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瑰州方圓數十里內的義莊,多具孕婦的屍首不翼而飛,驚動了當地衙門,無人知曉這些屍首被何人偷走,更沒人知道對方有何目的,衙差奉命調查此案,卻毫無頭緒,各地人心惶惶,不少家中嬌妻有孕的百姓,閉門不出,深怕會遭到歹人毒手。
而別莊最爲偏僻的客居內,一股嗆鼻的古怪味道,從緊鎖的門窗縫隙中傳出,紙窗上,倒影着大夫們忙碌的身影,時不時還會有人捂嘴從屋中衝出來,彎腰在牆角嘔吐。
想積累經驗,最快亦是最好的辦法,便是直接上手操作,留給莫長歌的時間不多,他將八名大夫分作兩隊,四人爲一隊,負責剖屍取子,及準備剖腹時的各種藥材。
從毫無經驗到摸清嬰孩存於母體何處,大夫們只用了十日時間,但他們下手的是無知覺的屍體,若換做活人,仍無十足把握能夠成功。
“沒把握嗎?”聽完大夫的顧慮,莫長歌穩坐在書桌後的木椅上,精湛妖孽的容顏籠上一層不明的暗色,他只遲疑數秒,便吩咐道,“孤狼,你速去尋個活的抓來交給他們。”
“嘶!”大夫們倒抽了一口涼氣,要剖活人?
莫長歌生性涼薄,一生所在乎之物寥寥無幾,爲靈兒,縱然雙手染盡鮮血又有何妨?左右他犯下的殺戮過多,不缺這一兩件。
無視掉大夫拔涼拔涼的心情,吩咐完事兒後,他撩了袍子挪步前往後院,剛想回房陪伴靈兒,哪知,太上皇竟寫了信,命莊園裡的聾啞僕人送來。
莫長歌看過信上所述內容後,隨手將信紙以內力碾成灰燼洋洋灑灑飄落一地。
父皇想宣他去廂房一聚,想也知道,怕是爲了偏院這幾日來的異動,莫長歌無心解釋,也不願告知他內情,罷罷手,命啞僕退下。
屋中,白靈兒痛苦的蜷縮成一團,經脈像是有無數根針刺中,時收時縮的疼着,她緊咬着下脣,不願發出聲音,憑藉意志頑抗。
莫長歌閃身靠近牀沿,什麼話也沒說,只伸手將人攬入懷裡,緊緊地擁着她,無聲地告訴靈兒,他在這兒。
“呼”,疼痛散去,白靈兒忽然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本王幫你擦身。”莫長歌將人扶到牀上躺好,出門打了盆水燒熱後,再加入涼水調試水溫,試過溫度纔敢用在靈兒身上。
他耐心地抹去那層層香汗,動作溫柔且小心,彷彿掌下觸碰的,是一件稀世奇珍。
“問過大夫了嗎?他們怎麼說?有沒有多少把握能成功?”靈兒稍微恢復些力氣,立即追問起剖腹產手術的事兒來。
在她的認知裡,剖腹產是件很尋常,亦很普通的小手術,但白白提醒她,爲活人開膛剖肚普天之下從未有過,使得靈兒心裡也跟着懸吊吊的,擔心自己想出的主意,不能辦到。
“若無十成把握,本王怎會讓他等動手?你且安心,再過幾日,你就能見着寶寶了。”莫長歌自信滿滿地說道,“等他們出來,本王定要好好罰一罰他們,竟敢如此折騰你。”
黑沉的雙眸裡兇光閃爍。
“你敢!
”白靈兒護犢子地吼了一聲。
“本王同你說笑的,你的骨肉本王怎捨得苛責?”莫長歌迅速改變口風,但對兩個小鬼的印象又降了不少,這還沒出生就讓靈兒屢屢維護,等將來出生以後,她心裡還能有自個兒的位置嗎?
靈兒並非他肚子裡的蛔蟲,以爲威脅起了作用,滿意地笑了。
“真希望他們能早點出世,二呆,你說這胎會是龍鳳胎,還是對親兄弟啊?”她側過身,將後背敞露出來好讓二呆擦拭,嘴裡還不忘詢問他的想法。
“怎的不說會是一對姐妹花?”比起兒子,他更想要一雙同她一樣的女兒。
“咦?一般不都想要兒子麼?”他的想法似乎同這個朝代的人不太一樣。
“兒子有什麼好?調皮、搗蛋,不如女兒乖巧,”他頓了頓,眸中流淌過脈脈濃情,“是男孩也好,是女孩也罷,只要是你生的,本王都喜歡。”
暖心的蜜語如清風拂過心尖,甚是窩心。
“你就會說好話哄我。”白靈兒彆扭地咕噥道,嘴角上揚的弧線卻是止也止不住。
“你是本王的娘子,不哄你,讓本王哄誰去?”擦完背脊,隨手將娟帕扔入盆子裡,和衣上牀,從後圈住她臃腫的身軀,源源不斷輸送着內力。
雖說內力遠不如仙氣來得雄淳,但對強身健體亦有功效。
暖和的氣流漫過四肢百骸,隱隱作痛的經脈似得到舒緩,靈兒彎嘴笑了起來,手掌蓋住他有力的臂膀,交疊着擱在腹部。
寶寶,感覺到了嗎?這是你們的爹爹。
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心靈感應,白靈兒忽然感覺到肚子裡有東西在動,像是在迴應她。
“二呆,它動了!”
