宜,很適合我們。”
沈妙言見她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也不好再勸她。
她取下掛在腰間的荷包塞到鳳櫻櫻手上,“我身上只有這二十兩銀子,你先拿着救救急。”
從前她做大魏女帝時,積攢了不少金銀,只可惜後來楚宮裡她和君天瀾反目成仇,一朝落敗,所有金銀都被君天瀾那廝給搶走了。
她重生歸來後又一直待在皇宮,平時用不到金銀,因此身上就只有這麼點兒。
鳳櫻櫻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拿姐姐的銀錢,怕是不好吧?”
“咱倆是姐妹,你拿我的銀錢又有什麼關係?你若實在過意不去,等秀緣高中榜首時,叫他還我就是。”沈妙言笑嘻嘻勾上鳳櫻櫻的肩膀,“姐姐有點兒想吃你做的雞蛋糕,可願意給姐姐下廚?”
小姑娘點頭如搗蒜,急忙去小廚房給她做雞蛋糕。
而沈妙言撩開珠簾走到外間,盯着秀緣看了半晌。
這小和尚還在垂着眼簾讀書,看上去謙謙君子光華霽月,可皮子底下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上前叩了叩桌面,“秀緣?”
眉清目秀的少年,不耐地從書中擡眸。
沈妙言如同混混般,毫不避諱地勾上他的脖頸,湊到他的耳畔,聲音雖小,卻是一字一頓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