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坐在牀邊的繡墩上,見她醒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你是不是傻?顧欽原明擺着戲弄你呢!”
“你怎麼知道他是戲弄我?”謝陶聲音很輕,還透着喑啞。
沈妙言雙手托腮,“國師府的人都不知道你回來了,雨勢那麼大,還是張晚梨拼命敲門,裡面的人才知道。她說了你在顧府的遭遇,嘖嘖,瓜子灑在泥漿裡,任誰也找不到啊!顧欽原真是個王八蛋。”
謝陶合上雙眼,睫毛輕顫,淚珠滾落出來:“對不起……我,我沒辦法叫他跟你道歉。”
“沒事,他那樣的混球,我就沒指望過他對我道歉。”沈妙言滿不在意地揮揮手,又給她掖好被角,柔聲道,“你好好養病,拂衣在給你熬藥,一會兒就送過來了。”
謝陶抽了抽鼻子,含淚點頭,握住沈妙言的手:“你待我真好……”
她很快喝過藥,恢復了些氣力,像是傾訴般,輕聲道:“我十歲的時候,跟謝昭一同去寺裡上香,半途卻被山匪綁架。他們將我綁在城外的樹林子裡,說是被人僱來,要燒死我。”
“那謝昭呢?”沈妙言插嘴。
“跑了唄。”謝陶垂下眼簾,“那山匪,我覺得就是她僱的人,她不想我活在謝家。那些強盜將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搶了去,在我身上潑了火油,正要點火時,欽原哥哥出現了,他身邊有很厲害的暗衛,將那羣強盜全部殺光,把我從樹上放下來。”
“我當時,並不知道他就是顧家的公子。那天晚上,我隨他的人一道歇在篝火邊,他以爲我睡着了,同旁邊的人輕聲議論,從對話裡,我才知道原來是他是顧家的公子。他雖然總是冷冰冰的,可我覺得,他其實是很善良的人,他做的事,都是爲了天下的百姓着想。”
沈妙言對她和顧欽原相遇的事並不敢興趣,只問起謝昭來:“謝昭是你的姐姐,她爲什麼要僱人殺你?”
謝陶撓撓腦袋,眼底晦暗不明:“她其實,並不是我的親姐姐……她是姨母的女兒,她一出生,姨爹和姨母都已不在人世,娘把她抱到謝府撫養,只對外說,這是謝府的大小姐。姐姐不喜歡我,從小就不喜歡我,我以前的丫鬟,就是因爲得罪她,被她命人拿針扎死的。後來,我再也不要丫鬟了。”
說着,彷彿害怕般,身子輕輕抖了抖。
“你從前不說話,也是因爲她?”沈妙言好奇。
謝陶點點頭:“爹孃不在府裡的時候,沒人和我說話。爹孃在府裡的時候,都只和她說話,她哄得爹孃很高興。後來,我就再也不說話了。”
沈妙言聽着,眼底都是冷意。
這謝昭看着貌美傾城才華橫溢,不想鳩佔鵲巢不夠,竟還要害死謝陶。
真真是個蛇蠍美人!
謝陶小臉上全是難過,“家裡人都不喜歡我,侍女們都喊我小啞巴,我覺得,大約我纔是被抱回去養的那個吧。”
沈妙言沉默片刻,試探着問道:“那你就沒有想過,把她趕出去?”
謝陶搖搖頭,眼中隱隱有着恐懼:“她很厲害……”
廂房中陷入沉默,沈妙言想起草原上顧欽原曾以異樣的目光看謝昭,不禁皺眉問道:“那,顧欽原他,不會喜歡謝昭吧?”
謝陶咬脣不語。
沈妙言見她如此,便猜到了顧欽原的心意。
她不禁樂了,這還真是應了她的詛咒,顧欽原那樣的人,就該和心機深沉如他,手段狠辣如他,殘酷絕情如他的女人在一起!
人說娶妻不賢毀三代,顧欽原日後若當真與謝昭在一起了,看他將來會落個什麼下場!
她握住謝陶的手,安慰她許久,又讓她好好休息。
七月的天氣格外炎熱,好在國師府的地窖中封存了不少冰塊兒,沈妙言命人拿了不少到東隔間角落的水缸裡擺着,又在地上鋪了涼蓆,與謝陶一塊兒盤膝坐在席子上,與她分享自己蒐羅來的畫本子。
涼蓆上還置了個矮几,上面擺着冰鎮的西瓜和酸梅汁,看着格外涼爽怡人。
沈妙言吃多了涼的東西,鬧肚子疼,飛快跑出去方便,等方便完,揉着肚子從西閣裡出來,卻聽到廊角處,有人低語:
“……張晚梨也將那些證據悄悄藏進嫁妝,帶去了顧府。現在,只要地牢裡的那人簽字畫押,扳倒張巖,輕而易舉。”
是韓棠之的聲音。
沈妙言放輕了腳步,還未湊過去聽清楚,眼前卻出現了一雙祥雲紋厚底皁靴。
她擡起頭,君天瀾一臉冷峻:“偷聽?”
她連忙擺手,“路過!四哥,你要對張巖下手啦?”
見君天瀾和韓棠之皆都不語,她往後退了一步:“那什麼,你們繼續聊。”
說罷,一骨碌跑了。
她跑回到東隔間,謝陶正吃着西瓜,見她面色不大好,不由問道:“你怎麼了?”
沈妙言擺擺手,想着韓棠之的話,起了心思:“阿陶,咱們去地牢裡看看吧?”
“地牢有什麼好看的。”謝陶搖頭。
“裡面涼快啊!”沈妙言說着,拉了她的手,“咱們就去看看,聽說裡面關了人。”
謝陶被她拉着,兩人出了屋子,穿過長廊,一路往西北角而去。
此時正是午後,陽光火辣辣的,整座國師府沒有一絲風。
兩人來到地牢入口處時,後背都被汗水浸/溼了。
入口處無人看守,沈妙言挪開腳下的牢門,來自土地深處的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隱隱伴有血腥的味道。
一座石階直通地底,牆壁一側每隔幾步點着盞油燈,光線並不十分昏暗。
“走!”她起了玩心,握着謝陶的手,小心翼翼沿着石階往下走。
石階蜿蜒而下,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兩人才走到底,前方視野開闊起來,隱約可見佈置着十幾間空蕩蕩的牢房。
黑暗的盡頭,有呻/吟聲傳來。
兩人試探着往盡頭走去,朦朧光線中,只見一個男人手腳被綁在木架上,身上全是鞭痕,正發出痛苦的嗚咽。
男人面前,站着位身姿細瘦、手持長鞭的年輕公子,即便光線昏暗,兩個女孩兒也依舊能夠從他身上感受到冰冷徹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