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倚進他的懷中,不願意多看這些人,只輕聲道:“國師,他抱着我的腿,忽然就咬了我。我很疼,往後退了兩步,他便摔倒在地。然後,張璃衝過來把他抱起來,他就沒了氣兒。”
君天瀾聽着,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腦袋,鳳眸中複雜深沉。
他知他家的小丫頭是什麼人,她是絕不會做出隨意傷人性命的事,更何況,對方不過是個三歲的小孩兒。
那麼……
他的目光落在張璃身上,腦海中,有答案呼之欲出。
沈妙言擡起頭,望着他線條完美的下巴,表情沉靜。
國師他,同她想的,應當是一樣的。
如果不是她下的手,那孩子本身又無隱疾,唯一有可能的兇手,便是張璃。
她知張璃喜歡國師,而她的存在,大約在張璃看來,也是眼中釘肉中刺。
張耀死了,不僅可以陷害她,且還能順道除掉府中庶子,鞏固她親弟弟張振理的地位。
一箭雙鵰,多好的事兒。
琥珀色的瞳眸中劃過暗光,沈妙言想起那句“姐姐給糖吃”,那個小娃娃大約喚得並非是她,而是張璃。
他抱着她的腿死不放手,並且咬她,應該就是受張璃指使,承諾他乖乖照做,就給他糖吃。
那小娃娃爲了好吃的照做,等來的卻不是甜蜜的糖果,而是送他上西天的嫡姐。
張璃,好狠的心思。
她正想着,聽見楚雲間幽幽開口:“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國師以爲,該如何處理?”
君天瀾牽着沈妙言的手,冰冷無情的目光掃過張璃和張耀,淡淡道:“驗屍。素問。”
素問立即走出來,正要上前,張璃含淚擡起頭,擋在了張耀跟前:“庶弟已經離世,你們還要如此折騰他嗎?我從未說過是沈姑娘下得手,這事兒,算我們張家倒黴就是!無論如何,我絕不容許你們,打攪庶弟!”
罕見的寬容態度,幾乎讓在場的人都震驚起來。
而震驚之後,是對張璃的欽佩。
能夠嚥下這樣的氣,只爲了守護庶弟,這份氣度,並非是尋常女子能夠擁有的。
沈妙言注視着張璃,瞳眸中溫度更冷。
本以爲沈月如已經夠狠辣,可張璃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比起沈月如,她過之而無不及!
素問回頭望向君天瀾,見他神色冷漠,便準備繞過張璃,去驗屍。
楚雲間一手托腮,目光落在沈妙言和君天瀾身上,但見她抱着他的手臂,小臉兒緊貼着他的衣衫。
那琥珀色瞳眸中,滿滿都是依賴。
他們站在一起的模樣,那麼般配……
壓抑許久的憤怒和酸苦在心底瀰漫,他在素問蹲下去驗屍前,忽然開口:“既然張家不追究,又何必叨擾這小孩安眠?”
衆人望向他,他英俊的臉上,笑容雅緻柔和:“朕忽然想起,國師已二十又一,而相府大小姐也過了及笄之年。既然二位都未曾婚配,不如朕做主賜婚,也好緩解國師府和相府的不睦。”
說罷,無視君天瀾投來的威脅視線,淡淡道:“李其,愣着做什麼,還不去擬旨?”
“陛下,臣——”
“朕金口玉言,斷無收回的道理。”楚雲間微笑着起身,“時辰不早,朕也該回宮了。國師,朕等着喝你的喜酒。”
說罷,帶着深意的目光掃過沈妙言的臉,在觸及到她滿含怒意的視線時,脣角噙着的笑容更熱烈了些。
如果不能擁有她的愛,那麼,就讓他擁有她的恨吧。
至少,在她心中,還有他的一席之地。
年輕的帝王迎着初夏的風,彷彿是剛對心愛的人說過動人的情話,英俊的臉上,笑容溫和至極。
剩下的賓客漸漸散去,張璃走到君天瀾面前,屈膝行了一禮,面頰泛紅:“國師大人,賜婚一事——”
君天瀾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不待她說完剩下的話,便牽了沈妙言的手,轉身離開。
沈妙言回過頭,衝張璃扮了個鬼臉,眼中全是不屑。
張璃站在原地,緊緊盯着兩人遠去的背影,攥緊了雙手,美麗端莊的面龐上,隱隱有着薄怒。
她絕不容許沈妙言這個罪臣之女,再同國師這樣親近,國師身邊的女人,只會是她張璃!
沈妙言同君天瀾坐上馬車,只一個眼神接觸,便都明白彼此的想法。
君天瀾知道張耀不是沈妙言推搡致死的,沈妙言也知道,他不會娶張璃。
她輕輕靠在他的肩上,馬車緩慢地朝前行駛,她想要一直這麼陪着他,走下去。
而君天瀾握着她的手,她的手那麼小那麼柔軟,在他掌心蜷做一團,叫他禁不住地憐惜。
他偏頭望了眼身邊闔着雙眼的小姑娘,兩人這樣坐着的姿勢,就好像是一對夫妻。
夫妻……
這個詞叫君天瀾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歡喜和暖意,他的手緊了緊,將她的小手握得愈發緊了。
而儘管自家主子被聖上賜了婚,可國師府的人在顧明的帶領下,誰也沒把那聖旨當回事兒,人人都照舊做着自己的事,國師府一派祥和。
過了兩日,張璃帶着丫鬟登門拜訪時,看到的就是和平日裡一般無二的國師府,一點喜氣都沒有。
她心中不悅,可嘴角卻依舊噙着端莊得體的淺笑,跟着顧明穿過重重長廊,隨口道:“顧管家跟着大人,有多久了?”
儼然是女主人的口氣。
顧明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一派恭敬:“回張小姐,主子是在下看着長大的。在下跟在主子身邊,足有二十一年了。”
“二十一年……顧管家真是忠心。”張璃說着,望了眼周遭井然有序的佈置,從丫鬟手中接過一隻荷包,遞給顧明,“顧管家將這府邸也打理得井井有條,真是辛苦。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你能收下。”
顧明笑了笑,卻沒去接:“張小姐客氣了,這些都是在下分內之事,收禮這種事,若是給主子知道……”
張璃瞥了他一眼,沒再勉強,只默默收回荷包。
兩人正說着話,添香迎面而來,瞧見張璃時愣了愣,隨後屈膝行禮:“張小姐。”
顧明咳嗽了聲:“添香,張小姐是來找主子的。我還要去前院處理事務,你領她去衡蕪院。”
添香眼底掠過不懷好意的光,隨即起身,衝張璃嫣然一笑:“張小姐,請跟奴婢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