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衆人一齊朝他看來。
顧欽原笑吟吟盯着謝昭:“‘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在下這些年深居簡出,乃是爲了日夜學習先人留下的典籍,以圖更好地爲國家效力。即便如今只是一介白身,王妃又怎知,在下將來不會飛黃騰達、拜相封侯?”
一席話,叫謝昭啞口無言,全場更是鴉雀無聲。
顧欽原靜靜注視着謝昭,她比小時候漂亮多了,身着王妃服制坐在那裡,端莊美豔,氣度出衆。
他發現,即便她做了其他男人的妻子,他也仍舊遏制不住,對她的渴望。
想要在她面前證明自己。
想要……佔有她。
他生怕露出端倪,只得垂下眼簾,裝作平靜喝茶。
樓中正寂靜時,一位油頭粉面的公子忽然笑道:“顧二公子好志氣!二公子既自詡滿腹才華,可否容在下討教一二?”
沈妙言好奇地張望那人,卻聽得身旁有小姐輕聲道:“那位顧二公子,也太能說大話了!什麼拜相封侯,那是能隨口說出來的?如今可好,叫翰林院撰修給盯上,不丟臉纔怪!”
“是啊,吳大人滿腹詩書,做出的詩在京中廣爲傳頌,豈是顧二公子能比的!也不知這顧二公子是打哪兒冒出來的,若給顧家人知道他丟了顧家的臉面,怕是要倒黴的。”
她們說着,便嗤嗤笑起來。
四周也有不少人跟着鬨笑,畢竟他們見識過吳勉的才華,可顧二公子從未在鎬京城露過面,若他真有才,早該名聲在外了!可見今日,這位顧二公子純粹是來大放厥詞的。
滿堂輕蔑的目光中,顧欽原聲音平靜:“吳大人但說無妨。”
沈妙言拿帕子擦了擦手,擡眸瞥向斜對面躊躇滿志的吳勉,脣角勾起一道冷笑。
吳勉拿扇子輕輕敲擊掌心,笑容透着不懷好意:“敢問顧大人,每次鎬京城的人在提及蕭家與顧家時,爲何總會將蕭家排在前面?蕭顧、蕭顧,倒從未有人稱過顧蕭。”
他是宣王黨派的官吏,這問題問得極爲刁鑽,既當衆暗示顧家不如蕭家,又考驗了顧欽原的反應與口才。
衆人自問自己是答不出來的,於是紛紛含笑望向顧欽原,等着看他出醜。
須知,顧欽原此時代表的不僅是顧家臉面,更代表了壽王的臉面。
若他回答不出來,那麼出醜的除了顧家,還有壽王。
君舒影餘光落在君天瀾側臉上,他這位四皇兄無比淡定,正慢條斯理地品茶。
脣角的笑容更熱烈了些,他轉向沈妙言,這小姑娘今日穿着件月白薄紗輕衫,下身繫着條牡丹紅十二幅長裙,髮髻梳成了隨雲髻,非常嬌嫩動人。
指尖輕輕叩擊起桌案,他忽然很想將她抱到懷中,看看她的身子,是不是比從前更加香軟。
吳勉盯緊了顧欽原,眼中滿是志在必得。
他相信,顧欽原是回答不出來的。
顧欽原喝完茶,將茶盞擱到桌案上,撫掌而笑:“譬如驢馬,咱們平日裡,不也常常稱爲驢馬,而從不說馬驢嗎?這樣的排序,大約同蕭顧,是一個道理吧。”
這是以馬比喻顧家,以驢比喻蕭家。
吳勉猛地攥緊手中摺扇,盯着顧欽原的眼神,幾乎要將他盯出一個窟窿。
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男人,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在場衆人也紛紛驚訝,這位顧二公子,看着弱不禁風,才思竟然這般敏捷!
謝陶喜不自勝,望着顧欽原的目光滿含癡慕,沈妙言使了大力,纔將她的腦袋扳正:“嫁給他之後,再在府中這樣看他!如今這麼多人,沒得被人笑話!”
謝陶雙頰緋紅,難掩歡喜。
而吳勉一計不成,很快再生一計,指着顧欽原的小腹,笑道:“我常聞宰相肚裡能撐船,若顧二公子做了宰相,這肚子裡,是否能撐下船呢?”
這話問得巧妙,若顧欽原說撐得下,便顯得不謙遜,若說撐不下,卻又顯得小肚雞腸被人笑話。
宣王一派的人盡皆打起精神,等着看顧欽原的笑話。
四周有女子輕聲道:“這位顧二公子,剛剛或許只是碰巧才解了吳大人的局。這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正是呢。吳大人乃翰林院撰修,才高八斗,豈是他一介白身能比的!”
吳勉搖開摺扇,笑容得意:“顧二公子這肚裡,到底撐不撐得下船呢?”
顧欽原端坐在四月的薄光裡,身上穿的白色錦袍散發出白瑩瑩的光,雙眸之中更是異彩紛呈:“我這肚子裡空洞無物,然而像吳大人這般人物,卻能容下數百個。吳大人說,我這肚子,能不能撐得下船呢?”
他說完,吳勉的臉色唰得白了。
這話回的實在巧妙,不僅暗示吳勉是小人,更將問題拋回給他。
他說撐不下,更顯得他是小人……
若說撐得下,豈不是顯得他白癡?!
在座衆人望着顧欽原的目光一變再變,這般應變能力,簡直是天才!
吳勉咬牙切齒無話可說,只得站起身,朝顧欽原作了個揖:“顧公子才華舉世無雙,吳某佩服。”
顧欽原笑容淡淡,餘光落在謝昭臉上,見她美豔的臉上同樣盛滿驚異,心中稍感熨帖,沒再對吳勉窮追猛打。
“顧公子之才,當真令人驚豔。”
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衆人循聲看去,只見蕭家兄妹不知何時到的,正站在珠簾外。
侍女急忙捲起珠簾,蕭城訣搖着把玉骨折扇,笑意盈盈,令人如沐春風:“鎬京城人才濟濟,卻無一能及顧公子,在下欽佩。只是不知,顧公子棋藝又如何呢?可否陪在下對一盤棋?咱們不論輸贏,只圖個樂子。”
他說是不論輸贏,可在座之人都知道,這是蕭城訣在爲宣王找回場子。
謝昭也盼着自家夫君長臉,知曉蕭城訣才華出衆,因此稍稍鬆了口氣。
而她所有的神情變化,都被顧欽原看在眼裡。
他微微一笑:“恭敬不如從命。”
棋盤很快被擺了出來,就在大廳正中央。
兩人各自入座。
君舒影慵懶地靠坐在大椅上,無聊地把玩着一柄玉如意,聲音輕慢:“皇兄認爲,誰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