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府的人不敢攔沈妙言,因此小姑娘暢通無阻地出了府,一路朝東市方向掠去。
等行至那處荒僻無人的狹小街道,沈妙言在街心頓住步伐。
街道上皆都關門閉戶,百姓們檐下的風燈微微搖曳,在地面拖拽出長長的光影。
沈妙言將燈籠放到腳邊,握住圓月彎刀,笑容清甜,“薛靈,你不是想在這裡埋伏我嗎?如今我來了,你還躲躲藏藏做什麼?”
話音落地,果然有一羣身形高大碩長的男人,在街頭和街尾相繼出現,緩緩朝她包抄而來。
沈妙言被包圍在中間,瞧見這些人讓開一條路,身着窄袖衫裙、戴着帷帽的薛靈出現在視野中。
薛靈摘掉帷帽,滿臉仇恨,“你真蠢,竟然孤身前來!你害得兄長被諫官聯名彈劾,還害得我必須嫁給我根本不喜歡的男人,就算死上一百次,都不足以償還你的罪過!但是,你想死也沒有那麼容易!這些人都是慕情館養的殺手,我要把你賣到慕情館,叫你被千人騎萬人睡,叫你淪爲最下賤的女人!”
悽迷的燈籠光暈中,沈妙言的視線掃過這羣男人,小臉上滿是躍躍欲試,“不好意思啊,我這趟前來,恐怕不能如你所願。”
說罷,抽出腰間那柄圓月彎刀,足尖一點,運起君舒影教她的風騷步法,整個人化作殘影離開原地。
四周的殺手驚了驚,急忙擡起刀劍招架,卻仍然有四五個人沒提防,雪亮的彎弧刀光從他們的脖頸掠過,他們睜着驚駭的雙眼,徑直倒在了血泊中。
薛靈驚恐地退後一步,她以爲沈妙言只會些三腳貓功夫,可是她竟然,她竟然敢殺人?!
她雖然跋扈,卻到底只是閨閣女子,哪裡見過這樣慘烈的畫面,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捂住嘴,連哭都忘記了。
沈妙言一連誅殺數人,身體卻也中了幾劍。
然而她的刀法在實戰中,卻越發熟稔起來,每個動作都猶如行雲流水,漂亮,狠辣。
她踩着其中一個男人的腦袋躍上半空,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笑容無辜又天真,“久聞慕情館大名,原來養的殺手,竟然都是些廢物!害我興奮地半夜跑出來,真是浪費時間呢!”
話音落地,彎刀陡然劃過蒼穹。
一道巨大的弧刃,閃着銀光與月色,落在那些殺手的腦袋上。
他們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就頭破血流,倒地不起。
遍地都是屍體。
沈妙言堪堪落地,輕紗裙襬緩緩飄落在絲緞鞋面上。
濃稠的血液從圓月彎刀的刀刃上滴落在地,滲進青石板轉的縫隙中。
薛靈連連往後縮,看她的目光猶如看着鬼魅,“沈妙言,你別過來!我是相府二小姐,我姐姐是太子妃!你別過來!”
沈妙言提着刀,緩步走向她。
血月當空。
輕紗裙襬在夜風中飛揚。
她在薛靈面前站定,歪了歪腦袋,小臉上滿是天真無邪的微笑,“你姐姐是太子妃?太子妃很了不起嗎?”
話音落地,那脣角的笑容泯滅在黑暗中。
手起刀落。
卻不知她究竟是原本就想殺薛靈,還是薛靈的話,激起了她內心的恨意。
一個時辰後。
純黑色的高大駿馬停在狹窄無人的街巷中,君天瀾掃了眼青石板磚上的幾十具屍體,薄脣抿成冰冷的弧度。
韓棠之早已帶着刑部的人恭候在此,見他到了,輕聲道:“打更的老人發現了這裡的情況,特地去刑部報案。臣帶人趕來,驗屍後發現,這些人皆都死於同一柄彎刀。刀刃薄若切片,刀身的弧度延展開,約莫有近二十寸長。使刀者力氣極大,這些人的頭顱與身體,幾乎只剩一層薄薄的皮肉相連。據臣猜測,兇手恐怕正是沈姑娘。”
君天瀾沉默着跨下馬,親自檢查那些屍體。
韓棠之站在他背後,又道:“若死的只是慕情館的殺手,倒也好辦,但薛相的次女也在其中,薛相那邊,恐怕不好糊弄。”
更何況,認真算起來,薛靈也算是他們太子的小姨子了。
君天瀾收回視線,冷漠的視線掃過刑部這羣人,見他們紛紛低下頭,於是朝韓棠之伸出手,“化屍粉。”
韓棠之一怔,很快回過神,心情複雜地從懷中取出一包粉末。
夜凜帶着暗衛,將幾十具屍體搬到一塊兒。
君天瀾面無表情地在屍山前站定,將化屍粉悉數倒在上面,繼而不再多看一眼,轉身跨上駿馬,疾馳而去。
刑部的人目送太子等人離開,躊躇半晌,試探着問韓棠之,“韓侍郎,太子的意思是……”
韓棠之望向地上的那灘血水,笑了笑。
沈妙言帶着一身血腥氣潛回蓬萊閣,君舒影還沒回來,侍女說是在宮裡歇下了。
小姑娘莫名鬆了口氣,隻身去淨房沐浴更衣。
八尺見方的白玉池子旁,溫熱的水從青銅獸首中汨汨流出。
小姑娘泡進水池,舒服地鬆了口氣。
她身上還有劍傷,可傷口早已不再流血。
如今在她看來,這樣小的傷口,實在算不得什麼。
她將頭髮盡數解散,又用溫熱的錦帕覆在額頭上,靠着水池閉目養神。
正舒服地放鬆全身時,頸部卻被人點了下。
她猛地睜開眼,背後之人氣息清冷,聲音低沉,“長本事了。”
她張開嘴,卻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想要動,卻根本動不了。
君天瀾將她從水裡抱出來,拿帕子地幫她擦拭乾淨全身。
燈火通明,小姑娘渾身不着.寸縷,那人的指尖似是不經意,總不停地劃過她的身軀,叫她雙頰通紅,眼中滿是怒火。
君天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幾處劍傷上,隨手從袖袋裡取出藥罐,挖了大塊兒敷在傷口上。
動作並不溫柔,叫沈妙言覺着傷口又隱隱作痛了。
等幫她敷完藥,他隨手將藥罐扔到旁邊,幫她穿上中衣,將她打橫抱起,朝寢屋走去。
守在寢屋門口的人是素問,她怕極了君天瀾,只當做什麼都沒看見,低頭坐在繡墩上一動不動。
君天瀾將小姑娘放到牀上,自己也躺了上去,拉過錦被,在被子的遮掩下,熟稔地把她撈到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