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清冷如霜:“你尋我,所爲何事?”
宋蟬衣轉身望向他,“我不喜魏文鰩,我要她被毀去容貌,再賣入天香引。”
男人微微側過半個身子,擡手輕撫長劍,垂眸緩聲:“欺凌婦孺,並非我的劍道。”
“汗血寶馬一匹,兼之黃金三千兩,夠不夠?”
男人的指尖頓在劍刃上,陡然回眸,似水眸光流露出刀刃般的寒芒,“我說過,這不是我的劍道!”
宋蟬衣美豔迫人的面龐上,不覺現出戾氣。
她伸出手,攤開掌心。
白嫩的掌心上,赫然是一枚玉質骨哨。
骨哨共有五節,其中一節已然碎裂。
“當初我救下你,你親手給了我這枚骨哨。你自己的原話是,願意赴湯蹈火爲我做五件事。怎麼,如今這第一件,你就不願意做了?!”
宋蟬衣咄咄逼人。
可即便咄咄逼人,她看起來也仍舊美得驚心動魄。
那是一種極爲英氣率性的美,是中原的脂粉深閨,所養不出來的氣度。
男人收劍入鞘,盯了眼那枚骨哨,繼而一言不發地擡步往鰩鰩所居住的寢臥而去。
他步伐看似緩慢,卻在眨眼間就走出了很遠。
羽衣飄飄,卻不曾驚動任何暗衛。
絕頂高手,大約便是如此。
宋蟬衣勾脣一笑,把骨哨收好,不急不忙地往鰩鰩的寢臥而去。
因着魏化雨出門“辦大事”,所以鰩鰩正徹夜不眠。
寢臥內的枝形燈盞徹夜而明,她身着絲質中衣,獨自躺在榻上輾轉難眠。
恰此時,一道修長的陰影,傾覆而來。
她瞬間坐起身,在看清來人並非是魏化雨後,立即抓住枕下藏着的匕首,尚未出招,卻被身着白色羽衣的男人,先一步用劍架在了脖頸上。
鰩鰩盯着他,“你是誰?”
她知曉這一路必定會有行刺,畢竟魏北的豪門世族,大約並不希望一個外族的女人來做他們的皇后。
只是她卻沒料到,這刺客竟來得這般快。
眉尖一點硃砂痣的男人,看了她許久,忽而伸手點了她的穴道。
他出手很快,鰩鰩只能看見一道殘影,下一瞬自己就已然動彈不得。
男人收劍,道了聲“得罪”,便把她打橫抱起,飛快消失在驛館中。
守在內院裡的程承,仍舊坐在樹上。
他正飲酒,一陣清風掠過,他擡頭,瞧見一枚樹葉正悠悠然飄落。
目光落在公主的寢臥,但見裡面燭火仍舊明亮,並無任何異常。
男人繼續飲酒。
而此時的宋蟬衣,已悄無聲息地避開所有人的耳目,潛入了鰩鰩的寢臥。
她打量着這位小公主的臥房,隨手劃拉過衣櫥裡的綾羅衣裙,又一一拂拭過梳妝檯上的胭脂水粉,笑得分外嘲諷,“中原的女人,從來只知曉梳妝打扮。中原的男人,更是毫無男子氣概。魏北,不應該屈居一隅的。”
她說完,在梳妝檯邊坐了,從寬袖中取出人皮面具,再度小心翼翼地覆上臉面。
燭火跳躍着,在她面龐上灑落一層薄金色光影。
她對着銅鏡,露出一個甜兮兮的笑容。
眉目清麗,眼神純淨,不是鰩鰩又是誰。
……
另一邊。
魏化雨帶着親衛,直接搶了津門鎮所有官員的糧倉。
一包包糧食,悄無聲息地被他們扔進百姓家中,有半夜驚醒的,喜不自禁地捧了糧食,跪地慟哭,嘴裡唸唸有詞地感謝老天爺恩賜。
風玄月一身道袍立在屋頂上,聽着下方傳來的感激聲,只覺可笑,“他們怎麼就覺得這些糧食是老天爺送給他們的?皇上,不是微臣說你,你這好事,算是白乾了呀,半點兒感激都沒收到呢。”
“呵……”
月色傾城,墨衣紅帶的少年,腰挎彎刀,獨立於最高的屋檐上。
他俯瞰津門鎮,笑容邪肆而霸道,“朕就是他們的老天爺,有何不可嗎?”
語畢,拍了拍衣袖,“走罷,打道回府,我家小公主還等着我給她暖牀呢。”
……
此刻,被魏化雨惦記着的鰩鰩,正昏昏沉沉地在沙地上醒來。
她坐起身,茫然四顧,但見四面茫茫,全是不着邊際的戈壁沙海。
身着白色羽衣的男人,眉間一點硃砂,正盤膝坐在不遠處,好似是在運功吐納。
她站起來,頗有些崩潰地奔到那個男人跟前,“你你你你你,你是誰啊,幹嘛把我抓到這裡來?!”
男人睜開眼,語帶倨傲:“有人要我毀你容貌,再把你賣入天香引。劍客裡,我也算是個實誠人,因此願意把實情告知與你。”
說着,從寬袖中甩下一把匕首,“而我不傷女人,你自毀容貌罷!”
說完,又閉上眼,繼續吐納練功。
鰩鰩只覺莫名其妙。
這人打哪兒冒出來的,叫她自毀容貌,她就要自毀容貌嗎?!
她又不傻!
她彎腰拾起匕首,盯着那奇怪的男人看了片刻,忽而眼底流露出一抹狠意,飛身便欲要刺殺他。
男人盤膝而坐,剎那擡眸,雙指輕而易舉就夾住了匕首。
鏗然一聲響,他把匕首折成了兩半。
鰩鰩小臉上,神情變幻莫名。
這人的內勁,着實有些嚇人。
至少,她不是對手。
她往後退了兩步。
見那男人不爲所動繼續吐納練功,小姑娘沉吟片刻,忽而悄摸摸地轉身,欲要偷偷逃掉。
只是還沒跑出去兩步,那神憎鬼厭的男人突然開腔:
“戈壁連天,你跑得再快,可知曉往哪裡跑?”
鰩鰩頓住步伐,舉目四望,藉着澄明月色,果然看見荒漠四起,周遭半點兒光亮也無,更別提村落、城鎮之類人煙匯聚的地方,因此根本無法分辨方向。
她咬牙,冷聲道:“你把本宮抓過來,無非是奉了那些世家豪門的命令。你要把我賣去天香引,可我難道是傻的不成,就在這兒等着白白被你賣?”
她說完,還要跑,沒跑出兩步,猛然被絆倒在地!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腳腕上竟然被纏着一圈紅線!
順着紅線看去,另一頭竟然拴在那個羽衣男人的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