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望過去,一位身着緋紅斜襟衫子、系一條淡金織花長裙的少女搖着團扇,慢條斯理地走過來。
少女面容僅稱得上清秀,這般豔麗的衣裳,她根本壓不住,顯得頗有些可笑。
而眉宇間的戾氣,更是叫她減了好幾分姿容。
她瞪了眼謝陶與沈妙言,冷哼了聲:“這宣王妃的位置她坐不坐得穩,咱們拭目以待!”
說罷,便帶着大羣前呼後擁的侍女離開。
“她是誰呀?”沈妙言小聲。
謝陶輕聲解釋:“蕭家的嫡出小姐,叫做蕭陽,也是宣王殿下的親表妹。平日裡最是囂張跋扈,誰也不怕。”
“聽起來,她似乎不喜歡謝昭嫁給宣王?她喜歡宣王?”
謝陶抿了抿小嘴,滿面愁容:“她是我哥哥的未婚妻。”
沈妙言:“……”
那日在王府亭子裡,她聽顧欽原說,如今鎬京有蕭家、謝家、張家和司馬家支持君舒影,聽四哥的意思,似乎是打算逐個擊破,將這些世家都離間開來。
他打算先從謝家下手,雖然君舒影娶了謝昭,但顧欽原卻能娶謝陶。
但於謝家而言,無論是謝昭還是謝陶都並非關鍵,關鍵是謝家的大公子——謝容景。
謝容景與蕭家訂了親事,若迎娶蕭陽,謝家與蕭家必然會成秦晉之好,於君舒影而言都謝家也成了自家人,簡直是如虎添翼。
可若是打破謝容景與蕭陽的親事……
想起蕭陽的態度,琥珀色瞳眸暗光流轉,紅脣晶瑩的脣角更是勾起一抹腹黑的微笑。
謝陶有點被她嚇到,連忙推了推她:“妙妙,你在想什麼呀?笑得怪瘮人的!”
沈妙言回過神,抹去脣角的腹黑,小臉上都是無辜:“沒什麼,我在想待會兒喜宴上,肯定有燒雞,我想吃燒雞了。”
此時的永昌街上,官兵們紛紛出動,將圍觀在街道兩側的百姓攔住,不讓他們堵塞道路。
跟在迎親隊伍後的箱籠數不勝數,用十里紅妝形容亦不爲過。
君舒影身着喜袍,坐在高頭大馬上,面容絕豔出塵。
精緻的脣角抿着淡淡的笑,姿容宛如神仙降世,幾乎傾倒全城百姓。
他的美貌早已聞名大周,乃是全城少女的夢中情人。
沿街觀看婚事的少女們痛不欲生幾欲暈厥,眼巴巴地望着他打馬而過,恨不得將自己變成他身上的玉佩,如此也好同他長相廝守。
嫁了人的少婦同樣難以把持,一雙眼死死盯着馬上神仙般的男人,只恨嫁給他的不是自己。
甚至有上了年紀的婆婆滿臉淚花,嘆息道:“可惜老婆子早出生了幾年,否則憑着老婆子當年的容貌,這樣俊俏的王爺還不是我的夫婿?”
話音落地,周圍傳來哂笑,一名婦人搖了搖腦袋:“您何止是早出生了幾年,分明是早出生了幾十年!”
四周鬨笑聲更甚。
手捧寶瓶端坐在花轎中的謝昭,將外面那些渾話盡都聽進耳中,脣角忍不住地微微翹起。
她喜歡他喜歡了這麼多年,終於……
成了他的女人。
花轎平穩地朝前行進,她只覺自己如坐雲端,將來,還會坐到更高的地方,接受其他貴女的跪拜,直至……
母儀天下。
迎親隊伍回來,鞭炮立即放了起來。
在府中等待吃酒的賓客立即趕出門,擁在門口,想看新郎踢轎門。
沈妙言與謝陶手牽手跑出來,擠在人羣中,只見君舒影翻身下馬,面容始終噙着淡淡的笑,走到花轎前,重重踢了下轎門。
端坐在裡面的謝昭輕呼一聲,連忙扶住寶瓶,透過蓋頭下方,瞧見轎簾被人揭開,一隻修長如玉、骨節分明的手,遞了根紅綢進來。
她粉面含羞,接過那根紅綢,小心翼翼跨出花轎。
衆人便爆發出喝彩。
沈妙言和謝陶激動不已,被這熱鬧渲染,倒也忘了同那對新人的恩恩怨怨,跟着鼓掌,小手拍紅了也渾然不覺。
君舒影手執紅綢一端,絕豔出塵的面龐上仍舊保持着微笑。
他牽着謝昭朝走上臺階,眼角餘光掠過拼命鼓掌的沈妙言,丹鳳眼不經意閃過冷意。
他成親,她就這麼高興?
又不是娶她,有什麼可高興的!
不過一場鬧劇而已。
紅綢另一端的謝昭渾然不覺自己夫君的想法,只道他真心愛慕自己,餘光瞥到他身上的紅袍,心中便更加甜蜜。
她費了那麼大力氣討好謝父謝母,終於,終於將那個小啞巴,徹徹底底踩在腳下。
還有薛寶璋,她再也不配同她相鬥。
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宣王妃,將來,還會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她想着,心跳不覺加速,低頭注視着臺階,小心翼翼踩上去。
拜堂在大廳舉行,因爲皇帝與蕭貴妃都在宮中,所以二拜高堂時仍舊是朝門外拜的。
等拜過天地,喜婆將一對新人送進洞房,君舒影讓丫鬟扶着謝昭到牀榻上坐了,淡淡道:“本王去外面陪他們喝酒,你自己先吃些東西。”
謝昭在牀榻邊緣坐下,她知道宣王素日裡雖總是含笑的模樣,可骨子裡都是冷漠,肯對她說這些話,已是體貼,於是微笑頷首。
君舒影走後,與謝昭交好的貴女們紛紛涌進來陪她說話,恭賀聲不絕於耳。
謝昭從蓋頭下方注視那些貴女的繡花鞋,聲音輕軟動聽,宛如黃鶯出谷:“薛家姐姐沒來嗎?我妹妹,怎的也不在?”
衆人愣了愣,其中一名女子只當她是失落,連忙笑道:“薛小姐向來心高氣傲,如今王妃嫁得這般好,她進來看見,難免失落。至於謝二小姐……鎬京城裡誰不知道她就是個忘恩負義的,也就王妃娘娘您,待她還是親如姐妹!”
謝昭聽着這些話,心裡舒服,面上卻輕嘆一聲:“我從昨日盼着她們爲我添妝,直盼到今日也沒盼到……罷了,想來她們定然有事要忙,諸位姐妹萬不可將這醜事說出去,平白給她們引來口舌。”
“王妃娘娘真是太心善了!”
“是啊,若換做我,早就跟她們恩斷義絕了!”
謝昭笑着,蓋頭下的視線愈發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