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祁雲不慌不忙地在圓桌旁坐了,“無論陛下願意與否,微臣已然替陛下擬了詔書,前些日子就遣人送往大周、北幕與趙國。想來不出半月,這三國的皇帝,就都能抵達京城。”
“你——”沈妙言氣急,隨手抄起枕頭去砸他,“你大膽!”
張祁雲無所謂地聳聳肩,“皇上,一統天下與追尋愛情,並非不可得兼。坐擁天下,再與大周皇帝共結連理,你二人地位平等,他再不敢欺你,豈不妙哉?”
沈妙言還要發脾氣,卻被他這話說的一愣。
不得不說,張祁雲的口才是極好的。
三言兩語,直擊關鍵。
沈妙言猶疑地抱着軟枕,是啊,從前她與四哥之間,就是因爲門第,而被薛寶璋橫插一腳,叫她不能言正名順地嫁給他。
若她也是皇帝……
還是這天下的皇帝……
大周那羣老臣,又有誰敢說一句不是?
她猶猶豫豫了半晌,才咳嗽一聲,正色道:“你既然已經做了,那暫且就按照你的法子來吧。不過我有言在先,若他們果真到了,是否要挾天子以令諸國,由我說了算。”
張祁雲含笑起身,拱手道:“遵命。”
此次班師回朝,花容戰也隨軍隊前往京城。
半個月後,衆人終於抵達。
楚華年的皇后李傲菡,自然不願意楚國被他人佔據,夥同一羣老臣,登樓大罵沈妙言,卻沒料到,沈妙言手中居然有楚國玉璽!
那是比任何東西,都要名正言順的存在!
沈妙言金甲白馬,於秋風中傲然而立,淡淡道:“楚華年弒兄奪位,蒼天不容。如今楚華年已死,爾等若是投降,朕願意寬恕爾等性命,仍是官居舊職。”
李皇后親眼看見連澈抖出了她夫君的人頭,眼前一昏,知曉城破在即,竟直接從城樓上跳了下來,在三軍面前摔成了一灘肉泥。
沈妙言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倒也欽佩她忠貞,因此命人好好收殮了,與楚華年一道葬入楚國皇族的陵寢。
她吩咐安葬過李皇后,卻見京城城門徐徐打開。
率先投誠的,不是其他人,而是裴朗。
他騎着駿馬,恭敬地馳到三軍面前,朝她遙遙跪下:“微臣裴朗,攜國庫秘鑰,給女帝陛下請安!願女帝陛下洪福齊天,江山永固!”
他手中捧着楚國國庫的鑰匙,那副諂媚姿態,實在令沈妙言作嘔。
大約他年紀輕輕就能爬到尚書郎的位置,便是靠着這麼一副諂媚嘴臉討好楚華年的吧?
可惜,她雖稱不上什麼明君,但識人還是清得很。
她輕笑一聲,不陰不陽道:“裴卿果然忠肝義膽。連澈,收了。”
連澈縱馬上前,用刀尖挑起裴朗手中的國庫鑰匙。
繼而勒轉馬頭,在裴朗恭敬的目光中,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
沈妙言仰頭,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城樓上的文武百官:“朕知道,裴朗此人慣會阿諛奉承,所謂的名聲和地位,不過都是奉承得來。朕雖非明君賢帝,卻也願意虛懷若谷,聽那苦口良言,而不是被這等小人閉塞了耳目,終至亡了國家。”
她是女人。
可此時此刻,在那文武百官們的眼中,她已然超脫了男女之別。
她靜靜騎在馬上,秋風中,身形筆直。
令人覺得,她是值得信賴的,她是可以帶領楚國走向強大的。
衆人對視片刻,終是沉默着拜了下去。
沈妙言暗暗在心底鬆了口氣,如此,也算是兵不血刃地吞併了楚國。
入主皇宮後,她住進了儀元主殿。
朝中一應事宜,皆由張祁雲和花容戰打理。
把難民遷入西南的事宜也被提上日程,由魏思城和張晚梨共同完成。
幾隻萌寶歡天喜地地進了宮,鰩鰩是個嘴巴大的,嘰裡呱啦就把他們惡整裴朗的事兒告訴了沈妙言,直逗得她前仰後合。
朝中權力,在無聲無息地完美過渡。
一切都走上正軌後,沈妙言於承慶殿舉辦了國宴,改國號爲“魏”,大赦天下。
謝陶坐在張祁雲身側,不少京中貴婦以爲她是張祁雲的夫人,因此可着勁兒地討好她,時不時就來敬酒。
謝陶抱着小年糕,茫然地應付着她們。
好不容易清靜些,她才望向張祁雲,輕聲詢問道:“大叔,妙妙和皇上若是見面了,會不會打起來啊?”
“唔,”張祁雲品了口美酒,“或許。”
“皇上要是來京城了,我夫君會不會來啊?”謝陶蹙眉擺弄着鐵鏈子,“若他知道我跟你形影不離,他定然會生氣的。大叔,不如你趕快爲我解開這鏈子吧?”
她是好脾氣的人,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對謝昭,對其他人是真沒生過氣。
她也是癡情專一的人,總覺得顧欽原是喜歡她的,總覺得他們兩人的緣分是上天註定的。
無論經歷多少磨難,大約最後總會有情人終成眷屬。
畢竟,那些流傳千古的戲文裡,不都是這麼唱的嗎?
而張祁雲並不喜歡從她口中聽到顧欽原的名字,一邊慢條斯理地品酒,一邊淡淡笑道:“你還想回到他的身邊?”
“我是他的妻子,自然該回到他身邊。他總是在宮裡忙到深夜,我得等在府裡,爲他留一盞燈。大叔,我怕相府夜裡漆黑,他沒有燈,找不到回初心院的路,他會摔跟頭的。”
張祁雲捻着杯盞,尚未說話,花容戰忽然湊了過來。
他喝了兩罈子酒,已是半醉,笑嘻嘻摟住張祁雲的脖子:“張相爺啊張相爺,顧欽原那傢伙清冷孤傲得很,沒成想,卻遇到你這麼個對手!趁他在鎬京迎娶了謝昭,轉手就撬了他的牆角,你行啊你,什麼時候辦喜酒?”
話剛說完,就察覺到氣氛不對。
他睜着醉眼望向側邊,只見謝陶不可置信地捂着嘴,眼圈迅速紅了。
她坐在燈火中,彷彿沒有感覺般,眼淚一顆顆掉落,止也止不住。
“呃……”
他以爲,謝陶是知道顧欽原迎娶謝昭的事兒的。
原來,她不知道?
他咳嗽了兩聲,望向正在與貴婦人們笑談的溫傾慕:“啊,慕慕,你說啥?哦,你叫我啊,我這就回來!”
說罷,灰溜溜迅速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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