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除夕那晚,在聽到帝王旨意後,喜極落淚的自己,再想想昨夜,帝王猜疑、涼薄的眼神,劉孜只覺心涼。
劉家人,忠於皇上,不僅是他,祖上代代從未做過一件對不住歷代帝王的事,即便當初,一夜滅門,事發前,爹孃也不曾埋怨過一句,一心想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白靈兒面露不忿:“你能說給誰聽?藥不見了,只能怪宮裡頭的防護做得不夠,關你什麼事?”
劉孜搖頭不語,伴君如伴虎,帝王心,不可測啊。
“那事情最後是怎麼處理的?”靈兒強忍着心頭的怨氣,冷聲問道。
“京城戒嚴,御林軍將挨家挨戶盤查,若有嫌疑者,將被刑部收監。”皇上已下令嚴查,相信過不了多久,這京城就要亂了。
白靈兒愕然驚呼:“這樣做,豈不是會抓錯很多好人?”
在不知道賊人是誰的前提下搜查,能查出什麼?難道那人會傻乎乎把七靈丹弄到人前炫耀,等着皇上的人去抓嗎?
“皇上豈會在乎區區百姓?除此之外,皇上還命我繼續煉製長生不老藥,且必須在宮中。”劉孜幽幽嘆了口氣,他如何不知,帝王命他入宮煉藥,其真正目的,是爲了軟禁他。
昨晚的事發生後,劉孜毫不懷疑,若他真能煉出長生不老藥,且皇上已能長生,那位斷然不會留下自己的性命。
“住在宮裡?”白靈兒咻地從椅子上蹦起來,“那怎麼行?”
皇宮啊,那裡處處都是眼線,劉孜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煉藥,早晚有一天會穿幫的。
“皇上下令了嗎?事情會不會還有轉圜的餘地?要不,你告訴皇上,寶兒即將生產,你必須留在家中……”白靈兒拼命搜刮着理由。
“這法子,我昨夜已經試過,”劉孜苦笑道,“皇上主意已決,今早我出宮時,他便下旨,給我一個時辰回府收拾行囊,一個時辰後,我若還未進宮,恐怕御林軍就會到此來請我了。”
“怎麼會這樣。”白靈兒愕然驚呼,心徹底亂了,“十王爺呢?要是他替你說情,或許能說服皇上。”
“靈兒,”劉孜重重喚道,“十王爺爲了此事已受到皇上苛責,如今,人還在御書房內,聆聽聖訓,縱然是他,也無法讓皇上收回成命的。”
這件事已成定局,任誰說情,也難動搖皇上的決定。
要怪只能怪那賊子,京城裡,那麼多府邸不去,非光臨禁宮,放着國庫不去盜,竟偷走了‘長生不老藥’。
劉孜恨極了那人,可除了憤恨外,更多的卻是無力。
“我現在唯一怕的,是被皇上發現真相,欺君之罪,是要滅九族的。”他不願見到劉家的慘案,再次發生在最在乎的人身上。
白靈兒急得在廳裡來回踱步,不停想着解決辦法。
“要不,你先進宮去,像上次那樣,裝作煉藥,把皇上穩住,然後我在找機會,把配好的丹藥送進宮去。”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不論如何,不能被皇上知道,七靈丹出自她手
,更不能被聖上得知,七靈丹的真正效用。
“也只能如此了。”劉孜神色頹然,“寶兒那兒……”
“就說宮中娘娘突發惡疾,你奉旨醫治,三五天回不來,穩住皇上後,你尋機會回家來瞧瞧,總能瞞過去。”白靈兒咬牙說道,“你先去見寶兒,她擔心了你一夜。”
劉孜點點頭,剛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靈兒,若我將來無法脫身,你便讓寶兒……”他頓了頓,沉默片刻後,才一鼓作氣,把心裡話說了出來,“讓她改嫁吧。”
他怕此去再難有回來之日,七靈丹必須長期服用,方能維持藥效,皇上爲了封鎖消息,難保不會將自己困於深宮,若是那樣,寶兒和他那未出世的孩子,該有多可憐?
劉孜捨不得娘子,更捨不得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生活,但他更不願看到寶兒無望地盼下去,等下去。
簡短的一句話,字字如刀,割着他的血肉。
白靈兒大吃一驚,他要讓寶兒改嫁?
“劉孜,你忘了成親時,說過什麼嗎?你會對寶兒好,會給她幸福,你想失言?”寶兒的性子內向且柔弱,可骨子裡,卻是倔強的,認定了一件事,即便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又怎會改嫁?
“我……”他何嘗不是走投無路?
“只要皇上一天還需要你,你就能活一天,皇上不會輕易要了你的命去,只要抓住這一點,咱們一定能想出解決的辦法。”白靈兒一字一字說得異常堅定,“從你和寶兒成親那天起,你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我會拼盡一切,保護好這個家,所以,不要說這種喪氣話,聽見了嗎?”