“哦?”莫長歌來了興致,翻身坐起,格外小心地撫摸着那圓圓的肚子。
透過肌膚隱約能察覺到腹中孩子蠕動的動作。
“真的在動……”他喃喃着,將耳朵貼上衣衫,輕聲說,“不許再折騰娘聽見了嗎?不然,你們出生後爹就打屁屁咯。”
“撲哧”,這貨難不成童心未泯?居然威脅起寶寶來。
銀鈴般悅耳的笑聲,繞樑不絕,一室溫馨。
兩日後的深夜,一聲嬰兒啼哭打破了夜的寧靜。
“誒?怎麼會有小孩子在哭啊?”白白的長耳朵敏銳地動了動,它很確定,自己有聽見孩子的哭聲。
喝過靈泉強撐精神翻看靈泉簡要的靈兒,細細一聽,門外哪有什麼哭聲?
“你聽錯了吧?”
“唔。”白白有些動搖,豎起耳朵聆聽半響,愈發懷疑自個兒出現了錯覺。
屋外,除幾聲蛙鳴,就只剩下晚風吹打枝椏的細碎聲響。
“肯定是我這幾天陪着主人找藥方,太累了,纔會出現幻聽。”白白強行解釋一波。
“好啦,知道你最近累壞了,等我生完孩子,幫你種許多好吃的犒勞你。”靈兒溫聲說道,空間裡的藥材地裡種滿了名貴的草藥,因爲不知道哪些藥會派上用場,白白不敢偷吃,每天只守着蘿蔔
地,啃食着蘿蔔。
這些事它不說,白靈兒卻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上的。
“一言爲定哦。”白白雙眼大亮,高興極了。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白靈兒忍俊不禁地問道,安撫好白白後,繼續專研簡要上的多種良方。
她得找些麻醉藥與止血藥的配方交給大夫,爲手術做準備,用不了靈火,又下不了牀,這並不表示靈兒什麼忙也幫不上。
與此同時,大宅偏院中。
一名大夫興高采烈地抱着剛出生的嬰兒從房中出來。
“主子,成功了!母女平安。”他獻寶似的將嬰孩捧到莫長歌跟前,“這孩子是早產兒,脈象雖虛弱,但性命無憂,裡頭的婦人也安然無事,比預期的還要順利。”
整個手術過程近一個時辰,如今,屋中仍有大夫正在爲孕婦縫合傷口。
莫長歌暗暗鬆了口氣,寬袖下,握緊的拳頭悄然放開。
“觀望幾日,等其身體徹底痊癒,交給她五百兩銀子,送人回家。”他要確保剖腹後,孕婦無其他病症出現,方能安心。
“是。”大夫大聲應道,心情頗爲激動。
今晚的成功,是醫術上的飛躍,若能掌握好此等生產手段,將其傳承下去,今後死於難產的女子會減少許多,這對任何一個大夫而言,都是一樁值得亢奮的大喜事。
那名擄來的孕婦吸入迷煙,一直處於暈厥狀態,直到身上傷口在塗抹過價值連城的千凝膏後加速癒合,她仍無醒來的跡象,三日的觀察,其脈象逐漸穩定,並無異常,莫長歌這才命隱衛將人打哪兒來送回哪兒去,順帶吩咐瑰州內的店鋪管事兒尋找女紅最好的繡娘,以好術後爲靈兒縫合身子。
丟失的孕婦失而復得,母女安康,還有一疊五百兩的銀票附贈,這一消息在瑰州臨近的小鎮上頓時傳開了,一些迷信的老百姓以爲婦人所生的女兒是天上神明轉世,拎着禮物絡繹不絕地找上門爭相膜拜,此乃後話。
成功先例在前,莫長歌不做遲疑,決定即刻爲靈兒接生。
他受夠了每日看着她獨自承受痛苦的滋味。
裝有靈泉水的藥瓶與止血散、人蔘片、麻醉藥、固元丹等多種所需的藥物擱在桌上,排成三排。
八名大夫齊聚在屋中,面戴黑紗掩住口鼻,衣袖中皆放有形象各異的刀具,這些是在爲死屍做手術後,根據刀口打造的手術刀。
屋內靜得落針可聞,屋外,則陽光明媚,隱衛把守住四周,謹防有人靠近。
白白不安地在空間裡上竄下跳,嘴裡還唸唸有詞:“主人要被打開肚子了,會有事嗎?呸呸呸!主人那麼厲害,還有二呆在,肯定會平安的。”
“蠢兔子,人家的耳朵快聽出繭來了,你不能閉嘴嗎?”紅紅心煩意亂地說道。
“我擔心主人嘛。”白白頗有些委屈。
“主人洪福齊天,用得着你擔心?”
兩個小夥伴誰也不肯讓誰,竟在這節骨眼上鬥起嘴來,或許只有這樣,它們才能將心中的不安與忐忑發泄出來。
(本章完)