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不必生氣,明日是我們男人之間的決鬥,輸的人會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贏的人,得天下,得美人。”
君舒影聲音慵懶而自信,把厚實柔軟的棉質中衣放到屏風一側的雕花大椅上,就轉身離開了帳篷。
蓮澈將手裡的繡鞋和羅襪也放在大椅邊,背對着屏風,輕聲道:“姐姐,我年底就要離開中原,返回瓊華島。”
泡在浴桶中的少女,慢慢擡起溼漉漉的眼睫。
她怎的不知,蓮澈要走了?
“此去將是天涯海角,或許再也沒有與姐姐見面的機會。君舒影說的不錯,在臨走前,拼上性命去搏一回,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比就這麼離開來的好……”
他低垂眼睫,瞳眸複雜。
沈妙言沉默着,卻不知該說什麼。
此時此刻,事情已經回不了頭。
她再想方設法去做他們三人的和事老,起到的反而只是糟糕的反效果。
“那麼你們覺得,四哥會輸?”她一字一頓。
“這裡不只有君舒影的佈置,更有我的佈置。君舒影能不能贏我不知道,君天瀾會不會輸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至少,我不會輸。”
他說完,就面無表情地離開了這裡。
沈妙言仍舊泡在浴桶中,直到浴水已經涼了,才慢慢回過神。
她自嘲一笑,起身穿了衣裳,有些疲憊地倒在了牀榻裡面。
大多數男人便是這樣的,爲達目的誓不罷休。
卻從沒有意識到,這樣會爲她帶來多大的麻煩。
紅顏禍水這種罵名,她是真的不想再經歷第二回。
若有可能,
若有可能,她還想回到當初,做回那個被國師寵在手掌心,無憂無慮,不必擔負任何責任的小姑娘。
只可惜人長大,註定是要學會承擔各種責任的。
……
當啓明星在夜穹上閃爍時,已經昭告着第二日的到來。
穿着暗紫大氅的男人,頸間披一條鳩羽紫蓬鬆狐尾,華貴無雙的狐尾,越發襯得他的面龐如玉般精緻,不染而紅的丹鳳眼,則平添凜貴妖嬈。
他站在沈妙言所住的帳篷外,靜靜垂眸凝視。
帳篷並不算厚重,是可以隱約看見裡面的物件兒的。
靠內的垂紗軟榻上,少女靜臥其中。
雖然他只能勉強看見一道輪廓,可內心深處,卻能一筆一筆,把軟榻上那姑娘的姿態與神情,盡數描摹出來。
愛一個人,是不窺其容貌,就能提筆描摹出她的神態動作的。
君舒影凝了半晌,瞧見沈妙言忽而翻了個身。
她大約醒了,躺了會兒,就慢吞吞地坐起身來。
丹鳳眼中流露出一抹貪婪。
他幾乎是以別樣的情深,癡癡凝望着她。
真想每天早上都能這般看着她起牀,真想把她放在身邊好好照顧圈養,他,一定會比君天瀾做得更好。
沈妙言在軟榻上穿好鞋,餘光也注意到帳外的人影。
僅憑一道模糊剪影,她便能認出,這個人是君舒影。
她不知道他在這裡做什麼,但他的出現,令她覺得十分不舒服。
他再也不是從前的五哥哥了,這個男人殘酷暴戾,令她害怕。
她垂眸抱了衣衫裙襖,不動聲色地離開原地,去屏風後更衣。
如此,也算是隔絕了那個男人的視線。
君舒影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丹鳳眼底現出一抹悲涼。
這個女人當真是吝嗇至極,連一道剪影都捨不得讓他窺視。
如今的他,就這麼招她恨嗎?
可他變成今天這樣,不全都是因爲她?!
……
一縷縷曦光,緩慢穿透萬里雲層,在古老的城池上灑落薄金色的光影。
奔流不息的河川途徑寒鴉渡,依稀有鳩鳥輕盈掠過,爲灰白的天空勉強添了些許顏色。
沈妙言被君舒影帶去了不遠處的山坡。
山坡上設了桌椅,從這裡俯視,可清晰看見帳篷那邊的動靜。
沈妙言瞥了眼身側歪坐着的男人,他正以手撐額,丹鳳眼底難掩蠢蠢欲動的興奮。
她挽袖斟了一杯酒,“看樣子,你似乎勝券在握。”
“必然。”君舒影挑了挑眉尖,“妙妙,除非發生奇蹟,否則,一千五百名兵馬,又如何是趙國三十萬大軍的對手?君天瀾他今日必定葬身此地,而你,會成爲我的皇后。”
沈妙言輕笑着放下酒盞,擡起純淨剔透的眼眸,“我與你打個賭,若今日四哥贏了,從今往後,你不許再來煩擾我們,可好?”
君舒影盯向她。
少女的笑容自信而燦爛。
可這份自信,卻是爲了另一個男人。
他心底難掩妒忌,淡淡應道:“我與你賭。”
他會用實際行動,一點一點,徹底摧毀君天瀾在她心中的形象。
當金陽升起時,通體漆黑無一根雜毛的彪悍駿馬,終於出現在不遠處的樹林中。
君天瀾一身墨金色箭袖勁裝,金冠束髮,正握着繮繩而來。
銳利的丹鳳眼宛若出鞘利刃,只盯緊了寒鴉渡。
當他策馬出了樹林時,寒鴉渡那邊的暗哨也連忙進了大帳,把他單騎而來的情況報告給了裡面的鳳北尋。
大帳內坐着的皆是趙地及北幕的一衆軍官,君陸離端坐在最上方,儼然一副主人架勢。
然而袍擺下顫抖的雙腿,卻暴露了她的緊張。
她很清楚,真正在這裡發號施令的,是北尋哥哥。
她,不過是被五皇兄架上高位的傀儡。
鳳北尋就坐在右側第一張蒲團上,聽了暗哨的回稟,淡淡道:“出去吩咐其他暗哨,檢查方圓四周可有埋伏的兵馬。”
“是!”
暗哨走後,君陸離不住把擔憂的目光投向鳳北尋。
還來得及的,現在抽身而退,興許還來得及的……
可鳳北尋對她的目光視而不見,只淡定飲酒。
他鳳家效忠的從來都是先帝與宣王殿下,至於登基爲帝的壽王,他不認。
只要今日把壽王斬殺在寒鴉渡,那麼這天下,就會重新回到宣王殿下手中!
男人眼中現出一抹狂熱,連握着杯盞的手,都激動得忍不住輕顫。
此時,山坡上。
沈妙言捧着暖手的溫酒盞,一雙琥珀色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往寒鴉渡而去的君天瀾。
那個男人依約而來。
他的背後,是灑落雲層的萬丈金光。
單槍匹馬,
卻聲勢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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