她灼灼的目光,如同冬日烈陽,驅散了劉孜心頭的陰影。
“好。”他不能輕易放棄,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一切就還存有轉機。
“快去見靈兒,少在這兒磨蹭。”見他重拾信心,白靈兒立馬鬆了口氣,揮揮手,示意他滾蛋。
劉孜快步朝後院走去,留給他的時間僅剩不多,他還有好多好多話,要和寶兒說。
目送他離開後,白靈兒纔有氣無力地坐回椅子。
這叫什麼事?本以爲上次在皇上手中逃過一劫,就能雨過天晴,誰想到,這安逸日子還沒過幾天呢,又鬧了幺蛾子。
“要是當初沒來京城,這些事也許就不會發生了。”白靈兒在劉孜跟前的時候,說得斬釘截鐵,但她心裡的慌亂,不比他少。
那些話,與其說是爲給劉孜吃定心丸,不如說是她在自我安慰。
如今,沒人在身邊,支撐她的那些僞裝,頓時消失,只剩下心煩意亂。
“主人,你別煩啦,等二呆出現,和他商量一下,也許能想到辦法。”白白嘟噥道。
“他能有什麼辦法?你剛纔沒聽見嗎?昨夜他進宮後,還被皇上遷怒,現在人還在宮裡受教育。”難怪他一夜沒傳出消息來,白靈兒只覺頭痛。
“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嘛。”總比主人一個人煩心強。
“哎。”靈兒惆悵地長
嘆口氣,如今,除了幫劉孜暫時穩住皇上,再見招拆招外,她真想不出別的好方法。
一個時辰稍縱即逝,統領踩着點來到黃玉齋,浩浩蕩蕩的侍衛站在門前,一雙雙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扇緊閉的大門。
寶兒哭紅了眼,孕婦的情緒本就起伏不定,即便劉孜再三安慰她,自個兒只是在宮中小住,等主子娘娘病好了,就會回來,她仍不捨得他走,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寶兒,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該以大事爲重,小劉能攤上這事,說明皇上很看重他,你該高興纔是啊。”王氏替劉孜收拾好要歡喜的衣物,挎着包袱走出廂房,在院子裡,低聲安慰小女兒。
“我知道。”她就是心裡邊難受,這一走,就得有好些日子見不到劉大哥了。
白寶兒心裡酸酸的,小手用力拽住劉孜的衣袖,不肯鬆開。
這一幕,讓過來的白靈兒有些動容,她吸了吸鼻子,強笑道:“喲,咱們寶兒又掉金豆子啦?”
“姐,我沒有。”寶兒難爲情地抹去眼淚。
“行啦,又不是再見不着,真這麼捨不得,不然,讓妹夫去給皇上說說,把你也弄進宮去,咋樣?”白靈兒壞笑一聲,打趣道。
“不要,”寶兒有些心動,可在看了劉孜一眼後,她立馬搖頭,“劉大哥會難做的。”
她不想給劉大哥惹麻煩,依依不捨地將手指鬆開,從娘手中接過包袱:“劉大哥,我送你出門。”
“好。”劉孜眸光輕顫,竟有水光浮現。
王氏和白祁耀二人走在後邊,送劉孜出門,屋外的侍衛早已等得不耐煩,正在琢磨是否要破門硬闖。
“別送了,寶兒,你乖乖在家裡養胎,我會盡早回來。”劉孜伸手將包袱接過來,阻止了寶兒想繼續送自個兒入宮的舉動。
他知道,若自己不說,寶兒會一路把他送到宮門口去的。
“嗯。”寶兒站在門前,淚眼婆娑地看着他。
劉孜連連回頭,就想多看她幾眼。
靈兒皺了下眉,劉孜表現得太明顯了,這樣下去,爹孃勢必會看出端倪來。
她當即擡腳走到寶兒身旁,將妹妹抱在自己懷裡。
“姐……”寶兒咬脣低泣。
“我在呢。”白靈兒一邊拍着她的背安慰,一邊朝劉孜打眼色。
見娘子哭成了小花貓,劉孜心頭大痛,咬着牙衝白靈兒深深作揖。
他只能把寶兒託付給她了。
眼底的淚漬悄然滑落,直起身時,劉孜再未遲疑,昂首闊步走到統領身旁:“大人,該走了。”
“撤。”統領大手一揮,領着手下離開。
寶兒的情緒始終低迷,她把自個兒關在房間裡,連午飯也沒吃,王氏急壞了,好話壞話說盡,偏偏小女兒仍舊提不起精神,劉孜一走,似把她的魂兒也一併給帶走了。
見此,白靈兒愈發堅定不能將實情告訴寶兒,劉孜只是進宮而已,她就魂不守舍,要是曉得真相,那還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